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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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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白风望着那如鬼魅一般出现的白影,心中一阵狂跳,登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老妪脸上神色也自一变,唇角动了动,没有挤出一句话,却陡地仰天狂笑起来。

    笑声未歇,那白衣人端端向前行了数步,说道:“斐音,不要笑不要笑”

    声音是出奇的低沉,但却字字铿锵有力,纵然是在狂笑之声的错扰下,庙中诸人却无不听得一清二楚。

    老妪笑声一敛,道:“这便是你十数年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么?你的第一句话便是又为了要干涉我的行动而说的么?”

    那白衣人恍若未闻,只是不住地喃喃:“不要笑,不要在这个时候笑也不要在这个时候笑也不要在这等场合发笑”

    老妪面色一沉,道:“赵凤豪!赵凤豪!老身自家的事,你管得太多了!”

    那白衣人果然便是武林第一奇人赵凤豪,自从他一怒斗七奇之后,武林中绘声绘影,早已将他传说成神仙一般的人物,此刻由老妪亲口说出这三个字,却是别有份量。

    苏白风情知自己主人行踪飘忽,一生难得在江湖出现几回,不想此刻竟忽然现身在这荒野古寺之中,心中不禁既惊且震,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分待上前拜见,赵凤豪却挥一挥手道:“白风可以从免。”

    苏白风立刻明白,主人是不欲自己拘泥于繁文褥节,当下无奈只有悻悻退开一旁。

    赵凤豪转首朝老妪道:“走过这一段漫长的岁月,斐音你的火气还是一如往昔。”

    老妪道:“赵凤豪,目下你有资格教训老身么?”

    赵凤豪道:“这话是有感而发,岂可言之教训?”

    老妪哼一声,道:“老身何尝不知你赵凤豪是口是心非,不错,事隔十多年了,老身是丝毫未改当年脾气,但是——但是”

    说到此处,忽然露出激动之色,猛可一掀衣袖露出左臂,厉声道:“姓赵的!你瞧清了——”

    赵凤豪闻声望去,见老妪那只胳膊上,竟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难以数计的啃啮伤痕,那齿痕凝血之后,早已结成了一块一块的黑疤,厥状甚是骇人!

    苏白风也下意识的转过视线,他只望了那疤痕累累的手臂一眼,眼光再也收不回来了,满面都是惊疑。

    只闻老妪凄厉的声音道:“十数年来,老身每一想及那昔日床头之人的刻薄寡情,心中的恨意是欲盖弥炽,老身每啖自己一口,让滴滴鲜血淌下,便仿佛是在咬着那人一般,也就在这时候,方能稍慰心”

    赵凤豪颤声道:“你,你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老妪徐徐将衣袖抡下,默然不应,她双眼一瞬也不瞬的盯住赵凤豪,睛瞳里射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异采,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则赵凤豪此刻也许要死了。

    赵凤豪避开她的目光,转瞧一旁的黄裳少女,说道:“玲儿,你长高了,也长得美丽多了”

    嘉玲细步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迷惘之色,唇角动了动,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凤豪续道:“当日你随母亲离家门时,只不过是个不懂人事的稚龄女孩,也难怪你认不出为父”

    声音甚是低沉,充满了慈熙祥和,说到后来,语调愈是亲切,一时之间,嘉玲胸头一热,冲口呼道:“爹爹,您您”

    老妪神色一变,喝道:“玲儿住口!”

    嘉玲被老妪这一叱喝,吓得闭住了嘴,老妪说道:“老身尝自怀疑,这人为何只在地上投下一个影子,难道下应该有两个赵凤豪么?只因只因你的爹爹赵凤豪早已死了,现在立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十足的陌生人罢了”

    赵凤豪沉着声音道:“斐音你不要再说下去,带着玲儿随我回家吧!”

    老妪目注视了他好一会,突然低首嗤嗤笑将出来:“回家?这天底下虽大,还有我们母女俩的家么?你这是白日说梦话了。”

    赵凤豪心子一阵阵绞痛,低道:“为什么一个人做错了一件事,总得不着再试第二次的机会?”

    他缓缓抬目道:“斐音,你就执意不给我这么一个机会?”

