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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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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太乙真人行走江湖,云游天下,以觅俊才,光大西昆仑门户,对于辛捷夫妇仁心侠行,心中早就倾慕无已,只为师门恩怨,这才不得已要找辛捷较量,此时见辛捷处处表现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侠风,在临危时丝毫未考虑到本身,反而挺身欲救一个仇人,这种风格,真是令人感动,是以大义凛然讲出心中想说的话。

    辛捷心想:“但教我吴大哥在此,两人同心合力,这区区钢门又奈我何,这道士武功不错,但是年纪太轻,功力毕竟差了一些。”

    清虚道人道:“贫道这根宝杖,能够负载万钧,只要把钢门上抬几尺,就可把此杖直立抵住。”

    他功力远不及辛挺,运功之余又开口说话,大感吃力,一口真气几乎接不上来,正待调息,忽然后心一股阴柔真力传过,真气立刻归穴,原来是张菁运起内功助他调匀真气。

    辛捷道:“好,倒是个好法子,大家一块用力吧!”

    张菁这十几年在丈夫和父亲熏淘下已远非昔日可比,她也奋起全身力量,握着清虚道人的降度杖,三人一齐运劲,那钢门一寸寸缓缓上升。

    张菁眼见辛捷两目直视,额上青筋暴露,想到丈夫生平都是雍容败敌,谈笑摧凶,从没有落得如此狼狈过,不禁一阵惨然,再一看清虚道人脸上时红时白,汗珠不停流下,似乎已到真力耗尽地步,她这一分神,清虚道人但觉压力陡增,几乎支持不住,张菁见状大惊,连忙运劲上抬。

    “好了!”辛捷大喝一声,说道:“清虚道兄快把降魔杖直立起来,这门由我撑住。”

    “清虚道人不敢怠慢,降魔杖向下一点,辛捷开声吐气,钢门又上升寸许,清虚道人手中长杖正好抵住,那门虽重逾千斤,但西方太乙真金所炼就的至宝毕竟不凡,竟然硬生生撑住,三人疾纵出厅,忽闻风声大作,原来黄教三魔从后院绕过观看动静,发觉辛捷等人巧计出围,乘着三个身形未稳,便一块动手攻击,三面精钢方便铲分别向辛捷、张菁、清虚道人递到。

    辛捷一拉张菁,脚踏诘摩步法,间不容发从两面方便铲闪出,忽听扑通一声,清虚道人倒在地上。

    辛捷目中尽赤,一招“寒梅吐蕊”连点黄教三魔眉心,黄衣三魔见眼前剑色森森,招招不出面门,大惊之下,各人心思一般,也顾不得什么身份,正想倒地滚开,辛捷愤怒已极,怎容他们逃出剑圈,拦腰向首座喇嘛削去,他真力运足,剑尖自然发出丝丝之声,扣人心弦。

    说时迟,那时快首座喇嘛刚一弯身,想施懒驴打滚,已是不及,惨叫一声,齐腰被斩,上半身飞得老远,辛挺更不打话,长剑依样葫芦向第二位喇嘛削去,那第二喇嘛达尔和见辛挺脸上凛凛生威,有如一尊天神,一出手便把师兄斩掉,登时吓得忘记招架,闭目待毙。

    张菁高喊:“大哥——”

    辛捷知他对恶金刚嘉西穆死状不忍,发言阻止,当时收回横削之势,梅香剑一吐点中达尔和死穴。

    黄教三魔最小师弟见状不佳,连忙往外便跑,辛捷哈哈狂笑,也不追赶,奋起神力举起场中大钟投出,但闻惨叫一声,甸多立背上已被大钟击中,翻身一倒,正好被罩钟下。

    辛挺喝道:“大力神滚出来。”

    张菁上前柔声道:“那瘦汉见大哥杀了大和尚,吓得面无人色溜走了。大哥,你别这么凶狠狠地只想杀人,你看你脸色真吓死啦?”

