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病成了这样:“你怎么了如茵?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为什么不让人给我捎个信儿过去?是什么病,请了大夫没有?”
逸之一连串的追问着,如茵微微地喘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想,许是心病太重的缘故罢。我想再过两天,清爽一些儿时就过去见你的。我真担心,你在那边会为我操心,原想托人给你捎个信儿,又怕捎来捎去的,一旦落入他人之手,从此更不得见你了。再想不到,今夜你竟会来看我!我见了你,这身上的病,兴许三两天就该好利索了罢!”
如茵流着泪,清楚自己时已不久,却不得不用这般的言语哄逸之。
逸之握着如茵的手犹豫起来:一时竟不忍告诉她,自己最迟明后天就要动身远行的事儿。他把如茵抱在怀里,一张脸儿紧贴着她的头发,抚着她瘦削的手腕,神情犹豫着,真不知该如何张口说明此事了!
如茵闭着眼睛,沉浸于幸福的团聚里。她静静地,依偎着逸之那宽厚温暖之怀,嗅着他身上那令人心醉的气息,享受着片刻的心灵归宿的安宁。
这是那种久违的、宁静的幸福啊!只有和逸之待在一起的时光,她的心灵才是真正自由的、奔放的、宁静的。这是一种没有交易的、平等的相爱,是自己心动神摇梦寐多少年的爱啊如茵到底感觉出来了:逸之今晚突然闯来,一定另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的。她把自己的头更舒适地靠在逸之的怀里:“逸之,你在想什么?”
逸之抚着她的手臂,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嗯,如茵今晚我赶来,还另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告诉你知道的
如茵仍旧一动不动地,静静地偎着他:“我知道你又要走了么?”
逸之叹了口气道:“今晚我来,正是想要告诉你此事的。看来,我一时不能接你们母子走了有人要毁掉共和,重新称帝,鸿飞前天从南边回来了,我的旧日朋友给我带来了讨袁檄文和任命。最迟后天一大早,我就要离开山城,投入义军的行列去了还得再委屈你们母子一段日子”
如茵一语不发,只是将头靠在逸之那温暖宽厚的怀里,细细享受逸之的爱抚。
不觉之中,已见窗子外面的一方天空,开始由漆黑变得幽蓝起来。逸之紧紧地拥着如茵,准备告辞离去。一时间,两人真是柔肠寸断!逸之见如茵突然病成这样,自己又因身系举义大计,必得赶到南方,实在难以两全,一颗心一时如被刀刃戳着般痛楚难忍!
真到该分手时,如茵反倒抓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逸之的手不肯松开了!心里一痛,一时便是满身的虚汗,一件青绫子小夹袄早已被汗水和泪水濡得透湿。逸之忍了好久的泪水,竟也迸溅而出。
两人清楚:疆场厮杀,九死一生。此一去吉凶祸福实难逆料!无法预知,此一别是否还有无再见的一天?
如茵既为逸之此去的安危担心,也为老舅担心。一旦义旗高举,八方响应,内忧外困的老舅哪里还有退身之路呵!到了那时,只怕墙倒众人推,连一条性命都难以保全了呵!逸之看出了如茵的心思:“你放心!虽说眼下我和舅舅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可他毕竟是你的舅舅,当然也是我的长辈!他若肯还共和与国民,那时,不管他多么落魄失意、颠沛流离,我都会设法尽我一个晚辈的情份,尽力照应他的。”
如茵将一张泪脸紧紧地贴在逸之的手上。
逸之道:“你好好养病,等那边安置好,我马上派人来接你们母子过去!”
如茵明知他这是一句无法实现的、安慰自己的话罢了。哪有个嘶马疆场还顾得上带家小的理?然而,她忽有一种预感:自己将会不久于人世!逸之此一去,也可说吉凶难卜!所以,她得给逸之一个希望才是!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微笑道:“你不要牵挂我,我的病我自己最清楚——统不过是前段日子太犹豫的缘故。这一场病,可真是让我想通了:我这会儿就答应下你——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母子,我和儿子立马就一齐跟你离开。我再也不欠吴家什么,再也不挂牵什么了!”
说着,她从枕下抽出几张银票来:“逸之,这几张银票你带着,共有两三千两。到了军中,替我捐了上去,为南方的将士们买些御寒的棉衣或是充饥的米粮权且算是我替舅舅赎了一份罪过吧!”
逸之急道:“他的罪过又于你何干?你这话是从哪里说起的?”
如茵一时急得泪水涟涟地:“你也别忌讳——这些是当初我娘和我大哥陪送我的私房钱。我一两都没有动!你一定不要,分明是不想让我心安啦!”
逸之一听此说,立时禁不住眼热喉咽起来:如茵啊如茵!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女子啊?成日竟是这样活日子的!无论对谁都左顾右盼,却又每每顾了此、失了彼!生怕负了这个的情、却又恐伤了另一个的心!远的、近的、死的、活的,无论是谁,最终都让你牵肠挂肚、割舍不下!人若是年年岁岁,时时刻刻都怀这般沉重的心思和心病,沉溺在这样的日子里,颠宕在这般的愁海里,又怎么能不心碎、又如何能不招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