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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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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脉的时间。

    只,为了,避开,这份,近在咫尺。

    犹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十年前的事。

    彼时,为了夕颜的病,她唯一一次,按着当初的约定,在旧府的梧桐树上,系上一条蓝色的丝带。

    而他,一个被外界传说,云游四方的神医,竟还记得这个当初的约定,在她系上丝带后的几日后,就出现在了襄亲王府。

    不仅找出了夕颜病症的根源,又开出方子,逐渐调养好夕颜自小孱弱的身子。

    但,那一次,她和他,除了极少的几句关于夕颜病情的话之外,再无其他。

    也不能再有其他。

    从她嫁于纳兰敬德开始,一切,便都结束了。

    很多时候,自以为放弃的,不过是一段感情,可,后到终了,却发现,那是一生。

    这一生,将尽时,在今晚,再次见到他,她的心中,素来死水般平静,却还是起了一丝的微澜。

    “臣参见皇上,太后。”张院正躬身行礼。

    “平身。”轩辕聿免了他的礼。

    “皇上传院正至此,难道,有什么好发落不成?”

    “母后,朕知道,您担心的是什么,然,凡事,总会有转圜的余地。”

    “哦,皇上口中的转圜,哀家愿闻其详。”

    “这事,朕会给外面一个最好的发落,至于王妃,只需暂时不能留在宫中,待到醉妃安然诞下皇嗣后,再容其回宫,不就两全了么?”

    “皇上的意思是,王妃染了急症,必须送往宫外医冶?”

    “是。”

    “这,倒确是一个好法子。”太后若有所思地道“只是,这急症,一时间发得出来么?这宫里,可到处都是眼晴呐。”

    “张院正自有法子,母后不必多虑。”

    “也罢,就由皇上去处置吧。但,哀家有言在先,倘若,王妃将知道的事外泄,那么,即便在宫外,哀家依旧,会遵着规矩,赐王妃一死。到那时,可莫怪哀家心狠。”

    “太后,妾身不敢。太后,能否再容妾身见一次醉妃娘娘?”

    太后睨了她一眼,道:

    “王妃,今日,皇上开口,能容下你的命,就是造化了,在醉妃诞下皇嗣之前,你,不能再见她。当然,哀家,允你的事,亦会兑现。”

    她无法相信任何人。

    本来,除了历朝的皇上、皇后之外,这个杀子立母的规矩,任何人知道,只会是死路一条。

    可,终究,她还是心有着不忍。

    哪怕,再冠以什么名目,因着陈媛对她的不忍,她,也再做不到狠心。

    唯一能狠心的,只是,话语间的狠心罢了:

    “好了,王妃的事,就交给张院正吧,皇上,你也早点安置,毕竟,明日还要早朝呐。”

    “朕明白。”

    殿外,雪下的凄迷,这份凄迷中,注定,一些事,不会再纯粹,而被掩埋在了所有的真相背后。

    天曌宫,偏殿侧院。

    张仲从没有试过说一句话,会这样的艰难,但,再艰难,却终是要说的。

    “请王妃服下这药,一个时辰之内,王妃即会罹患急症,皇上会安排人,送王妃安然出宫。”

    “有劳院正大人。”

    陈媛即便心底不能做到平静,这一句话,偏是要做到平静,她伸手,甫要从张仲手中接过那碗药,张仲却已把那药碗奉搁于桌上,只这一搁,轻泠声响起,却分明,把心底某处的伪装一并敲碎。

    陈媛拿起那药碗,待要饮下,唇际触到褐色的药汤时,终滞了一滞,她,还是不放心。

    “院正,醉妃的安危,妾身交予院正大人了。”

    她只说安危,并不提皇嗣。

    是的,在她心里,看重的,仅是颜儿的安危,再无其他。

    哪怕太后允过她,她亦愿意去信。

    然,这宫里,又岂止只有太后一人呢?

    而她知道,她不在后,张仲,就不会再有顾忌。

    彼时,她绘给陈锦百子荷包的图样,实则,张仲是不会陌生的。

    他对她的一切,都很熟悉。

    包括,她绣画时所用图样的特殊处,他不会忘记。

    可,自从那年后,他于她的一切,都会刻意地去疏远。

    也正凭着这点,她方能绕过张仲,把那百子荷包直接给了夕颜,并且,哪怕,张仲每日请脉,看到那图样,他就不会细瞧。

    荷包内的乾坤,不细瞧,仅凭嗅觉,根本是无法洞悉的。

    因为,天门子,磨成粉,从束口处,慢慢渗漏进荷包内,气味不过一晚,就挥发怠尽,唯剩那粉末,会顺着锦缎的针缝处散落,而下面,恰是夕颜的床榻,夕颜终日卧榻,必是悉数吸进这些天门子粉,如此,胎儿定然会小产不保,却又不致太过霸道。

    她做出这一步的谋划,凭得,不过是张仲的疏远罢了。

    否则,又怎能如愿呢?

    这层疏远,凭得,亦不过是他多年前的怜惜。

    “王妃,为何,总顾虑着别人,忽略自己呢?”