    辛捷满腔愤怒被爱妻轻轻一句话,完全化为乌有,一挽张菁手道:“清虚道人怎么样啦。”

    张菁笑道:“不打紧,他是用力过度,以致晕倒,正好躲过和尚们的方便铲。”

    辛挺急急上前替清虚道人推宫过血,张菁道:“亏得点苍谢老师的两仪剑法,不然今日之事不可逆料哩!”

    辛捷点头道:“还好先前没有妄用真力,否则刚才再也挑不动那扇钢门,菁儿,我俩结婚以来,大小之战何下百次,倒是以今日最为狼狈了。”

    原来点苍大侠谢长卿自五华山一役,自断双手拇指,以示终身不再用剑,归随山中不问江湖之事。有年辛捷夫妇路过点苍,去寻滇池人屠霉气,不意巧遇谢长卿;三人盘桓了几天,谢长卿便把本门一套专破歹毒暗器的两仪剑法相投,以壮行色。

    清虚道人悠然醒转过来,他手飞一按地,站起身来,一看恶金刚横尸地上,达尔和双日紧闭,气息全无,辛捷背手而立,神态悠然。心想到他手抗千钧压力之后,还能漫不经意的杀死黄教三魔,真是又惊又佩。

    辛捷道:“清虚道兄,快快坐下调息一番,不然真气失窍,难免内脏受伤。”

    清虚道人依言坐下,辛捷伸手与他手掌相抵,半晌之后,只见他脸色渐渐红润,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张菁道:“不妨事了。”

    清虚道人一跃而起,脸上神色怪异,似乎眼入极大之矛盾中。他向辛捷夫妇一揖,便欲走开。

    辛捷张菁是何等聪明人,知他此时心意感激自己一再相救,虽然愿意与自己相交,可是师门之仇却不可辞,是以进退两难。

    辛捷还了一揖道:“道兄不必为难,今日之事,危难之中大家同舟共济,原来算不得什么?道兄为师复仇,只管来找愚夫妇便是。”

    清虚道人默然,他眼睛向四面一扫,大步跨入厅中,走到甬道门前,只见那降魔宝杖的神妙,负载如斯重物竟然不折不曲,只是石板地经不得如此压力,已然碎裂一块,那降度杖杖头正一分分插入地中。

    辛捷过来找到机关所在,一按簧钮,钢门上升,清虚道人运劲拔起宝杖,道声珍重,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中。

    残月偏西,晓星闪烁,黎明前有一段最黑的时候,马蹄声打破了大地的寂静,渐渐的远去了。

    酉去禅院三主持喇嘛威震打箭炉垂廿载,谁又想到会在一夜之间,化为南柯一梦呢!

    “轰隆!”“轰隆!”电光闪着,焦雷一个接一个,夏天的暴雨声势的确吓人。

    汉水滨那座临江茶馆又躲满了歇雨的人,每人泡杯浓茶,三三五五高谈阔论。

    “梢公!这雨是下不久的,待会雨过天晴,渡我过江去,船费加倍。”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操江南口音。

    “客官。不成。”梢公摇头道:“这样大雨,山洪定然暴发,这汉水水势在两天内是不会静下来。”

    那江南汉子似有急事,连向梢公套交情,那梢公只是摇点不允。

    那茶馆老板笑着走过来对江南汉子道:“这位兄台有何急事?雨后行舟的确十分危险。”

    那江南口音汉子无奈,只得快然坐下,忽然发觉适才和自己坐在一块聊天的几个盐客都相继离开,坐在旁座津津有味地所一个大汉吹牛去了。

    江南汉子心中奇怪,凑近去听听,那大汉王在吹的起劲,众人都静肃起来。

    大汉道:“前几天天龙帮和汉水帮争夺地盘,约定在黄鹤楼头决斗,各位老哥是知道的了。”

    众人都差不多全是鹗省本地人,对于这水陆两路势力最大的帮会争斗自是都听说过。

    大汉接着道:“本来这次是天龙帮总舵主不对,他竟然吞并咱们汉水上下几万兄弟,这才激怒咱们汉水帮,帮主为了几万兄弟饭碗问题,决定决一死战。”

    人群中有人问道:“那么老哥是汉水帮了,不知在何处开舵。”

    那汉子惭然道:“兄弟不过是名帮众,那天两帮精锐聚集黄鹤楼头,眼看一场流血争斗无可避免,天龙帮请到了武功山无名头陀助阵,咱们汉水帮本来就比较势弱,帮主为了众兄弟,挺身而去,明知敌人人势众多,可是忍不下这口鸟气。”

    他说到此一停又道:“双方终于说翻,正要动手,天龙帮仗着无名头陀全然不把咱们放在眼内——”

    说在此,忽然有人高声问道:“那无名头陀可就是在湘南道上一掌伏四雄的禅师吗?”