    老妪脸色一连变化了好几次,梦呓似地道:“太晚了太晚了”

    说着一顿,朝黄衣少女道:“玲儿,这里有位客人,你快快唱只拿手的曲子,也好请他赏赐几个子儿。”

    嘉玲期期一颔首,赵凤豪方自改变了脸上的颜色,立闻“铮”地一声,那老妪已将木琴置身前,弹将起来。

    琴声叮叮的响着,嘉玲随着琴音,踏着细碎的花步儿,低低的唱出一段慢板:“呀呀飞过参花汀孤雁儿离不了凤凰城”

    苏白风听出,在酒铺里她唱的也正是这支曲儿,斯时她那一唱会风靡了铺内一众酒客,苏白风本人就曾陶醉在这轻妙悦耳的歌声里。

    夜风在外面呼啸,琴音在庙殿飞扬,自嘉玲口中进出的歌声竟是微带着一抹愁怨与凄惨:“画檐间铁马响淞丁,中御榻冷清清,寒波波”

    唱到此地早已哽咽不能成声,苏白风凝视着她那愁戚的花容,一颗心子仿佛也随着沉了下去。

    老妪手底下微微顿住,寂静了片刻,始道:“怎么一回事?你——”

    两串晶莹的泪珠自嘉玲眼睫淌了下来,她尖声道:“妈姆,我唱不下去!我再也唱不下去”

    老妪面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立身行上前,将泪流不止的嘉玲捅在怀里,爱抚着她的长发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赵凤豪深深吸了口气,道:“斐音,你做得太过了!”

    老妪闻言大怒,霍地将嘉玲推开,高声道:“咱们这笔死帐是需要算一算了,赵凤豪你说是么?”

    赵凤豪道:“想来这十数年你没有一刻将武功放下,而且据我推测,你似久已练就那内家至尊小天星内力”

    老妪惊道:“你怎得而知?”

    赵凤豪道:“昨夜你与血岭青狼过掌时,我适在酒铺里面”

    一旁的苏白风堡时楞住,暗忖:“斯时局面糊里糊涂,赵老爷子竟也杂酒客之中,怎地我却没有发现?”

    只听老妪哈哈笑道:“原来那装作不胜酒力,伏在一角案上的醉汉居然是你,老身倒被你蒙混过去了”

    她狠狠望了赵凤豪一眼,续道:“既然当时你是在酒店里,玲儿说的一句话想必你必听见了。”

    赵凤豪道:“哪一句话?”

    老妪道:“玲儿不妨再说一遍——”

    嘉玲一犹豫,道:“若以赵门武学比之母亲,前者似秋江垂练,至于母亲是舒瀚若海,横无际涯了。”

    赵凤豪淡淡道:“好说,好说。”

    老妪压低嗓子一字一字道:“不相信尽可试试,赵凤豪,你接住这一掌!”

    掌声随出,一股巨力应手而发,赵凤豪居然不闪不避,掌力及身,他身形斗地一颤,踬踣退开数步“喀”一声,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老妪呆了一呆,失声道:“你功力全失了?”

    赵凤豪勉力拿桩站稳,开口道:“一怒斗七奇,一怒斗”

    话未说完,顶门上汗泣滚滚而落“砰”地跌坐地上。

    刹那之间,苏白风有若被人打中了一掌,全身震动,心中狂呼道:“赵老爷子与七奇之战后,果然便散了功,他老人家竟而一直瞒着我”

    老妪垂下手掌,无精打采地道:“这场架,咱们是无法打下去了!”

    苏白风正待趋步上前,察看主人伤势,倏闻“咿呀”一声,庙门又被推了开来,一人当门而立!

    那人方自入庙,一阵阵腥气立刻刻冲鼻而至,苏白风瞥了那彪大的身影一眼,心头一寒,敞声大吼道:“血岭青狼!你是阴魂不散!”

    来者果然便是血岭青狼,他深凹的两眼射出闪闪凶光,眼珠骨碌碌往庙内一转,最后视线落在跌坐于地的赵凤豪身上,嚎叫道:“赵凤豪!赵凤豪!你还没有死”

    赵凤豪抬眼望了血岭青狼一眼,冷冷道:“狼兄你既犹健在,老夫怎能遽先西归?”