    张仲这句话,说得很慢,很慢。

    过往那些场景,一幕幕地浮现时,却,闪过得很快,很快。

    “妾身不明白院正的意思。”陈媛的手扶住桌,径直地就要回身,避开,张仲骤然变得深途的目光。

    只这一回,她的袖摆,再是被他执在了手心。

    那么紧地执着,她,挣不去。

    二十多年前,她挣过,一挣,就是二十多年!

    “媛,选秀以病避之,你是为了她。迫嫁襄王,你是为了皇命。收养夕颜,你是为了襄王。被她误会,又不自辨,亦是为了襄王,这二十年来,有哪一次,你能为了自己,活一次呢?”

    原来,他都知道。

    “现在,很快,妾身就能为自己而活了。”

    “是么?假若我告诉你,皇上对此事的发落,是以谋害皇嗣之罪处死碧落,你,是否又要不忍呢?”

    陈媛的身子一震,旋即回身,这一回身,她看到的,是张仲目光中,含着对她的疼惜。

    是啊,他一直都懂她。

    这二十年间,唯一懂她之人,怕就只有他了。

    初与他相识,是她陪母亲往暮方庵礼佛一月,恰逢看到他衣衫槛褛垂伤倒在彼处,因着怜悯之心,她命丫鬟将他救冶在庵内一处僻静的院落中,每日里虽遣着丫鬟送饭问药,她亦会得空过去探望,如此,一月过去,他伤势大好之际,竟是暗生了些许情愫。只是,谁都不会承认。

    她终以为,他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她救了他,然,在他不告而辞时,她甚至连他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亦不知道,他为何受的伤。

    那一年,恰逢应选之期,当今的太后,昔日,她的表姐陈果,却在应选前,来求她。

    按着祖制,庶女并非是一定要参加选秀的,除非,她有恙不能参加当年的应选,方会由庶女顶上。

    她还记得,陈果对她说,倘若今年不能参加选秀,留在府中,迟早,会被大妈折磨死,她掀开衣袖,上面,赫然是被鞭条抽打得伤痕累累。

    进宫,虽步步艰险,可,或许,陈果的路,惟有进宫。

    是以,她允了陈果,陈府的应选名额一定会是她。

    因为,她对于进宫,素来,并没有多大的好感,纵以她的容貌,陈府的权势,她是定能应选为妃的。

    可,那也就束缚了一生,于彼时的她来说,是不愿的。

    就在那一夜,她瞒着下人,以冰水冰浴,又大开着殿窗,吹了一宿,终是在第二日,如愿染上了风寒,府内,为她请来大夫,但,她只偷偷把那些汤药都倒了去,并不用下分毫。

    于是,她的病症,一日重似一日,随着陈果代她的名额入宫参选,她卧榻再起不来。

    这时,她才开始用药,却为时已晚,风寒一日重似一日,逐渐,有演变成痨病的迹象。

    她的父亲,彼时的尚书令为此遍寻名医救冶,那一日,家丁带来自告奋勇的名医,竟是他。

    这一次,是他救了她。

    她原不知,他的医术竟是如此高明。

    她原以为,这样,他们终是两不相欠了。

    然,这一世的纠缠,却正是从那时开始。

    冶病的月余中,他和她每日相对,她每日虽借着绣图排遣那不该动的感情,却,终是动了心。

    只是,这动心,随着她大病初愈,即被一道圣旨所阻隔。

    她被圣旨指于,即将出征苗水的襄王为王妃。

    假若,那晚,他愿带她走,她会舍下一切,随他而去。

    只是,那一晚,风乱了她的眼眸,她凝着他,泪流下时,他,还是返身离去,仅留下一句诺言:

    若她要找他,只在尚书令府,后院那棵最高的梧桐树的枝丫上系一根蓝色丝带,他便会知道。

    梧桐树,夫妻树。

    系得住枝丫,却再是系不住彼此的心。

    自那一日后,他便不见了。

    而她哪伯出嫁前,都没有系那一根蓝丝带。

    红色的喜巾覆盖下,她只任由自己的心,一并地葬进襄王府。

    入王府,再无心。

    几年内,襄王不仅率巽国军队,联斟、夜两国,大败苗水,立下赫赫军功。

    于外人看,她和襄王举案齐眉,夫妻恩爱,喜添两名爱子。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早已沉寂。

    襄王因着军事,并不会常在檀寻的府内,她也听从襄王的安排,往城郊的老宅居住。

    这样,更安静。

    只在那一年,襄王到老宅时,多了一顶神秘的车辇,车辇径直驶进后院的厢居。

    她不知道,车辇中坐的是谁。

    仅知道,那一日,是除夕前的一日,檀寻下着大雪,在这场雪里,他把一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交给她,告诉她,从今以后,这是她的女儿,名字,唤做夕颜。