    大汉咦了一声,望望发言的人道:“这位兄台端的见闻多广,无名头陀正是一掌伏四雄的禅师,各位请想天南四雄万儿多响,可是被无名头陀单身就把大寨挑翻,那无名头陀是何等功力就可知道了。”

    大汉接着道:“咱们汉水帮眼看就要覆灭,总算上天有眼可正在危机一发之际,却来了一个天大的救星!”

    众人齐声问道:“谁啊!”大汉得意笑笑,慢慢道:“梅香神剑辛大侠夫妇!”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各自想道:“原来是中原之鼎辛大侠出手,难怪这汉水帮的老哥今日还能兴高采烈地大吹大擂。”

    大汉高声道:“辛大侠这一露面立刻艺压全场,他老人家双手袖在衣袖中,只用两只脚就踢翻天龙帮一十三位陀主,那无名头陀不服气,也上了,各位猜猜怎样?”

    众人证听到紧要关关,见他忽然卖关子,不禁心痒难搔,连连催促。

    大汉接着道:“辛大侠的功力是不必兄弟说的,连辛夫人也是巾帼奇才,那无名头陀要找辛大侠挑战,辛大侠不屑与他动手,辛夫人就接下了,不到廿招,嘿嘿,无名买陀狂叫一声,辛夫人收剑闪开,各位兄台你道怎样?”

    众人齐声问道:“怎样?”

    大汉哈哈大笑道:“那和尚僧袍全身松宽之处都多了两个对穿的剑洞!”

    众人欢声如雷,那江南口音的汉子默默道:“辛捷,辛捷,又是他。”

    他抬头一看,天色现睛,原来雨已停了“辛捷,辛捷,老子总有一天要见识你。”

    他眼角浮上一层杀气。

    他望着窗前汹涌的大江,怒涛澎湃,知道今天是不能渡江了,不由又踱回原座,那汉子仍然在吹着。

    “最使兄弟感动的就是辛大侠排解两帮纠纷那几句话,他说现在国家多难,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持戈以卫国,还一天到晚为吃一口饭而自相残杀,真是愧对父母生我一场了,兄弟准备只要朝廷一招兵,这就投军去,杀几个挞子为国家尽一份责任。”

    众人纷纷叫好,吼道:“只要辛大侠一声号吾,咱们一块到辽东去杀挞子!”

    声音如雷,震得桌上茶杯乱动。

    又飘雪了,秦岭路上,白茫茫一片。

    从远处来了两骑,蹄声得得,在厚厚的雪中留下了两排痕迹。

    “大哥,那是什么?”白马上的少妇一指着前面问道。

    “菁儿,那是一具尸体,被雪盖着的,只剩下两只脚露在外面,咱们上前看看。”

    原来这两骑上正是辛捷和张菁夫妇。

    两人上前,跳下马来,辛捷用剑把雪划开,只是一个人直挺挺的倒在雪中,已然死去多时。

    辛捷脸色突然十分凛重,张菁惊问道:“大哥,你发现了什么吗?”

    辛捷点头道:“菁儿你瞧,这汉子死得古怪极了。”

    张菁仔细一看道:“大哥,你是说他全身并无半点伤痕吗?”

    辛捷用剑柄一挥,那尸体左手应声寸寸面断,对张菁道:“你看,这是被什么功夫伤的?”

    张菁想了一会答道:“是一种极为阴柔的内力震碎全身。”

    辛捷沉声道:“菁儿你说得一点儿不错,这出手之人功力之高,已达不可思议地步。”

    张菁斋问:“这人阴柔气功比我爹爹还厉害吗?”

