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相问,满以为对方一定可以平心静气地解说明白,说不定其中是一件误会。
可是,鲁沂却反而脸色愈加严厉,沉声骂道:“花言巧语,人面兽心,你也配和我称兄道弟么?”
祁灵如此连连被他痛责,也不由地心头火起,历声说道:“祁灵有何不当行为,尊驾尽管明言,只要有悖天理,有背人情,祁灵立即伏剑横尸,流血当面,如若尊驾不问真伪,不分青白,如此一味辱骂,休怪祁灵涵养不够,开罪于尊驾。”
祁灵如此颜色,理直气壮一说,顿时眼前气势一变,大有山雨欲来之势,眼看着这鲁沂若再有辱骂之言词,立即就是一场兵刃相见的场面。
鲁沂站在对面,一见祁灵如此一动真气,当时眼睛一转,立即又鄙夷地笑了一笑,接着说道:“如果你言行一致倒还不失为是一个男子汉。我且问你,你是否认识丛慕白姑娘?”
祁灵一听“丛慕白”三个字,宛如平地焦雷,连忙抢着问道:“丛姑娘她现在何处?鲁兄!你是在何处见到丛姑娘?”
鲁沂没有理会祁灵的问话,只是鄙夷地笑道:“你是否有意捉弄过丛姑娘的感情?你是否污辱过丛姑娘师徒间的情份?你是否”
祁灵没等鲁沂说下去,便厉声叫道:“住嘴!你不能如此任意侮辱我。”
鲁沂一见祁灵已经引逗得五神暴躁,大失常情,似乎感觉到有些满意。
但是,他仍然鄙夷地说道:“我侮辱你?你回答我方才所问的问题看看,你说,你敢照直说?”
祁灵此时灵智大失,心神纷乱,当时只变得神情黯然地说道:“那是误会,那是一次巧合的误会。”
鲁沂冷笑道:“误会两个字,就可以了结一切么?”
祁灵忽然神情一振,眼神眼着鲁沂,说道:“你在何处见过丛姑娘?她和你说些什么?你能说出丛姑娘的下落,祁灵愿承担一切罪名。”
鲁沂冷笑说道“你要见丛姑娘么?且随我来。”
说着话,转身一拔,好俊的身法,只见他微一晃之际,横飞三丈有余,正好落在翠柳谷前,祁灵此时已无心顾到鲁沂是如何施展身形奔去的,只是随在鲁沂的身后,直扑翠柳谷。
祁灵刚一落下身形,顿时目瞪口呆,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翠柳谷前,鲁沂的身边,正躺着一位素衣如雪的姑娘,两眼紧闭,双眉微蹙,躺于地上,一动不动。那正是祁灵日夜索怀,耿耿在心的丛慕白姑娘。
鲁沂指着地上丛姑娘,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你所要见到的丛姑娘。”
祁灵这才心神一凛,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不由地抢上前去,高叫道:
“丛姊姊!”
祁灵前扑的身形,刚刚起步,这呼声未了,突然“呼”的一阵劲风,迎面直撞过来,事出仓促,祁灵一时未曾是料到,闪避不及,只好一收身形,双足驻椿,两手上番,迎着胸前硬挡一着。
当时只听得蓬地一震,祁灵被震得身形摇晃,椿步浮动,只见对方鲁沂站在那里,怒目横视,叱道:“你敢冒犯丛姑娘?我就要你出丑当场。”
祁灵硬接一掌之后,心里反倒平静不少,把刚才那一阵烦躁与冲动,渐渐冷静下来,对于鲁沂方才突施一掌,便没有放在心上,静静地站在那里,平静问道:“丛姑娘为何如此模样,可容在下一问么?”
鲁沂冷笑说道:“让你明白之后,看你如何自处?”