    血岭青狼嚎道:“真是个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姓赵的你竟躲在这里,哎哎!我老狼找得你好苦。”

    他边说边不住环目四转,伸手一指苏白风道:“此人自承是你的佣人,姓赵的可敢承认?”

    赵凤豪颔首道:“没有错,白风初入赵门时的身份正是个帮佣。”

    血岭青狼凝目道:“胡说一气!咱老狼恁情怎地也无法相信你会调教出这么一个佣人啊!”赵凤豪压低声音道:“英雄不问出身高低——老狼你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苏白风只觉全身血液在一忽里都冲了上来,他望望赵老爷子那满呈肃穆的面孔,内心激动不能自己,这淡淡几个字由主人口说出,是格外亲切,也格外的显出其份量,而在另一个角落,嘉玲正用着一种奇异的眼光深长的望着他,就为了这一句话,苏白风似乎有勇气去接触她那锐利如电的视线了。

    血岭青狼道:“咱老狼那有兴致与你咬文嚼字,只是赵家佣人的功力尚且如此,那么主人如何便可想而知了”

    赵凤豪道:“你能想到这便好。”

    血岭青狼道:“揣摩情形,似乎咱老狼十年苦练,仍然不是你姓赵的敌手”

    赵凤豪道:“揣摩情形,似乎你老狼变得聪明多了”

    血岭青狼打断道:“不错,老狼是变聪明了,而赵凤豪你也未必是傻,想及想及”

    赵凤豪道:“想及什么?”

    血岭青狼慢吞吞地道:“老狼既知必败,何以仍敢踏进此庙?是以姓赵的你必曾想及老狼既然走进了庙里,必是有十分的把握了!”

    赵凤豪沉声道:“青狼你有何把握?十年前老夫那一掌不够你受的么?”

    血岭青狼咧着嘴笑道:“那一掌的确将老狼打得骨头都酥了,但十年河东转河西,该轮到老狼来奉还这一掌了!”

    赵凤豪道:“血岭青狼,你的狼牙血功练到九成火候了没有?”

    血岭青狼道:“八成。”

    赵凤豪道:“那么你仍非老夫之敌,更遑论报复一掌之仇了,你快滚吧!”

    血岭青狼阴yīn道:“如此一两句话就想将咱打发?姓赵的你也未免也太小觑咱老狼了!”

    赵凤豪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老夫”

    话未说完,血岭青狼已自阴笑道:“姓赵的!还装什么鸟蒜!你为什么不能站直身子?你那一身骇人听声的功力到那里去了?”

    赵凤豪神颜一变,旋即哈哈笑道:“老夫散功之事,天下武林知者寥寥可数,青狼你好灵通的消息。”

    血岭青狼道:“非是咱家消息灵通,只怪你们两口子在庙内吵吵闹闹,声浪太大,咱好奇心动,便驻足旁听一会”

    赵凤豪道:“你立身庙外,撇开老夫不谈,居然无人能够察觉,这等轻功也算得是一等。”

    血岭青狼笑嘻嘻道:“没话说,自然称得上一等一。”

    他语声一滞,面色一沉,厉声道:“赵凤豪!你还能与咱老狼相抗么?”

    赵凤豪不答,后面的苏白风地一步跨前,说道:“家主人功力尽失,果然无能与你相抗,可是你忘了一件小事”

    血岭青狼一翻凶目道:“忘了什么?”

    苏白风道:“你忘了还有他的佣人在!”

    血岭青狼一怔,抚掌道:“哎!哎!好个赵家佣人!好个赵家的人!”

    语讫,猛一伸掌,扑到了苏白风身前。

    苏白风已是身经百战之躯,他无时不在极端戒备之中,血岭青狼手掌才挥,他双手同时一圈,妙到毫里地拍向对方华盖要穴。

    血岭青狼吃了一惊,敌手应变之快,的确大出他意料之外,无奈只有撤掌抽身,向左移开一步。

    血岭青狼嚎连声,道:“凭你手底下那两下子,要替你家主人出头,只怕力有不逮了!”