    辛捷沉吟了一会,对张菁道:“菁儿你别生气,当今世上若说内力深湛,当推着世外三仙中的平凡大师,他老人已有几甲子的功力,你爹爹虽然是盖世之才,服过千年朱果,可是年岁修为上到底差了一筹——”

    张菁插口哎道:“大哥,我问你这下手之人比爹爹如何,谁要听你比较天下功夫哪个最强啊!”辛捷正色道:“此人功力决不在平凡上人之下。”

    张菁不乐道:“那是说出爹爹强喽,我不信。”

    辛捷笑笑,忽然道:“菁儿,咱们查查看附近还有投有别的痕迹,要是此人像天煞星君一样善恶不分,中原武林只怕要浩劫临头了。”

    张菁忽道:“大哥,咱们碰上他怎样?”

    辛捷道:“如果他残杀无辜,迫害武林同道,说不得只好不顾性命和他周旋周旋。”

    张菁见他脸色凛然,知他心意己决,便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当今世上还有这等高手?咱们先到无极岛去我爹爹相助。”

    辛捷纵声长笑,张菁嗔道:“笑什么?”

    辛挺翻身上马,朗声道:“梅香神剑夫妇,又岂是畏事怕强的人,菁儿咱们搜搜看。”

    “大哥!”

    “菁儿!”

    “得”“得”“得”!蹄蹄远了,大雪迅速的又把来路上的蹄痕填满,在地平线的极端处,还有两个小黑点在晃动着——

    那是英雄的岁月啊!

    那是辉煌的岁月啊!

    林汶轻轻的推开窗子,用力吸了吸寒冷的空气,胸中感到大为舒畅。

    雪花片片飘着,林汶呆呆望在窗外,苍白的脸上现起了浅浅的红云。

    “一年多了,怎么还不来瞧瞧我们?不知他长成什么样子了?”她又想到了高大哥。

    “不管人们忧、愁、喜、乐,光阴的轮子还是不停地转着。”她悄悄地想:“古人说劝君莫借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练武又有什么意思呢?高大哥心地善良,练了武功不知会不会改变他,我宁可死去也不愿瞧他杀人的模样,那情景对他是多么难堪啊!”“呀!我该去烧饭了,梅公公多半不回来啦,这两个小孩不知又淘到哪儿去了?我看他们一天都不能分开,将来一旦一旦怎么办呢?”

    她跑进厨房,架上锅子煎蛋,心思却又回到关外去了,长白山下的牛羊,榆庄庄前的大树,在那里,在那里——

    高战笑嘻嘻的爬在树上采榆钱子——那是可吃的,她姊妹两人站在树下接着,高故愈爬愈高,树枝荡着,她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安,生怕高战跌下来。

    “高大哥,你以后别再爬得那么高,每次教人提心吊胆。”

    高战满不在乎的笑笑,从她手中拿了几串嫩嫩的榆钱子,放在口中咀嚼着。

    咀嚼着,林汶似乎口中又尝到榆钱子清香而略带苦涩的味道。

    一股黑烟冒起,林汶一惊,原来蛋煎得焦了,她苦笑一声,把烧焦的蛋倒去,又继续弄饭菜。

    餐桌上,菜看热气腾腾,甜香四溢,林汶吁了口气,看看两个小娃儿还没回来,又踱到窗前。

    “关外的风雪一定更大吧!高大哥会不会多穿些衣服?会不会想我呢?”她羞涩的低下头。

    “有的人一生轰轰烈烈,像辛伯伯辛伯母一样,只想到别人,从没想到自己,有的人自私自利,钻营一生,可是并不能成就大功大业,我当然希望高大耳像辛伯伯一样,可是这样谁来陪我呢?”她头更加低垂了。

    “人们真是奇怪,有些事明明知道是白费心力的事,然而偏偏要去做,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过去了,就像飘下的雪花被太阳蒸融一样,高大哥功夫学成,一定也是终年为人劳碌,可是几十年后,当不能再替大家服务的时候,人们还会记得他么?”