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幅绢布,抖手掷向祁灵,祁灵伸手接过这一幅绢布,只见上面写着满幅字迹,而且龙飞凤舞,笔力挺秀。上面写的是:
“字留慕白知悉:
“汝离去后,为师深自省察,祁灵之所以不辞而别,必然有所误会之处,如果为师所料不差,罪在为师,而不在旁人,呜呼!本应静居深山,不涉时世,未料命不由人,累及一对姻缘,内疚难安,乃出而远游,何处青山不埋骨?师徒情份,将或至此而终,善自为之。”
祁灵看完了这一幅绢布上,紫盖隐儒所留的字,心里不禁为之沉重万分,想必是自己当初不辞而别,丛慕白姑娘也随之出走,紫盖隐儒思忖之余,已经料到关键所在。紫盖隐儒本是在情感上,饱尝痛苦的人,自然能想到丛慕白姑娘的内心痛楚,推己及人,归而自咎。于是,她含歉意出走,在紫盖隐儒的心里,也许是认为,她如果不是易钗为弃,就不会引起这一场情海风波。
祁灵一经恢复冷静,灵智复明,对于鲁沂的话,已经引不起怒火,当时只沉静地说道:“请问鲁兄!丛姑娘为何如此模样?能否告知在下。”
鲁沂满脸表情仿佛异常悲愤地说道:“姑娘回得紫盖峰,目睹紫盖隐儒留示,一时悲愤失常,悬岩失足,险至粉身碎骨,若不是我适时赶至,丛姑娘早就魂归黄泉,香消玉殒,这不都是你一人的罪过么?”
祁灵闻言心头为之一震,但是,表面上仍旧是沉静异常。接着问道:“鲁兄你为何来到紫盖?你为何知道其中情形详细之事?”
鲁沂大概没有想到祁灵此时此地,突然问起他这样一个问题,当时也为之一愕,脸上也为之一红,但是立即就恢复怒容满面,厉声叱道:“你如此顾左右而言他,便可以抹去你的罪行么?”
祁灵此时心里已有所得,便泰然说道:“鲁兄是一个局外人,谅也无法知道其中曲折,丛姑娘究竟是病是伤,待在下治好丛姑娘以后,一切罪名由丛姑娘说来,在下自然俯首认罪。”
说着便举步上前,要察看丛姑娘情形。鲁沂忽然一言不发,右手骈指如戟,运用如闪电,迳取祁灵前胸各大穴道。
祁灵一吸胸,原式不动,不闪不躲,右手连刁带缠,左手疾拍一招“惊涛拍岸”推向鲁沂的左肩。一守一攻,不仅快速非常,而且配合得天衣无缝。
鲁沂一挫右腕,一侧身,美妙无比地闪开祁灵一击,紧接着双手齐翻,一连拍出数掌,每出一掌,都是毒辣异常,专攻祁灵致命穴道。祁灵此时也展开全身功力,抢攻紧守,分毫不让。一时间,掌风呼呼,劲道四溢,两个年轻的好手,一转眼对拆了三十余招,彼此不相上下,难分高低。
祁灵一顿身形,双掌环抱胸前,凝神注视着鲁沂,朗声说道:“你早就应该说明其中详情,何必如此破相向?”
鲁沂微微冷笑,飘然走上前两步,他站的地方,正好是丛慕白姑娘横躺的地方。祁灵忽然有一个奇妙的感觉,每看到鲁沂冷笑无言的时候,他那一张俊美的面孔,便使人感觉到有一股阴森森的煞气,破坏了他原有的英俊和滞洒。此时一见鲁沂走近丛慕白姑娘身边,心里突然有一种憷然之意,连忙也跨上前两步。
鲁沂冷笑点点头说道:“我此时已无兴趣和你动手,丛姑娘昏厥过久,我要带她移往别处医治。”
祁灵一听立即上前欺身,朗声笑道:“黔驴技穷,图穷匕现,我就料到你有此一着,你还想逃去么?”
