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多和刘继凡在一起玩。狼叔他们那一代人,生孩子完全是身不由己。老婆生下孩子,强忍了一个多月,急辣辣地爬上去,还没有来得及认真耕耘,这种子就发芽了。若是生了一个男孩子倒还罢了,生了一个赔钱货,就嫌“多”了,不料想,又生下一个女孩,心里更加烦了,所以索性给两个小女儿起了刘继多和刘继凡的名字。
狼叔的大儿子刘继华在外工作,二儿子刘继省早就和他分了家。他和最小的儿子刘继县在一起过,两个女儿只能跟着他们。家里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狼叔虽然操着当家的权力,却没有耐心供她们上学。两个女孩相继在小学毕业后,都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想让大哥刘继华,给她们找份工作。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没有多大能耐,她们大嫂又是一个只顾娘家,不顾婆家的女人,刘继华好像与家里断了来往,让两个妹妹很失望,不再指望大哥那瓢水添锅。
此外,还有高恩典的小弟弟高恩佑,孙乃社的孙女孙松枝,寨外胡顺昌的儿子胡万春,这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经常在一起扎堆儿,商量如何走出去,到外边闯一闯。
值得一提的是,杜思磊和许翠翠到了南方,找到了许翠翠的表哥。表哥把他们安排在一个厂子里,打了两年工。每天干十二个小时,每人每月才不过三四百块钱。两个人省吃俭用,渐渐地有了点积蓄,就不愿意继续在厂子里干了,嫌那点工资太少,积累得太慢。他们找了一间门面房,搞了一个“小排档”挂了一个“河南老乡饭店”的牌子。河南人到那里打工的越来越多,大家吃不惯整天一道色儿的大米饭,都想喝一碗家乡的面条。一见“河南老乡饭店”纷纷来捧场,尽管喝了以后,都说没有家乡的面条味道好喝,还是觉得亲切。所以,杜思磊两个人的生意做得很好。两年下来,他们手里有了可观的资本。许翠翠给刘继宗写了一封离婚信,刘继宗答应的条件是,要给予经济补偿。许翠翠她爹好没面子地跟这个再不能称为女婿的人,经过反复谈判,出了五万块钱,这婚姻土崩瓦解了。杜思磊写信让他的弟弟杜思孝和妹妹杜小安去了南方,帮助他开饭店,每月开的工资比打工强一些。
这些消息,几个孩子早就知道,让他们心动不已。尤其是当刘玉芹、刘玉娜她们几个听说,刘小芬的女儿沈卓娅被孙丙豪夫妇带走以后,更加坐不住了,她们几个去找元叔请教。元叔对她们想出去打工的念头很赞赏,鼓励她们说,要是当年也允许打工,自己早就出去了。当然,他肯定会带着凤姑。这几个女孩听了这话,好像有了扎实的理论根据,天天对他们的父母吵闹着要到南方去。在这几个女孩坚定信心,要出去打工的时候,元叔的小儿子也要出去打工,被元叔好好地批评了一顿,断了念头才一心扑到学习上。
孙松枝担心爹妈不让她去,先到孙丙豪盖的那个戏楼找了爷爷。孙乃社说:“不要怕你爹妈不同意,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孙女,我支持你,这种地实在没有多大出息,再干下去,把老本都赔上了。”在孙女的强烈要求下,孙乃社亲自回到家里替孙女说话。他儿子其实愿意让女儿去,多少挣些钱,可以补贴家用。就怕父亲不同意。见自己父亲这么开通,有点出乎意料。因为当年这老头,教育自己的妹妹时,天天念叨“三纲五常”和“烈女传”天一擦黑儿,就不让妹妹出门儿。现在竟然同意孙女出远门儿,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想一想,真是时代变了,这也难怪,父亲记的账本子,是最有说服力的,再封建顽固的老头子也害怕铁的事实。马上对女儿表态说:“去吧,听你爷爷的,到那里好好干!”
县城里有专程去南方的公共汽车,这五个女孩子和两个男孩子的家长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县城,晚上住在离汽车站不远的一所旅店里。一群人在一个两间大套房里,和衣睡觉,唧唧喳喳地说了大半夜。
到天明时,这伙人连豆浆、油条都来不及吃,就赶到了汽车站,让几个年轻人坐上了说是八点钟出发的大巴车。这辆汽车虽然破旧,却是一个双层卧铺车,他们一上去就抢到了上铺,每人一个铺位,非常高兴。谁知道这辆车八点钟出站时,乘务员说,要在县城转一圈儿,多拉一些人,一会儿还要回到车站,却没有让他们下车。家长们要亲眼看着孩子们离开县城,所以,就在车站外边眼巴巴地等着。
这辆汽车在县城里兜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直到小晌午时,才又回到车站。车上已经挤满了人,都是些年轻人,出外打工的一族。在车站,又上了一批人,车厢里塞得满满的,好像排的红薯母,再也没有卧铺可坐了。
终于出发了,家长们脸色都有点凄凄惨惨的,可这五女二男从车窗里伸出的头,看到的都是兴奋灿烂的笑容。
出了车站的一截道路正在维修,强关上门的汽车在颠簸中加快了速度,霎时间卷起了滚滚的黄尘。家长们的泪眼中,只看到一条黄龙,蜿蜿蜒蜒,滚滚向前,驶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