    朔风怒号,寒气逼人,林汶情思扰扰,依在窗前时而眉尖深凝,时而颊露笑容。

    “我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肯牺牲自己,肯做一些成全他人的义举。”她轻松的笑了起来,似乎是想通了一个大大的难题,眼睛也亮起来:

    “那是爱啊,当人们受了爱的鼓励,那么一切艰难都不再被认为是艰难了,一切的事业也就在这无比的力量下建立了。”

    “是的,那是爱,”林汶喃喃道:“像我现在去为高大哥作任何事都是愿意的,只要他好,我就死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时候,寒风凛冽地吹着,卷带着雪花,也卷带着贫苦人民的呻吟声

    关外的锦州,也笼罩在冰雪中,然而就在这冰天雪地中,一个惊天动地的孤儿成长了!

    风家庄园——

    朱漆的屋宇上覆着一层软软厚厚的白雪,院中松青柏翠,郁郁葱葱,不由不令人想起“松柏后凋于岁寒”的话了。

    大雪迷朦,是黄昏将黑之际。

    假石山边,这时却坐着三个人,前面足一个白髯飘飘的老翁,对面一个年及弱冠的少年和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

    两个年轻的都是盘坐在地上,双日微闭,面色红润,那么大侠的一身武林绝学差不多全学了去,只是先天气功受于年龄功力所限,只练成七分。

    去年,边寨大侠带着高战回家,于是收了第三个徒弟,由于高战当时就已具有几十年的内力造诣,是以一年之后,竟创奇迹似地把先天气功练成!

    风柏杨老怀堪慰地微笑道:“好,好,你们师兄弟去歇歇吧——”

    他老人家一拂白髯,轻轻一步就跨出三丈,从拱门中走出蓦地,他惊咦了一声,脸上神色大变——

    高战一扯师兄,两人跑了过来,只见师父目暴精光,银髯抖动,注视着墙上!

    两人跨过拱门,一瞧墙上,只见红砖墙上骇然钉着一张大红拜帖。

    二人对视一眼,趋近一看,只见帖上写着:

    “边寨大侠风柏杨兄足下:

    久闻风兄威震关东数十载,功参造化,学究天人,小弟衷心感佩,月圆之时,决赴贵庄一会。”

    下面署名是“宇文彤”

    高战惊问道:“师父,宇文彤是什么人?”

    风柏杨正在沉思之中,喃喃低语:“奇怪,我还没有去找你,你倒我上门来了,哼——战儿,宇文彤你不认得吗?你们见过面啊。”

    高战奇道:“宇文彤?我不认得啊。”

    风柏杨漫应道:“宇文彤,就是天煞星君!”

    高战和李鹏儿都不禁惊呼出声,高战怒道:“哼,原来是他——”

    风柏杨挥手阻止他说下去,轻声道:“宇文老鬼打伤金老大的梁子我们还没清,怎么他倒找上门来?”

    高战陡然想起一事,不禁呵了一声,神色一变。

    风柏杨道:“战儿,怎么?”

    高战道:“我知道天煞垦君为什么要来了。”

    风柏杨奇道:“什么?”

    高战道:“天煞星君的徒儿,师父您是见过的,竟是杀害林家老伯的凶手,那天我遇上林家姑娘时,正碰着那厮杀害林老伯,我和他理论结果动了手,那厮骄狂托大的紧,全然不将我放在眼内,后来我施出他师父传我的独门点穴手法,他一惊之下,被我打到悬崖底下去啦——”

    李鹏儿道:“打得好。”

    风柏杨皱了皱眉头道:“这就是了,也好,反正我迟早要去找他们。”

    高战道:“距十五日还有两天,师父,他是说到咱们这儿么?”

    风柏杨没有答话,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雪停了,初升的月儿显得格外大,已是近圆了。

    月亮高挂,正是月圆之际。

    大雪停了两天,地上的雪可没有化,像是层白棉毯似的,走在上面一脚高一脚低。

    高战和李鹏儿站在亭角边,对面站着风柏杨。

    朔风吹着,发出鸣鸣的怪响,高战轻轻道:“师父,天煞星君还没有出来。”

    风柏杨摸了摸白胡子,用微笑掩饰着紧张,朗声道:“咱们不管他了,今天是十五,该练兵刃,来,你们练兵刃——”

    李鹏儿道:“现在?”