说着话,右手疾探上前,猛抓鲁沂左肩,此时两人相隔甚近,一探手之间,便可抓住对方身体,如此近身相搏,而且祁灵这一招又是出手极快,鲁沂要想躲闪,似乎已属不能。
眼看着鲁沂的一个左肩,就要落进祁灵掌下,忽然鲁沂不退反进,左肩微微一塌,争取了一瞬的时间,右手食中两指,骈指直戳祁灵前胸“七坎”
如此以攻为守,虽然是挺而走险,却是贴身近门,最厉害的一种打法,如此双扑各以分毫一瞬的时间,权衡轻重,决定进退。
祁灵抓的鲁沂左肩,得手之下,也不过皮绽骨折,可是鲁沂一指之下,只要点中“七坎”大穴,祁灵当时就要咳血入肺,倒地不起。
所以,祁灵当时一见鲁沂不顾左肩,抢身进招,便知道他是准备以一条左臂,换自己的残废终生,甚至于当场死于非命,几乎是与鲁沂进身的同时,右手改抓为拍,五指劲拍鲁沂脑后对口,左手曲指如钩,硬撮鲁沂点来的两指,脚下左腿式作顶天立地,右腿直飞,踢出一式“独挑华山”挑向鲁沂左腰眼。
祁灵这一连两掌一脚,呵成一气的三招,凌厉快速,干净利落。
鲁沂自然不是弱者,躬身手,旋腿挫腰,好不容易把祁灵这一抢先攻势,消除过去,已经轮不到有还手的机会。
祁灵抢得这一着极先,丝毫不放松,一口气连攻六掌,踢出三脚。
眼前这样大的场地,双方都不愿意长展身手,偏偏一步也不肯让脚,就在方圆不到数尺的地方,转眼拆招十余着,而且双方都是以毫发之差,取决性命于呼吸之间。
尤其鲁沂此刻已落于下风,即能还手,他也不肯闪身退让,而是竭尽全力,就在那一小块地方,躲闪腾挪,间或还要攻出一两招辣招。
两个人的身手,都是当今一流功力,如此贴身递招,不仅惊险万分,而且令人眼花镣乱,精彩绝伦。但是,在这样惊险万状当中,如果有人旁观,一定可以发现一个原因,双方所以如此各不相让,偏要贴身近门,那是为了在两个人之间,地上躺了一个丛慕白姑娘。
很显然地,两个人都不愿意多退一步,而让给对方有可趁之机,而移动丛慕白姑娘。
两人出手愈来愈慢,而出一招,都是凝神贯注,全力施为,较之原先那种疾如闪电的攻招气势,完全不同。
忽然,鲁沂一挫身腰,稳坐椿步,右手内圈外翻,呼地向外硬推一掌,祁灵微微一侧身,右手横敲,疾施一式“闲数落花”敲向鲁沂的右臂“曲池”就在祁灵避招攻着的瞬间,鲁沂椿步不动,左手却趁机下掠,飞快地在丛慕白姑娘身上,连击两掌。
这情形一落到祁灵眼里,怒火腾然而起,杀气顿生,右手收招不攻,疾探腰间,取出七星紫虹桃花剑,一抖而起,紫芒大盛,挺剑上前。刷、刷、刷,一连三剑,逼得鲁沂步步后退,翠柳谷前,砂石齐飞,饶是鲁沂身手如何了得,祁灵如此全力拼,顿时落得险象环生,危机百出,在闪躲腾挪之余,只有步步后退。
祁灵城还肯容他逃去,一面全力挥剑,极力抢攻,一面痛叱道:“无耻恶贼!早就知你不怀好意,今天要让你逃走,我算不得神州丐道的门人。”
虽然祁灵说话分神,影响功力,但是,他此时确是动了真气,全力使剑,而且,七星紫虹桃花剑又是利物神兵,威势不同凡音。一时间只见剑光宛如紫光乱闪,剑气宛如劲风四溢,整个将鲁沂罩在剑光之内。
但是,最奇怪的是,鲁沂处在如此危机当头,而且有些手足无措之际,他却没有拔出宝剑的意思,只是一味地在祁灵剑光之内,极力闪躲腾挪。
正在这时候,忽然祁灵身后,一声娇叱,极其严厉地叫道:“住手!住手!”