    苏白风冷静地道:“苏某但求勉力而为,青狼你发招吧——”

    血岭青狼呼呼作罢,再度发动了攻击,他左掌一吐,苏白风立刻感到一殷极大的掌力直击过来,他微一挫步,伸手就拿!

    孰料青狼掌势虽猛,变化却快捷有如闪电,苏白风手方递出,他已换了一个方向袭来,苏白风横肘一挡,内力斗发,与敌方硬对了一式。

    只听得轰然一震,两股内家掌力一撞而着,发出一股强力飙风,呜呜怪响,旋引不绝。

    怪响声中,斗地又一阵急啸声起,血岭青狼有如附骨之蛆,疾扑而上,蒲扇大的手掌一拂,一股劲风等似刀刃破空袭至,苏白风翻肘转腕,自下一封而上,又与对方硬碰了一招。

    血岭青狼完全料不到这青年小伙在自家之前,竟敢以硬对硬,丝毫不让,他暴声道:“小子!你是自求速死!”

    喝声里,猛一招掌,一股惊天动地的掌势突发而出。

    苏白风一凛,避开先头之锐气,身形斜里一移,横跨三步,血岭青狼一掌落空,翻掌借势便发出第二掌,那收发之间娴熟自如,也惟有像他这等高手,方能轻易办得到。

    苏白风心中寒意直冒,当日强如俞一棋之辈他都能应付过来,而目下这血岭青狼一身功力虽然未必在俞一棋之上,但和他敌对作殊死斗,却是不住感到惊惶骇然之意!似此,心理,他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对方掌力瞬即逼体而至,苏白风更不怠慢,身上一旋一,一口气换了五个方位,血岭青狼掌势所向,也随之连颤五次,一直不离苏白风胸前要害。

    苏白风心知自己若再一味闪避下去,免不了会露出破绽,那么下面的一招就好受了,处在这当口,已没有赆疑选择的余地,他一咬牙根,双掌当胸并排推了出去——

    血岭青狼嚎叫不停,倏地改推为抓,五指虚空一弹,一道尖啸之声扬起,周遭的气流像在一时下被撕裂了!

    苏白风大吃一惊,他一掌未及改势,对方的手业已袭到,五指指尖透出丝丝阴风,罩住苏白风全身!

    他奋喝一声,正欲封掌迎上,陡闻赵凤豪在一旁喝道:“五毒阴魂爪!青狼你敢练这种伤天害理的功夫!”

    苏白风乍闻喝声,心头猛可一震,慌忙仰身倒退,那五道阴风“咝”“咝”自他头上扫过。

    血岭青狼挫手定身,桀桀笑道:“姓赵的,你倒认得老狼这一手的来历。”

    赵凤豪沉声道:“为了练就这种功夫,你害了多少人命!”

    血岭青狼晃头摆脑道:“不多,到底有几十人,咱老狼也记不清了!”

    赵凤豪道:“你有狼牙血功还不够么?缘何还要伤害人命?”

    血岭青狼道:“要对付姓赵的,自然不够。”

    赵凤豪道:“青狼你是死有余辜了!”

    血岭青狼阴沉沉地道:“少废话,赵凤豪你就尝尝咱家这五毒阴魂爪的滋味!”

    手掌张开如爪,虚空向赵凤豪抓去。

    适才苏白风连退之下,距血岭青狼已有十数丈之遥,欲救已是万万不及,他方自飞跃而出,青狼那五毒阴爪已堪堪罩到赵凤豪顶门不及三寸之处!

    苏白风目眦欲裂,大吼一声,电光火石间,斗闻一道呜呜怪响亮起,紧接着一抹光影急掠而过,倏忽闪没,方圆十步内激起了一阵回旋不已的气流,震荡了好一会方始歇止。

    苏白风惊得呆住了,定睛一望,但见赵老爷子依然好生生地坐在地上,几步之外立着的血岭青狼面呈一片死灰,口中正徐徐的吐出一口浊气!

    血岭青狼左侧伫立着神定气闲的老妪,苏白风只望于场中情势一眼,立刻了然于胸,心道:“主母终于出手了到底她仍是性情中人”

    血岭狼目露凶光,直瞪着老妪,叫道:“赵凤豪是你何人,要你来架这梁子?”