    襄王只说夕颜,是军中一捐躯副将的女儿,如今,夕颜的母亲也因伤痛过度离世,夕颜再无依无靠,所以,他收养了夕颜。

    从那一日,她把夕颜视同己出。

    即便,凭女人的直觉,她知道,夕颜的身世,绝不是襄王口中所称的那么简单。

    第二日,她抱着夕颜,随襄王回到檀寻的王府,当然,回府的车辇里,同样包括那神秘的车辇。

    那辆车辇,依旧,一直驶进王府一处幽静的院落,那处院落有单独的角门直通府外。

    那一日,襄王吩咐,那处幽静的院,自即日起,不得擅入,擅入者,即以家法处置。

    也从那日晚上开始,每晚,临近亥时,襄王总不会在房内,到了子时方回。

    如此,半月后,她按搽不住,待他离开房内后,她径直走到那处幽静的院落的附近。

    因着襄王的吩咐,这处院落,纵没有假以人手看管,但,附近,也不会有闲杂人等出入。

    远远望去,果不其然,那里,有一顶小辇停着,而襄王却是驻立于府门,并不进去。

    她看着这一切,直到子时,那小辇抬进院中,接着,又迅速抬出,直接从院落旁的偏门出去。

    她不知道,辇中的是谁,但,好奇心,只能到此打住,她怕看到,更多,让她无法接受的真相。

    因为,隐隐,她觉得,那处院落里,藏着不为人知的一幕。

    或许,那一幕仅代表了阴暗。

    合该是机缘巧合。

    过了不久,有一晚,她本抱着夕颜入睡,半夜醒来,却不见了夕颜。

    自入府,夕颜一直沉默寡言,纵然,她会笑,可,眸底,满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有的忧郁。

    她担心,夕颜会否出事,遂吩咐阖府诸人,速寻小姐,但,都一无所获。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独自一人,往那幽静的院落行去。

    正门处,襄王仍站在那,她绕到后面,旦看到,夕颜发髻的一朵雪绒花落在了后院的一处花圃外。

    她俯身,去拾那花草,却看到,葱都的花圃后面,赫然隐着一处小洞,那洞口的痕迹,看上去是新挖的。

    难道——

    她蹲下身子,进到花圃的后面,稍稍瞧了一眼洞口,只这一看,她更确定,夕颜到过这。

    因为,她看到,一枚水红色的指甲断裂在此处,她犹记得,日间,夕颜看到她妆台上红色的丹蔻,突然很感兴趣的样子,她遂替夕颜染了丹蔻,红红的丹蔻,府内,惟有她可以染。

    是以,她确定,夕颜必在这院内。

    是以,她也必须要进。

    哪怕,里面,隐含着别样的阴暗意味。

    但,她更担心,她的颜儿。

    扒去几块石后,她爬着进入后院。

    院内,是一处绣楼,除此之外,整座院落,空落得没有一个人。

    惟有绣楼的二层亮着些许的灯火。

    她瞧了一眼院门,襄王的身影,看不真切,于是,她绕到绣楼后,轻轻地,从那楼梯一径往上。

    接着,她看到夕颜,夕颜站在那,她的目光,却向着二层的室内。

    她尽量轻地向夕颜走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香的味道,这种味道,让她再是忽略不得,若干年后,当夕颜的身上,也出现这种味道时,她才知道,或许,一切,早都是冥冥里的注定。

    顺着这味道,她来到夕颜身旁,夕颜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她,或者说,她的全部注意力,仅在室内。

    室内,柔曼的徘色华纱在飘舞着,令人迷醉的香气中,突然响起一声呻吟,似欢畅林淋漓的宣泄,又似遏制的某些东西无法排解,紧跟着,是绵如春水的娇喘声,断断续续顺着那徘色华纱泻出。

    透过这轻薄的纱幔,在烛光曳红的榻上,一对男女正痴缠在那,女子的身体,象是狂风肆虐中的一片雪花,晶白、莹玉,随风摇动着,偏生出别样的媚态来。

    纤细的手指,伸出纱幌,很无助,无助中,仿又要在这虚无里偏去抓着什么,那是一只,陈媛见过的,最美的手,白若霜雪,纤若春葱,在此刻因欢爱带来的痉挛中透出淡淡的胭红色泽。

    它抓不住什么,只能败在这情欲中,屈服在身上男子的霸道下,用力地扣住那男子的肩,那染了鲜红的丹蔻的指甲,冶出别样的妖娆。这份妖娆随着男子猛烈的侵占,那修长的腿旋勾住男子劲健的腰,任其律动得愈发促频。

    穿室而过的晚风,将那些纱幔吹起,那女子的脸,随着晚风,微微侧了过来。

    这一侧,陈媛纵是女子,纵是一名姿色亦出众的女子,终是被震撼。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仿佛,天下间最美好的形容,都不足以媲及这张脸的一丝一毫,美到极致,这份极致,在此时,偏湮出了一丝的绝望。

    那女子看到了站立在门口的夕颜。

    这份绝望,从那女子的眸底,清晰的映出。

    她战栗着将身上的男子推开,从散落于地的纱裙里,胡乱拿了一件,裹住她曼妙的胴体,然,一切,都已晚了。

    夕颜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声,向陈媛身后的楼梯奔去。

    那女子,慌乱地奔出房内,可,她的手臂却被那男子死死拉住,再动不得分毫。

    在那一刻,陈媛看清了,这男子是谁。

    正是大巽朝,彼时的皇上,轩辕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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