祁灵一听这一声娇叱,当时为之一怔,剑式一收,拧身回旋,七星紫虹桃花剑护住前胸面门要穴,凝神看时,原来是丛慕白姑娘站在当面,丛姑娘玉面铁青,柳眉倒竖,对着祁灵厉声说道:“祁灵!手仗利器神兵,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也算得是光明正大的行径么?”
祁灵自认识丛慕白姑娘以来,虽然时间不长,相见时间不多,但是,丛姑娘留在祁灵的心里印象,极为深刻,他在自己所及之中,从未见过丛姑娘如此厉颜发怒的情形,此时一见丛姑娘如此勃然大怒,当时心情一愕,只叫一声:“丛姊姊!”
下面的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丛慕白仿佛没有听到祁灵的叫唤,掉头向鲁沂问道:“你们为何在此动手?你也为何还手呢?”
丛慕白问的语气,极为凌厉,但是,刚一问完这两句话,立即又缓下语气,接着说道:“鲁兄弟!你认识他么?”
这一声“鲁兄弟”听到祁灵耳里,何异是晴天霹雳,平地焦雷,他心里止不住地暗自忖道:“怎么?丛姊姊和他熟悉么?”
再抬头看时,鲁沂正含着微笑,对丛慕白说道:“丛姊姊!他不就是那位存心薄幸,没肝没心,累及令师含愤远走,累及妹妹险坠断岩的祁灵么?
我一看他对你如此轻薄无礼,我就认出了他的真面目。”
祁灵本是思虑起伏,千头万绪,此时一听鲁沂如此说他,不由地一凛,心里顿时想到“这是阴谋,这是挑拨!”想到这里,当时脱口厉喝道:“鲁沂!你无耻已极!你敢皿口喷人,我就叫你血流五步言犹未了,丛慕白嗔目叱道:“你敢!你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力么?”
祁灵没有想到丛慕白一变如此,这与他印象中的丛姊姊,几乎完全是两个人,禁不住心头一冷,颤声说道:“丛姊姊!我有话要和你说。”
丛慕白冷笑了一下,昂头不理,转而又向鲁沂问道:“他要怎样?你说下去。”
鲁沂望着祁灵说道:“小弟看不惯他那种轻薄行为,严言申斥,他便反目出手,挥剑以对,若不是丛姊姊及时醒来,只怕此刻,翠柳谷前已是腥风血雨,惨事已成。”
丛慕白半晌之后,寒冷如冰地说道:“祁灵!我当初看错了人,想不到你原来竟是如此人面兽心”
祁灵没有想到,会有人骂他“人面兽心”而且骂他的人,又是他如此衷心敬佩,也是他内心感到无限歉意的人。这一句斥骂,只骂得祁灵满心冰冷,无限凄凉,说不出有多少委屈,伤心无限地叫了一声:“丛姊姊!”
丛慕白冷冷地笑了一笑,说道:“你还有脸叫我姊姊么?我若不是余在你师父与我恩师,为武林同道,今天这紫盖峰头,就是你归宿之所。”
丛慕白最后这几句话,说得严厉已极,字字如刀。
鲁沂却一旁迎合着说道:“丛姊姊!你服药初愈,何苦生此大气?如要杀掉此人,泄姊姊之愤,小弟自应代劳,绝不令姊姊失望。”
丛慕白注视着祁灵半晌,摇摇头说道:“不必!我已经说过,今天我饶他一次。”
转而又向祁灵说道:“告诉你,自今以后,你休要再碰上我,从此敌友关系分明,休怪我对你手下无情。”
说完了这几句话,转身向鲁沂说道:“鲁弟弟!我们走!”