    老妪冷冷道:“青狼你气焰何其肆虐,迫得老身只有伸手管一管。”

    血岭青狼适才让老妪自横地里架了一掌,敢情已吃了点暗亏,心中不禁有了顾忌,说道:“老太婆,咱们是河水不犯并水,你还是退开一旁的好。”

    老妪道:“老身既下决定,从不中途罢手,青狼你不必徒费口舌了。”

    血岭青狼双目怒睁,形容更加狞然,道:“你预备怎么管法?”

    老妪道:“酒铺中,玲儿早已下过警告,你青狼是远非老身之敌,哼哼,不待老身出手,你便自作了结吧!”

    血岭青狼狂怒道:“老太婆你一再出言相逼,咱老狼当真如此不济?看爪——”

    “爪”字出口,庞大的身躯突地腾空而起,手掌暴张五指箕张,弯曲如钩,往老妪灵台罩去。

    此刻他已将老妪列为生平大敌,是以一动手便用出内家阴力中最阴狠的五毒阴魂爪,他手抓犹未罩到,自指尖透出的五股阴风已在空中化成一个半弧状,一刹之间,咝咝之声大作。

    在阴风笼罩中,老妪足下倒踏九宫,闪荡之间,只用了一招,连变五种手法,血岭青狼的攻势为之一滞。

    青狼鬼叫一声,双臂连挥,他这伸手乱抓,看似凌乱无章,其实爪爪都暗合上乘武学,阴狠之处,直令人难以测度。

    老妪识得对方这一抓的厉害,蹬步后退,退到第七步时,她身子陡地一旋,疾如掣电地抄到青狼身后,悄无声息的击出一掌。

    血岭青狼料不到敌手身形如斯之速,他犹未及转身,老妪的一掌已印到他背宫之上,急切里,左足一蹬一滑,身子平平飘前数尺,此刻老妪一掌已然伸尽,平平捣击而出——

    暴响乍起又敛,血岭青狼右掌自横里一拨,左手一颤,斜斜反击而上。

    血岭青狼一掌推空,反居于不利地步,她知道生死关头全在此一举,当下贯足真力于双臂,一上一下交错击出。

    就在这一忽里,双方已虚空对拆了四四一十六掌,到了第十七招上,老妪低喝一声,身躯一闪,有如破竹之刃,自对方万千拳影中一窜而人!

    血岭青狼不料敌手竟会完全放弃了防守,他来不及转过第二个念头,老妪的右手二指已接触到了他的“中庭”大穴!

    青狼厉呼一声,内力尽吐刹时怦然巨响亮起,整座庙宇微微摇晃了一下,两人一触即分——

    旁观的苏白风直瞧得冷汗涔涔而落,方喝了一声“不好”那老妪已一连倒退十余步,面上惨白无比,一口真气浊浊散开,口角边血渍斑斑,身形一个摇晃,分不交跌坐在地上!

    血岭青狼静立当地,自外表瞧不出受伤有多重,他喃喃道:“咱老狼认识你了,你是赵凤豪的妻子”

    老妪唇皮一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血岭青狼目光一振,旋即涣散,断断续续道:“赵家人物果果然名不虚传”

    说到这里,突然仰天扑到,左腿一瞪,便自断气死去!

    苏白风简直不敢相信这凶名赫赫的血岭青狼,就在这一场血战中折羽,他上前摸了摸血岭青狼的胸口,肯定血岭青分明果是毙命了。

    赵凤豪望了望那业已断气的血岭青狼,偏首颤声道:“斐音,你受受伤了?”

