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就是一晃。苏旷一把抄住他,孙云平软软地道:“苏旷别管我了,你要是还能出去”
“闭嘴。”苏旷眼前也早已是天旋地转。他不敢低头,脖颈僵直地看着前方“孙云平,你闭住气,我放开你。你不要出声,数到十只要你数到十再倒下,成不成?”
孙云平点点头。
“好”苏旷扶稳孙云平,又是全力一肘向后撞去他终究是血肉之躯,每撞一记,自身都在承受极大的反弹力。一二三连肩带肘已经被碎砖刺得血肉模糊。
“你就算把全身骨头都撞碎也没用的。”墙外人好心提醒。
苏旷咬着牙,生怕一开口会泄了浑身气力。
八九十!
最后一击,他几乎是连头带肩一起撞过去的,砖石灰粉倏倏而下,孙云平也一诺千金地倒了下来。
苏旷一把接住他。
墙外那个人实在好奇,跳到了房梁上,负着手,拎着把剑,似乎想要看看苏旷到底想干什么。
“好功夫,真是好功夫。”那人的身影透过毒网,影影绰绰“共工怒撞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只可惜墙还不倒。”
“我”苏旷没有抬头“我又不是丁桀!”
“你不是丁桀来搅我什么场子?”那人好像也在生气“你这一通闹,可知道毁了我多少心血?”
苏旷暗骂一声,没时间跟他废话,双足连环飞起,将地上的小块碎砖一块块挑起来,踢出去为了凑这一小堆砖头,险些撞掉他半条命!
块块碎砖飞出,几乎每一记都准确地砸碎一颗头颅。一轮砖头踢完,硬是将身边的包围圈子扩大了一层。最里层的尸首歪倒,血肉攻势缓了一缓。
苏旷要的就是这刹那间的一缓。他一口叼住剑柄,闪电般扯下外衣来,托着孙云平竭力向上一掷,然后衣襟如软棍,四合八荒地织天布地,内力催动之下,好似狂风推树一般圈子又被硬挤开一圈。
这一通动作一气呵成,孙云平正开始落下,苏旷双足在墙上一个借力,凌空跃起,左臂抄着孙云平,身躯一弹一缩,双足夹住房梁,足尖离毒网不过三四指的距离。
“不错不错,只可惜”那人还没“可惜”完,小金已经从网眼之中弹了出去。那人大惊,倒筋斗跃下房梁。
苏旷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解民于倒悬”了,他四下看看,上头那面网用小钉楔在房梁上,下头那群脑残体缺的僵尸还在四下乱扔乱砸乱咬。血液涌向他的脑袋,鲜血也不知道是从嘴里还是从鼻孔里流出的。
再来一次!能出去就出去,出不去就拉倒。
苏旷足尖猛较劲,身体已经向屋角荡去。他甩头一划,剑尖掠过网沿这是把好剑,四五枚钉子落了下去。剑柄撞得嘴里满是鲜血,嘴里一发腥,喉咙中淤积已久的鲜血全涌了出来,顺着剑柄缓缓流上剑刃,一滴滴落了下去。
他的双腿几乎痉挛,但坚持着划了第二次
这面网终于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死角。
苏旷深吸一口气,手里衣襟展开,盘旋回转,离手而出,整个人荡向人字梁的中央部位。就在额头触梁的瞬间,他的腰腿同时发力,整个人钟摆一样甩向那个角落,右手接剑,挥挑开那一小面网这几乎是尽全身最后力量的生死一搏,他也不知道刚才扔出去的衣裳能不能稍稍挡一挡僵尸的攻势。
剑到,网开,两个人一起摔了出去。
但也在同时,背后微微一凉,一痛。
苏旷脑子里一阵空白
糟了。
孙云平连滚带摔,好容易睁开眼睛,就看见苏旷摸了一片破石头,向他大腿划来。剧痛之下,他“嗷”一声叫,猛跳起来。
“你会点穴吗?”苏旷看着他,满脸都是汗水和恐惧。
孙云平摇摇头。
“好吧看见这东西了没有?我已经运气封住毒血运行,你撕块布捏住它,我喊‘拔’的时候,你立刻拔掉,缩手听明白没有?”