鲁沂对祁灵笑了一笑,这一笑之际,仿佛有无限的得意,这才掉身和丛慕白双双拔空而起,直奔峰左,转眼踪迹俱无,人影不见。
祁灵站在那里,目送他们二人如此飘然而去,凝然而立,半晌不知所以然。
不知道站在这里过了多久,突然,有人一声高叫:“祁兄弟!你是怎么了?”
祁灵被这一下声如霹雳的高叫,震得耳朵里嗡嗡乱音,但是也是震得心神一凛,眼神一收,迥眸来时,不知何时已经是弦月清光,疏星点点,天色湛蓝,月光银白,分明是入夜很久的时分。
月光下,对面站着一个人,光秃秃的头,油光光的脸,光毛板的皮衣,矮登登,胖呵呵的老头子,那正是名震武林,神乎其技的关外神偷,妙手空空古长青古老儿。
妙手空空笑嘻嘻地站在祁灵对面,呵呵地说道:“我老古说的南岳再见,想不到你老弟,竟是那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叫你两三声,你都毫无所知,要不是我老古还有几分嗓音,只怕这时候,你老弟还是神游太虚幻境呢!老兄弟!你到底是怎么啦?”
妙手空空一见面就哗哗啦啦的就是一阵连珠似的,说了一大阵,祁灵站住那里,心头百味齐集,已经不知怎么说明白才好,如今一听妙手空空如此一问,把一个满心悲愤,无限委屈的武林小侠祁灵,顿时引起一阵抑止不住的激动,刚叫得一声:“老哥哥!”
就忍不住撇掉手中的七星紫虹桃花剑,扑到妙手空空的身上,痛哭失声,把一个老练江湖,久历风险的古长青,也弄得张口结舌,手足无措起来。
在武林之中,讲究的是:“男儿流血不流泪”像祁灵这样纵横武林,侠肝义胆的少年豪侠,居然会如此痛哭失声,自然使这位名震关外的神偷,感到意外,而为之愕然了。
妙手空空毕竟是久经世故的老江湖,虽然他对于祁灵如此痛哭失声,感到惊愕,但是,他此时却不闻不问,让祁灵伏在身上,尽情地哭了一阵,直到祁灵发泄内心的悲愤和委屈之后,才伸手扶起祁灵。
月光下,但见祁灵涕眼婆娑,满脸怨决,祁灵伸手展袖,揩干了眼涕之后,才凄然地问道:“老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啊!”祁灵之意,如果妙手空空如果能早来一步,说不定当场对祁灵的委屈,能稍作说明和辩护,至少不让丛慕白误会乃至于糟踏他到如此地步。
妙手空空一听祁灵怪他,却忍不住呵呵笑道:“老兄弟!我老古来得不迟啊!不过方才顺手做了一宗买卖,耽搁了一点时间,要不然也会来得早些。
老兄弟!你究竟为了何事,如此值得伤心落涕?”
祁灵想到自己方才痛哭失声的情形,不禁为之脸上一红,羞愧顿生,呐呐说不成话,妙手空空点点头说道:“老兄弟!若遇到武林强敌,即使流血横尸,相信你老兄也不会无端流涕,依我老古看来,你是上了女人的当,是么?”
妙手空空两道骨碌碌的眼神,真似看透了祁灵心底。一语道破,祁灵越发的羞愧无已,当时长叹了一口气,黯然地说道:“小弟不怕老哥哥耻笑,这一段事情,真是小弟生平仅遇,令人不知所以,心神憔悴,说出来,老哥哥一定会讪笑小弟无能”
于是,祁灵便将自己进入紫盖峰的经过,如何遇见鲁沂,如何读到紫盖隐儒的留示,又如何与鲁沂动手,丛慕白如何突然醒来,如何痛斥自己
从头到尾,一字不遗地叙述了一遍。
祁灵一面在说,一面在留神妙手空空的神情,可是,妙手空空从头到尾就没有一点嘻笑的态度,几乎是全神贯注,留心倾听。有时候,还闭上眼睛,仿佛在细细地揣摩祁灵所说的话中的意味。
祁灵一口气说完了这一段事的经过,便向妙手空空说道:“老哥哥!小弟生平待人以诚”
妙手空空伸手拦住祁灵说下去,忽然睁开眼睛,望着祁灵,皱着一双眉头,问道:“老兄弟!你对于此事,事后冷静想来,可有所得么?”