    老妪闭目无语,赵凤豪伸手入怀,取出一粒黄色药丸,道:“咱们原是夫妻,也不须说什么感激的话,这少林大檀丸你拿去服用吧。”

    苏白风心中一震,心知大檀丸是武林至宝,乃是疗伤的神药,有了这一颗药丸,主母再重的伤也是无碍了。

    讵料老妪连看也不看赵凤豪手中的大檀丸一眼,她淡淡道:“不必浪费灵药了,那血岭青狼的阴魂爪虽然厉害,老身还是死不了的。”

    她长长吸了口气,勉力撑起,复道:“赵凤豪,快快设法恢复你的功力,咱们那一笔帐将来仍然要算的。”

    说着,蹒跚往庙门行去,嘉玲踟躇一下,也举步跟在后面,经过苏白风身旁时,她足步微顿,用着细若蚊蝇的声音道:“五日之后!在在泷头河畔相见”

    苏白风陡然之间,心潮汹涌不止,他还未答话,嘉玲已红着脸儿随老妪之后出庙去了。

    赵凤豪眼望着她母女俩的身影消失不见,唏嘘道:“家庭破碎,聚散匆匆老天的惩罚要到何日方了”他缓缓立着身子,回首道:“白风,我们走吧。”

    苏白风点一点头,两人也相继离开了白马寺。一路上赵凤豪不言不语,只是不住长吁短叹,苏白风见他脸色可怕,也不敢出口打扰。

    主仆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走着,爬过一片山坡之后,忽然一条人影自前面小道疾骋而来!

    渐渐那人来得近了,将要错身之际,那人倏地脱口低呼,硬生生止步折身,放大嗓子道:“赵老家儿!咱老叫化正在找你!”

    赵凤豪恍若未闻,继续前行,那人身形一转折“虎”响,已拦在道路中央!

    且说俞佑亮与昆仑众僧等被困在内殿中,正在寻思出殿之法,斗闻巨响扬起,那横挡在殿门前面的巨大石柱居然被人推倒下来。

    殿中诸人相顾骇然,每一人心中都有同样一个想法:“是谁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将这奇巨无比的石柱推倒?”

    轰隆巨震过后,一条黑影出现在庙殿门口,众人凝目分再望,黑影那里是人,赫然是一只巨兽!

    众僧中忽然有人脱口喊道:“青牛青牛”

    俞佑亮一纵上前,见巨兽却已蹲立在殿门上,在昏黯灯光的映射下,更显得身躯庞大,遍体都是青色,便如青铜所铸一般,果然是只青色巨牛。

    他但觉这只青牛人眼熟悉异常,心中略一寻思,便已忆及自己曾在何地见过它,刹时一个老气横秋,令人发噱的童子影子立刻浮上他脑海。

    这刻那昆仑掌教天机和尚亦自移步上前,说道:“阿弥陀佛,老衲穷其一生,也未见这等奇怪的野兽”

    话未说完,那青牛突然一仰头,对着天机和尚“嘎——”地长嗥一声。

    天机和尚惊得倒退一步,摇首道:“怪哉!怪哉!此青牛怎么似乎生有灵性,那撞倒撑门巨柱,又岂是凡兽所能办到?”

    俞佑亮回身道:“据小可所知,这只青牛有个主人——”

    天机和尚奇道:“俞施主怎生得知?”

    俞佑亮缓缓道:“小可于西行道中,曾遇见一人骑着此牛,向小可问路”

    天机和尚呐道:“那人那人”

    俞佑亮道:“青牛的主人是个稚龄童子,自外表模样观之,年龄犹未及冠。”

    天机和尚神容霍变,口呐不能言,立身天机之后的太平道长却忍不住冲口道:“青牛童子?你是说青牛童子?”

    这四个字说出来,殿中诸人无一不是心中狂跳,那青牛童子名垂武林数十载,与桑干狮王及大禅宗齐名,传闻业已功参造化,但天下却无人能知他的来历,此刻他的座骑青牛忽然出现于昆仑内殿中,没有一人不是既惊且震,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俞佑亮颔首道:“正是!”那蹲立殿门口的青牛又“嘎噜”的嗥叫一声,晃着头上两只长角,转身慢步而去。

    太平道长朝天机道:“听说令先师浮云前辈和青牛童子颇有点交情,此刻他大约是赶来助阵了。”

    天机和尚道:“我们出去瞧瞧”

    太平道长拿眼望了俞佑亮一望,俞佑亮道:“两位前辈先行,容小可照顾一下颜兄伤势,再自后赶上!”