    风柏杨点点首道:“正是,鹏儿,你把‘少阳剑法’最后十招再练一遍。”

    李鹏儿从背上刷地抽出长剑,向师父行了一礼,就开始练将起来。

    鹏儿在边寨大侠门下苦练了十余年,关外武学实已尽得其奥,只见他缓缓把这十招外柔内刚的“少阳剑法”施得顾盼生姿,招式虽似呆缓,其实内劲暗蓄,火候老道之极,看他年纪轻轻,那剑式中竟然透出一丝古朴之态。

    风柏杨知这徒儿已深得这剑法之奥妙,笑道:“好,鹏儿,这套剑法成了。”

    鹏儿剑光一匝,收剑恭立。

    风柏杨道:“为师一生但凭一双肉掌对敌,其实咱们这派兵刃上功夫也自不弱,只是战儿,我觉得你那祖传大我虽是战场上厮杀的兵器,可是我从那戟头制作大与寻常画戟上看来,这大戟似乎也能当做上乘武学的兵刃,如果说是能把杖法、剑法和判官笔一类的招式熔于一炉,我瞧战儿你定可创出一种极厉害的独门戟法来。”

    高战道:“凭弟子这一点武学那里谈得上‘溶于一炉’,‘独创一格’?”

    风柏杨道:“战儿,你这等机遇资质实是旷古难逢,为师希望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要先分别苦练最上乘的剑法、杖法和笔法,等到这三种都臻上乘之后,高深武学之何自有脉络可寻,那是再求熔于一炉,所创新招必能超凡骇世,是以为师对你兵刃方面,只授你入门招式,至于真正最上乘的招式,那要瞧你机缘如何了,须知剑法杖法笔法,到底不是吾派武学精华所在说到这里他忽然道:“鹏儿,你把剑子给我。”

    李鹏儿把剑递给风柏杨,风柏杨执着长剑轻轻一抖,发出“嗡嗡”一声刺人耳膜的震动,高战暗道:“师父谦称自己不是剑术名家,其实他老人家一艺通而百艺通,瞧他握剑之势,就令人心折。”

    风柏杨双目翻天沉思了一会,忽然一步跨出,剑光陡然一伸一吐,一连三招施出。

    高战看了两招,心中一动,暗忖:“嚷,这套剑法在哪里见过,怎地好生熟眼?”

    风柏杨一连施出五招,高李二人只觉招招奥妙无比,劲风凛然,心中不由大是佩服。

    风柏杨呵呵长笑,一收剑道:“战儿,你必觉这剑法好生眼熟是不是?哈哈,告诉你吧,那年雁荡大侠喜筵中,梅香神剑辛大侠一路剑法力挫天煞星君的事你可记得?”

    高战恍然大悟,叫道:“我记起来啦,辛大侠施的正是这套剑法,原来师父你也会——”

    风柏杨大笑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在说:“师父剑法俊得很啊。’其实呀,我不过凭记忆力硬记下辛大侠的几招,看起来有那么回事,真真碰上高手,三招两式就得出丑——”

    高战道:“那辛大侠的剑法可算得上一流吧。”

    风柏杨正色道:“岂止一流,为师活了这大岁数,还是头一追目睹这等精妙剑法。试想天煞星君何等功力,那辛捷纵然天资奇佳,在功力上究竟逊了一筹,但是以天煞星君的狠辣招式犹自栽在他剑下,由此可知辛大侠剑法之妙了——战儿,我瞧那辛大侠为人颇好,对你也很不错,他日有缘,若是能得他指点一二,那么对你研习上乘剑法必然大有裨益。”

    高战道:“弟子下次碰上辛大侠,必然求教。”蓦然,一声长笑划过长空,那笑声好不掠人,起闻时尚在数丈之后,笑声末歇,已在数丈之前,高战和李鹏儿大惊抬头,忽觉眼前一花,师父已如闪电般升空而起,身形如天马行空飞扑向黑暗——

    高战一长身形,如猫狸一般上了墙头,遥目四望,只觉夜黑沉沉,那里有一个人影?