祁灵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个姓鲁的与小弟生平不识,为何如此谗言陷人?而丛慕白深明大义,为人娴为何突变如是?这两点实在是可疑。但是,当时小弟受人误解,心神已乱,想不出一个头绪来,老哥哥对于此事,可有何高见么?
妙手空空摇摇头,放开声音,呵呵的笑道:“老兄弟!你大约是心头积愤太多,没有用心仔细揣摩,我老古虽然不能说出他们究竟预谋为了何事,但是,我们把方才那一段经过,仔细推敲,就不难发现有许多可疑之处,老兄弟!我们把这些可疑之处,慢慢集拢,稍加分析,这情形就不难有了一个大概。”
妙手空空瞑目沉了一会,掏出腰际的旱烟袋,打着火石,点头草绳,叭叭地吸了几口,吐云吞雾自行其乐一番,然后说道:“丛慕白这小妞,自我老古在幕阜山陆天成庄上,发现她以后,虽没有看清面目,但是,那一身功力留给我老古印象极深!老兄弟!说一句你不高兴的话,这小妞目前这一身武功,绝不在你之下,说不定还要高出你一筹。”
祁灵听了暗暗点头,从黄盖湖畔认识穆仁起,就发觉她的武功,确实要比自己稍高一筹,至少应变的功夫要较自己高明。
妙手空空接着说道:“像丛慕白这等功力,岂能在看到紫益隐儒留字之后,会晕头失足,坠下悬岩?太不合乎情理,除非是她有意自绝。但是,有意自绝之人,敢能为鲁沂这娃儿半空中救住?这简直是荒诞不稽之谈。何况紫盖隐儒这一纸留书,并没有值得丛慕白伤心到投岩自绝的事,这件事大大地可疑。”
祁灵连忙说道:“若依老哥哥之意,这句话是鲁沂有意撒谎?既是鲁沂撤谎,为何丛慕白不予拆穿?难道丛慕白也串通说谎么?如果是她串通说谎,用意为何?”
妙手空空叭叭地吸着旱烟,一面不住地摇头,说道:“老兄弟!你不要慌!我们先打出可疑之点,然后再来推论其他。”
祁灵点点头,不再疑问。
妙手空空接着说道:“丛慕白不仅功力高强,而且我们也深知她精谙医道,她岂能一晕竟躺在地上许久时间?如果照你老弟方才说的情形看来,鲁沂拍她两掌,分明是解开丛慕白穴道,使她及时醒来,而看到你持剑逼人,蛮不讲理的狠劲。但是,可疑之点又在此地。”
妙手空空望着祁灵,祁灵此时也点头说道:“是了!论功力,鲁沂应不及丛慕白,如何能上手点中丛慕白的穴道?这是可疑之处。”
妙手空空呵呵笑道:“老兄弟!只要你心灵不为情字所蒙,你会比我老古发现更多的可疑之点。”
祁灵刚刚褪红的脸,此刻又是红云满颊。
妙手空空接着说道:“这一点有两件事可以证明,其一、鲁沂是存心有阴谋,其二,丛慕白这妞儿大有将计就计的模样,他们不是串通的,而是各行其事。”
祁灵此时也叹道:“这又是黄雀在后的故技了,那”
妙手空空没等祁灵说完,便接口说道:“老兄弟!我们暂不定他们究竟为什么,且先多找可疑之处。”
祁灵想一下,说道:“鲁沂的阴谋,想必为丛慕白识破,才会将计就计,如此说来,她对我发地样恶言厉色的斥责,也是故意做给鲁沂看的了?”