苏旷的后背上,嵌了一小片指甲,周围的皮肉已经全是黑色。他必须立刻拔掉这东西,封住周遭七个大穴但这七个大穴都是重穴,随便点错哪一个,他都不可能再点第二次。
“一二三拔!”孙云平拔起指甲的同时,苏旷手里的七枚石子依次射出,急速转身端立石子弹在墙上又反射回来大杼风门魄户神堂心俞神道灵台他脑海中电光石火般转过七个穴道,对了。
“如何?”孙云平紧张得忘了扔掉那片指甲。
苏旷腿一软,摔了下去。
孙云平赶紧去扶他:“你撑一撑,我们回去。”
“撑你个头!”苏旷没好气地道“你见过重穴被封了七道还能走的人?”
“那怎么办?”
苏旷看看那间马厩,铁门被撞得嘎吱嘎吱直响,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进去一次:“先烧了它。那群家伙要是出来,我们就可以等死了。”
这里是个放火的好地方,稻草干燥得几乎快要自己燃烧。孙云平将一捆又一捆烧着的稻草扔进去,走几步,一个踉跄,走几步,又一个踉跄直到大火真的完全烧了起来。
横梁上开始冒出火焰,浓烟滚滚,夹杂着尸臭和诡异的尖叫,还有四下乱撞的砰砰声。
孙云平在两个人的伤口上捂了一堆草木灰:“你的伤怎么办?”
“还好,毒血放了大半,只要一个内功不是太差的人替我逼毒就好。”苏旷声音很低。人家让你走你不走,这回却要求上门去
不过,怎么也是替丁桀挡了这一出,他不会见死不救吧?
苏旷想想,又道:“如果贵帮上下真的没人出手,你就替我找一趟王之守好了。只要有个大夫,也就是麻烦些,一样治你还能走么?”
孙云平站起来:“放心。”
大火还在烧着,但已经渐渐平息,地面变得滚烫。伤口的血不再流了,但还是痛,剧痛,肘臂肩背无一不痛。更要命的是,平日里即使受伤,丹田里总有一口真气流转,而现在整个气脉受阻,极度脱力,又极为煎熬,从丹田到嘴唇都干得像是在火上焙,真想喝口水。
他努力想一点儿开心的事情,比如以后见到云小鲨,可以吹吹牛了千尸伏魔阵,说得那么玄乎,还不是让我一个人破掉了。虽说身边有个孙云平,还不如没有呢等一下,孙云平好像已经去了很久很久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不会出事吧?苏旷摇摇头。不至于,他吸了点儿尸气,腿上挨了一刀,不轻,但绝对不会出人命。
火灭了,地面的焦热也似乎退了一点点,苏旷忽然间想要跳起来他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那个练阵的人为什么不来了?被小金干掉了?不像,他的功夫看起来很好那么,那么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只是就在这时,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了。
滚烫的铁门甚至无法拉开,有性急之人攀上墙壁向里张望,然后就是一片惊呼声想也不用想,里面是什么样的人间惨剧。
两个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向这里走过来
“是尹长老?”
“是,尹长老确实到过这里。哼,他也未必安什么好心,不就是想找帮主进谗言,说我们收而不容,容而不养?”
“呵”一阵长长叹息,许久后方道“里面多少人?”
“看不出来了。不过按以前看,至少有七八百人。”
“唉,戴副帮主也是的,这么多人挤在一处他本来也是好心,结果被那贱人一搅”
“陈长老,说话还是谨慎些。”
“嗯这就是那个叫苏旷的?”脚步停了下来“死了?”
“这样的伤,啧啧。”一只手按了按苏旷的脉搏“怕是不行了。”
“我听过他的名号,从前是天下第一名捕的弟子,后来就行踪莫测起来。”
“武功如何?”
“不知道,他出手极少有人看见不过按照段卓然的说法,恐怕杀得了尹长老。”
果然来了苏旷心里一沉,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但无论如何,这一关最好能瞒过去。
那只手把他的身子翻转过来。
后背上所有的伤口一起撞在地上,痛得万箭钻心,但苏旷面上神色丝毫没有变化他素来都很有种。
“果然是死了。”那只手试了试他的鼻息没有气息,血脉冰凉,满口满地的血。
“是他么?”
“是,看他的左手唔,没想到他长得倒是英俊得很。”
“慢着!他在笑!”
实在是没忍住,实在是忍不住啊闯荡江湖十几年,第一次有人说自己“英俊得很”苏旷想也没想就傻笑起来。
一把刀指在咽喉:“姓苏的,别装了,起来。”
苏旷慢慢睁开眼睛,懊恼到无以复加。真是没出息,怎么能这么不经夸。
眼前一个四十多岁的矮胖男子,和一个三十余岁的瘦削男子,满眼警惕地看着他。
苏旷苦笑道:“我要是能起来,何必趴在这儿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