    正待更跃高处,忽闻身后师兄叫道:“师弟,快来,这有一封信简。”

    高战连忙跃回院中,只见李鹏儿从左边厅梁上取下一封白简。

    两人凑近一看,只见一只信封上写着“风大侠启”四个字。

    两人对望一眼,不敢拆开,正焦急间,忽然人影一晃,风柏杨已落在眼前。

    李鹏儿连忙把信简送上,风柏杨拆开一看,只见信上写着:“小弟突逢要事,务赴塞北一行,风兄如欲一清旧帐,半月后请赴华山绝顶一会。彤白。”

    风柏杨面色凝重,喃喃自语:“哼,这魔头一年不见,功力又精进了。”

    从这句话中,高战和李鹏儿意识到师父并没有追上那天煞星君宇文彤!

    风柏杨轻叹了一口气道:“半月后赴华山,我就得动身了,鹏儿我瞧你功夫己练得足够独当一面,明日你就入关,一面磨练磨练江湖经历,一面寻找你金叔叔,丐帮恢复的大任全得看你哩!至于战儿——”

    他望了望高战审接着道:“战儿留在家中也是无聊,倒不如跟着你师哥走走,两人也有个照应,再说,你也该去瞧瞧林家姐妹。”

    山海关下,两个健壮的青年背着背囊,匆匆赶路。

    这两人正是离开风家庄人关的“关外天池派”传人,李鹏儿和高战。

    十多年前,李鹏儿在四面楚歌的凄凉情景下,由金老大背负着夜渡山海关,投奔边寨大侠,这时他重行入关,想起自己身上的重担,不禁又是感慨万千,又觉雄心万丈。

    高战也默默地走着,上一次他走进这“天下第一关”时,正带着一颗破碎的心,捧着爸爸的骨灰,流浪野宿在困境中挣扎着,此刻他身怀惊世骇俗的先天气功,和驰名武林的关外绝学,那巍巍的城楼,似乎给了他更多的启示——对于人生。

    城门依然是那么旧旧的,大块的花岗岩仍是那么古老巍然,从城门洞穿过的大道他还是那老样儿,在路上走着也是当年的那两个人,然而,这两个孤儿是长成了。

    谁也瞧不出,这两个庄稼打扮的后生,会是即将震惊武林的青年高手。

    地上湿滑滑的,两个人默默地走着,天愈来愈黑,路上行人愈来愈少,这两个人的步子却愈来愈快,而泥地上的足印也愈来愈浅。

    月亮从云堆中闪出来时,这两人已成了两道黑线在原野上滚过。

    高战的声音:“咱们错过了宿头。”

    李鹏儿嗯了一声,接着道:“前面有个林子,咱们去瞧瞧能不能找个地方歇歇。”

    两条人影带着破空的声响,穿进了那座广大深远的森林。

    夜风在林子顶上哭泣着。

    月亮悄悄走进了云堆。

    月亮再次钻出来的时候,已是西偏了。

    然而,两个人仍在林子里胡乱转着。

    高战指着一棵奇形的大松树叫道:“师兄,咱们怕是迷路了,你瞧,又转回这儿了。”

    李鹏儿也叫道:“这林子有点古怪,我瞧今夜是走不出去的了,倒不如明儿天亮了再说。”

    高战道:“咱们就歇在这大树根上吧,只要不下雪——”

    李鹏儿抬头从树枝孔中看了看半天,摇头道:“我看今晚不会落雪。”

    师兄弟俩把包袱垫在头下,把衣领往上扯了扯,躺下身来。

    树根儿梗着背脊,这感觉对高战是熟悉的,他枕着包袱,手抚着身边收短了的大戟,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流浪的岁月

    姬蕾的娇靥在眼前荡漾着,那一颦一笑,那马上的倩影,衣带儿随风取在空中,雪白的小手飞掠着秀发

    “吼——”

    一声低沉而有力的怪响从林子的那边传了过来,使这两人都一惊而起。

    “吼——”

    又是一声!

    高战怀疑地道:“不会是大虫吧?”

    李鹏儿肯定地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林子中有高人——”

    高战陡然醒悟,也低声道:“你是说——这是高人练功时所发出来的声音?”