妙手空空说道:“方才老兄弟怪我来得太迟,我说临时顺手做了宗买卖,这宗买卖可做对了,我赶到南岳来的时候,在山中迎面碰上一男一女,展开身形,向山下直奔,这女的似曾相识地看了我老古一眼,那男的却是兴高采烈,一路上姊姊叫个不停。”
祁灵一听,心里一阵酸意,抢着说道:“那就是丛慕白和鲁沂他们二人。”
妙手空空笑道:“方才老兄弟说明事实经过,我已经知道是他们,可是在当时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这男的有些故作亲昵,令人生厌,我临时决定,给他一点霉头。”
祁灵闻言,喜于形色,连忙说道:“老哥哥是否从他的知上,取来了什么东西么?”
妙手空空呵呵笑道:“要是论功力,我老古可挡不得他们之间任何一人,可是若论偷的功夫,谁让我是妙手空空,这名字是白叫着玩的吗?”
说着一面从皮袄底下解东西,一面又接着说道:“我们交身而过,我老古从那姓鲁娃儿身上,解下这件东西,相信只要你老兄弟一看,就能知道来龙去脉。”
衣襟一翻,从里面取出来的,竟是一柄通体黝黑的铁剑。
竟然又是一柄黝黑的铁剑!不用多看,祁灵一上眼,便能认出,这是万巧剑客门下所特的兵刃,至此祁灵恍然,这鲁沂为何始终不撤剑出手,原因为何了。
想到这里祁灵恨不得立即起程追到黄山天都峰,将前后的帐,来一次总算。虽然明白了鲁沂为何许人,但是,事情却没有明白,甚至于反而又有糊涂的现象。
祁灵望着妙手空空说道:“这柄剑说明了鲁沂是万巧剑客的门下。”妙手空空笑道:“是啊!九九归一,搅来搅去,还是归结到鲁半班的身上。”
祁灵说道:“鲁沂果然是鲁半班的门下,或者是子侄之辈,但是他如何知道我要来南岳?他如何知道利用丛慕白?他骗丛慕白的用意,仅是对付我么?仅仅为了间接伤害我么?”
妙手空空摇手止住了祁灵这一连串的疑问,笑呵呵地说道:“老兄弟!
不要性急,事情只要层层追查,不难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你大概是一听到丛慕白和那姓鲁的小子,同道而去,又是气愤填膺。”
祁灵摇头说道:“这件事,令人真是难以下手,可惜的是紫盖隐儒不在在翠柳谷中,否则,她老前辈当能够止住丛慕白,不让她出走,待我说明其间的误会,这件事真相就大白了。鲁沂的阴谋,也就无法得逞。”妙手空空笑道:“有紫盖隐儒在此地,这件事不就无由而生了么?”
祁灵也觉得好笑,自己是否为了丛慕白姑娘的离去,变得心神有些不集中?紫盖隐儒要是留在此地,丛慕白一段事,就自然不会发生。
妙手空空接着说道:“你说鲁沂阴谋得逞,倒不如说鲁沂中了丛慕白这小妞的圈套。”
祁灵不由得站起身来,他想到北岳秀土背上的毒梭,想到自己在黄盖湖畔的毒梭,想到万巧剑客的毒辣可怕,不禁为丛慕白捏了一把冷汗,脱口说道:“老哥哥!你凭什么断定她是有预谋的呢?”
妙手空空呵呵的笑道:“老实说,紫盖隐儒她根本没有离开这紫盖峰。”
祁灵这回的确是怔住了,紫盖隐儒如果真的没有离开南岳,那一切事情,诚如妙手空空所说的,都是事先有预谋。但是,何以知道紫盖隐儒没有离开南岳?方才鲁沂与丛慕白所说的话,纵使都是假的,难道那一张留字,也不是紫盖隐儒所写的么?
祁灵想着,便不禁将眼光转到身旁那一幅绢布上。
妙手空空呵呵笑道:“那幅字,我已经看到了,就是从那幅字上,我才发觉紫盖隐儒没有离开南岳。”
祁灵抢着说道:“老哥哥以为这幅绢布上所写的字,是假的么?”
