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上承君意,下驭万民,一言一行皆出玉墀,唯陛下之命是从,如何当不起‘为国宣劳’四个字。”丁寿向斜上方抱拳拱手,朗声说道。
“好,如今你既然奉皇命提刑洗冤,眼前苏三一案又如何审理?”“洪洞县与平阳府俱已审结,子衡兄除了将犯妇打了一顿,似乎也没审出别的来,你我多时不见,今日叙旧才是正经,何必牵扯枝节?”
丁寿把玩手中酒杯,嘻嘻笑道。“缇帅所言极是,按院与大人故友重逢,今日只谈风月便好。”王贵在一旁陪笑劝解。“人命关天,何来枝节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王廷相拍案而起,气冲冲离了酒席。
“子衡兄,酒还没喝完呢?”丁寿开言挽留,王廷相头也不回。“按院留步,留步啊。”王贵直接追了出去,死活也没拉回人来,只得悻悻回席。“子衡兄就这火爆脾气,王县台勿怪。”丁寿压根就没起身,见王贵回来随口客气一句。
“下官岂敢,按院乃性情中人,缇帅交友自是不凡。”王贵又是一通吹捧,偷眼见丁寿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缇帅在此要盘桓几时,下官也好为贵属安排食宿供给。”
“不一定,兴许明日就走,没准儿待个十天半月的,顺带将洪洞县历年旧案卷宗详查一番”丁寿眄视着闻言后紧张不安的王贵,似笑非笑道:“这就要看王县令是否会做人了。”
“啊?哦”王贵微微一愣,随即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准备好的银票“下官糊涂,缇帅千里奔波,路经小县,这是敝县准备的程仪,请缇帅笑纳。”
“县台言重了,您哪里糊涂,分明是个明白人”丁寿眉花眼笑地接过银票,待看清数额时,脸色骤变。“郝凯!”丁寿将银票往桌子上一拍,冲房外大声嚷道。“卑职在。”挎着绣春刀的郝凯直冲了进来。
“缇帅,您这是”王贵不明所以,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就要翻脸的节奏。“本官缺银子么?”郝凯大脑袋一卜楞“当然不缺,锦衣卫里谁不知您老手面阔绰,平日没少打赏弟兄们。”“别的不说,前番太后慈寿,本官呈献的‘七宝养颜散’里所用南珠玉石,随便哪个不值百八十两。”
郝凯谄笑道:“太后慈驾对大人您赞誉有加,旁人羡也羡不来的。”“可现在却有人用二百两银子来打爷的脸,你说怎么办?”丁寿拍着桌面上的银票叫道。“卑职替您料理了他。”郝凯绣春刀‘噌’地出鞘,吓得王贵一哆嗦。
“缇缇缇帅可是嫌少?”王贵舌头直打结。“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分明这洪洞县上下眼中就没爷这个人,”丁寿乜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是看不起本官呢,还是看不起锦衣卫扈从的大明天子啊!”“下官怎敢!”王贵也是满腹委屈,官员过境,上下程仪给多给少全看地方官眼色,如嘉兴知府王贻德那样给京中御史一两银子做程敬的也不是没有,但人家有个万历年‘天下第一清官’的名头背着。
算是特例,王县令扪心自问二百两绝不是小数,他当一年知县也不过四十五两俸禄,怎奈遇到这么一个大胃口的主儿。
“不敢?不敢你还这么做!要么说你这么大岁数了才混个知县呢,都活到狗身上了,一点眼力见儿没有啊,拿本官当要饭的打发呢!”丁二爷敲桌子拍板凳的一番训斥,王贵被骂得汗出如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下官知错,大人息怒。”哆嗦着手想把银票拿回去。“当”
丁寿大大咧咧地抬起一条腿,粉底皂靴正搁在那张银票边上,眼神不善地瞪着王贵。王贵突然福至心灵,双手拾起银票,塞进丁寿靴内,谄笑道:“下官礼数不周,这张银票只是些许靴敬,当另有心意奉上。”
丁寿这才面色和缓了些,起身拍拍王贵肩膀“县尊是明白人,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多,常言说朝中无人莫做官,搭上丁某这艘船,宦海行波还是有些好处的。”
每拍一下,王贵身子便矮上几分,等丁寿话说完,王知县已经是猫着腰说话了“全凭缇帅栽培,下官感恩不尽。”“好了,话不多说,今晚上我的人住哪儿?”“县衙内空房甚多,大人若不嫌弃”
“知道你们当官不修衙,可这也太寒酸了,是人住的地方么。”丁寿转身打量花厅,口无遮拦地说道。
这小子到底会不会说人话,王贵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敢发作,只是低着头陪笑“大人若嫌衙斋逼仄寒酸,也可到外间客栈下榻,一应费用由敝县承担。”
“因陋就简,不费那事了。”丁寿拍拍巴掌,从靴子里抽出王贵刚给的那张银票,丢给郝凯,道:“把二堂以里都收拾收拾,让咱们的人搬进来。”三十个人要占我大半个衙门安顿,你们怎么不上天呢,王贵腹诽不已“王县令,你这后宅可有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