    太平道长道:“有劳俞道友。”

    当下遂与天机相偕出殿,俞佑亮径自步至颜百波身前,说道:“颜兄伤势如何?”

    颜百波摇头道:“不碍事情,多谢俞兄关照。”

    俞佑亮伸手入怀,摸出一件物事,道:“颜兄请将口张开”

    颜百波一愣,见俞佑亮含着神秘的微笑瞅着他,却不知有何用意,只有依言张口。

    俞佑亮屈指一弹,一粒黑丸直斜颜百波门面,颜百波下意识用口一咬,骤觉鼻端一阵清香,那粒小丸已让他咬个正着。

    俞佑亮高声喊道:“咽下!快些咽下!”

    颜百波不假思索,自喉道一咽而下,只觉口齿清冽无比,竟有微醺的感觉,他茫然问道:“俞兄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俞佑亮笑笑道:“此丹名曰小茴,除疗伤之外兼有助长功力之效,是昔日玄湖郡主所赠,从未派上用场,今日正好让颜兄试服。”

    颜百波怔一大怔,立刻有将那丹丸吐出来的冲动,但却再也办不到了,他心中忍不住想道:“老天!我竟服下玄湖郡主赠与大哥的丹药,这难道是上苍故意安排的么?”

    他吸一口气,缓缓道:“俞兄错了!你着实不应该这么做的!”

    俞佑亮道:“何错之有?咱们朋友知交,不是?”

    颜百波道:“小弟虽是愚钝,但也可猜猜出玄湖郡主当日赠丹的心情,俞兄将它转送他人已属不当,让小弟服用更是大大的不当!”

    他特别强调最后一句的语气,却没有将理由说出,俞佑亮呆了半晌,道:“颜兄的意思是”

    颜百波低声道:“有关我的一切,俞兄问过太平师兄了?”

    俞佑亮心中迷惑,暗道这位颜兄弟还有什么奇特的身世不成?口中道:“小弟,一直没有机会向令师兄请教。”

    颜百波面上无端端一热,期艾道:“俞兄你知道我,我其实是易钗”

    下面两字犹未出口,陡闻殿外传来几声牛嗥:“嘎噜!”“嘎噜!”

    俞佑亮道:“青牛又嗥叫了,莫非有警兆不成?”

    遂疾步向殿门行去,颜百波心中气苦,一顿足也只有跟在后面!

    出得内殿,但见昆仑众僧穿梭往来于廊道,分忙着料理死伤同门,俞佑亮不禁忖道:“经过这一场大劫,昆仑子弟伤亡泰半,元气只怕一时不能恢复了”

    他拦住一名僧人问道:“贵派掌门何在?”

    那僧人道:“山南发现敌踪,掌教偕同太平道长追赶下去了。”

    俞佑亮面色突然之间变得沉重非常,喃喃道:“敌人仍然没有退走?天机掌教不要是中计了”

    一念及此,意态大为焦急,向颜百波打了个招呼,两人并肩而驰,廊头尽头便是一片旷地,颜百波倏地伸手一指左前方,呼道:“你瞧,那只青牛——”

    俞佑亮循指望去,见青牛放足奔驰于前面树林中,速度好不惊人,倏忽即闪没不见!

    颜百波道:“青牛踪迹四现,却始终不见它的主人露面,这倒奇了。”

    俞佑亮寻思一下,道:“小弟跟随青牛往那边看个究竟,至于颜兄——”

    颜百波容颜一变,道:“莫不是你要将我留在这儿?”

    俞佑亮不期接触到他那带有无言祈求的目光,须臾始道:“颜兄请守在此地,提防敌人乘隙而入。”

    颜百波心中虽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他知道目下绝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只有点头应许。

    俞佑亮不再迟疑,身形一展,直向前面树篁奔。

    他身方进得树丛,一幅惨象又再一次呈现在他眼底,在间疏的每一株大树下,都躺着一名身着袈裟的僧人,死态不一而足,只是每一人的脑袋都软绵绵的垂在一侧,五官扭曲,紫红色的血液从七孔流出,早已凝成血柱!

    俞佑亮略一过,已可揣摩出每一人都是同样的死法——被一种外家至刚之力活生生反震断颈脉致死。

    他不禁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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