妙手空空笑道:“老兄弟!你不必惊讶!待我老古说穿之后,相信你也断定这幅绢布上面所写的字,都是假的。”
妙手空空说着话,望着祁灵那懊丧失意的眼神,微笑着说道:“老兄弟!
你休要埋怨自己不够聪明,而生惭愧之意,我老古你老弟多吃几年饭,这些地方,就不是天份高低的问题了。”
祁灵摇头道:“老哥哥!小弟不是惭愧自己没有识破,而是在想,这幅绢布既是假的,究竟是谁的意思?是紫盖隐儒老前辈自己所设计的,抑或是丛慕白所设计?或者是鲁沂的诡计?弄假的人不同,其后果考虑的程度,也就大有不同了。”
妙手空空也摇头说道:“这个虽是真情,却是无法推论得出。”
祁灵从地上拾起那幅绢布,抖手面前,妙手空空伸着旱烟袋说道:“老兄弟!首先你可以从字迹上去判别。”
祁灵这次特别留神看着每一个字,只见每一个字都是笔走龙蛇,功力非常,不过祁灵幼读诗书,原是一个饱学之士,对于书法一道,极人根底,此时仔细凝神一看,立即有了大概的辨别。
祁灵掉过头来对妙手空空说道:“老哥哥!这些字应该是紫盖隐儒前辈所写的。”
妙手空空点头说道:“老哥哥先听你的意见。”
祁灵不慌不忙地指点头绢布,说道:“这些字虽然笔走龙蛇,龙飞凤舞,但是在笔锋运走之间,尚留有一份娟秀之气。老哥哥!你知道紫”
妙手空空含笑伸手拦住祁灵说下去,笑呵呵地说道:“我知道,紫盖隐儒是武林前辈中,少有的愧煞须眉的高人,但是,这娟秀之气,应该是说内力不够,表现于字里行间。”
祁灵惊道:“那么老哥哥的意见,是承认这字的笔锋,是出自秀气,然又有不同的论断?”
妙手空空笑道:“老兄弟!这就是你不够细心的地方!紫盖隐儒武林之高人,内力潜修,何止在一甲子以上,这等高人所写的字,岂有腕力不足之弊?这一点,是当初弄假的人,所绝没有想到,而是最能有力认定这绢布上的字,不是紫盖隐儒所写。”
妙手空空一口气说到此地,忽又指着那幅绢布,说道:“字既非紫盖隐儒所写,则其中一切情形,必然是出自虚,而是不容置疑。如此,老古才断言,此盖隐儒没有离开南岳。”
祁灵此刻仿佛成了一事无知的稚童,明白一件事,紧着又有更多的事,使他糊涂。
祁灵在想:“这是有预谋的圈套,但是这圈套的用意为何?为了对付鲁沂么?他们如何知道鲁沂是何许人物?黄山都峰,万巧剑客的门下,绝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身份。这份事,愈来愈令人难以揣摩。”
忽然,祁灵站起身来说道:“老哥哥!小弟想来一件契机,以小弟之见,丛慕白当初在幕阜山”
刚说到此地,祁灵突然顿住话头,霍地旋身,妙手空空一把拉住他,却仰头哈哈大笑说道:“老兄弟!你的意见,都无非是凭空猜测,未尽然就是对的,现在你不要胡乱揣测,自有高人来说明真相。”
说着站起身来,指了一指衣襟,伸手抓住祁灵说道:“老兄弟!我老古要先走一步了。”
祁灵没有说话,一把紧拉着妙手空空,眼光星透出无比的惊讶。
妙手空空笑道:“老兄弟!你放心!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多了,此时我老古不走,再逼得我尴尬难堪么?”
说完了话,再见都没有说,一溜烟,疾驰下山,倾刻就消失了踪影。
紧接着,祁灵昂然迈步,慢慢地步向翠柳谷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