    李鹏儿轻轻点了点头。

    那吼声渐渐愈来愈密,倒像是两种略为不同的吼声相合著,那频率愈来愈快,最后几乎成了一片。

    高战道:“师哥,咱们过去看看。”

    李鹏儿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把背包系好,伸手指了两指,低声道:“你走那边,我走这边,咱们在前面会合。”

    高战点了点头,伸手拿起地上的大戟。

    李鹏儿一挥手,往左面走了过去,高战也施展轻功住右面绕了过去。

    他扬了扬手中的铁戟,拔开一些长及膝盖的枯草,往那发声处走去。

    那吼声越来越震人心弦,高战提着一口真气,轻轻一飘就是数丈,身躯在密立的树干中轻巧地绕过。

    忽然,高战发现一桩异处,原来这林子原都是含抱以上的老松,这时他前面却是一片杉树,倒像是一个松林当中嵌着一片杉林一般,他偏头想了一会,也就走入杉林。

    走了不到三步,他忽觉眼前一花,那身旁的杉木都像是蒙了一层怪雾;他回头一看,来路竟然已不可辨,一切景物都是似真似虚,周围像是有无数条路,又像是没有一种可通,高战不禁一慌。

    他走前一步,忽然眼前出现一棵粗树拦路,用手一摸,却又空空无物,他暗忖道:“这杉林必是一个古怪的阵式。”

    他耐着性子转了好半天,却似离那吼声愈来愈远,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远离了,还是吼声远离了。

    “我不要被困在这里——”

    迎面空气中似乎带着丝丝湿气,高战一嗅之下,猛觉鼻中一凉,他连忙紧张地提了一口真气,霎时先天气功遍布全身。

    他又挨着前行了几步,似乎觉得转了一个弯,但是眼前景色仍是一片模糊。

    高战疑惑地抬目四下瞧瞧,除了粗大的树根外,一切都是迷迷糊糊的。

    忽然有一阵冷风拂体,高成下意识的立定马步,但四下仍是静悄悄一片。

    走了半刻,又转了一个弯儿,高战步步为营的慢慢移动着,猛的“吼”一声,清晰的传入他的耳鼓中。

    高战猛一止步,观定方向,脚下有如流水行云,斜掠而上,全身先天气功己然发动,这时候就是陡受阻击也不会稍有伤折。

    黑暗中似乎隐约有人“咦”了一声,高战一横心,有若不闻,欺身掠前,但两目两耳都全用上了。

    “嗤”一声,是左方传来的。

    高战猛地大吼一声,铁戟一荡,掠向左方。

    “嗤”一声,却是发自右方。

    黑暗中那发声者好快身形,高战一惊,铁戟急摆,身形有若大马,在空中打一个圈,斜掠向右方。

    身形未至,长戟挥出“嘶”一声,划破周遭空气。他这一挑之势,乃是防身妙着,皆因他此时处于敌暗我明之境地中,不暇进攻,先求自保,这一戟挑出,身形登时定下来。

    黑暗中地是沉沉无声。

    高战一怔,飞快沉吟宁下,朗声道:“何方高人隐于此地,小可高战无意闯入,尚乞见谅。”

    黑暗中依然沉沉无声。

    高战不耐烦的顿顿铁戟,心中却思索不定。

    好一会黑暗中才有“吱”“呀”之声,倒像是有人拔枝而行,高战凝神倾听,果是向自己这方走来。

    任他此时内力造诣已极高,目力不比寻常,但眼前却是芒芒一片,是以一刻不能分心,以耳代目,全神贯注。

    “沙”“沙”足步声慢慢近了。

    “叮”一声,高战吓了一跳,蓦然——

    蓦地,一张诡异绝伦的脸孔从他身前一棵大树树桠露了出来,高战大吃一惊,向后倒退一步,凝神注视,只见那人长发披肩,枯黄的脸上斑纹累累,有如老树纹轮,也正在注视着高战。

    高战运起先天气功,以防不测,倒提长戟对那怪人道:“晚辈高战,不知前辈在林中练功,冒犯之处,尚祈前辈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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