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凌晨,他已潜伏在麦家堡内。
直到辰时未,仍然渺无人迹,而且登高了望,四面来路上也没有人,他立刻动手。
首先,他自另一边拔起三根,发现是开始的顺序,于是他拔一根就取出袋内的红笔和牙咬着,记上一句梵文,然后连力把刻字的竹极处捏碎,重行插上。
这几道手续虽并不太繁复,九十根巨竹弄完,也快到午时未了。他跃出塘外望去,有竹橛略高或略低,和原来的不同,他又重行整好。
然后伏在隐秘处再次倾听,果然无人,这才一路向东,一口气奔出六七十里。他以为相当顺利,而且一路上背诵那九十句梵文,不曾间断。
他虽懂梵文,毕竟不如中文那么有根基,要背下来谈何容易。第二天又走了百里,才在一个小镇上住下来,
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麦老大会毁那么一片庄院而不心痛了。原来这梵文上记载着一批财宝藏在某处。
他落了店,关起门来一面背诵,一面译注。
整整费了五天时间,才把这译注的秘笈及一段短文修改完毕。小心翼翼地折起,把右脚上的袜腰撕开缝在中央。
即使如此,他还在暗暗地背诵那梵文原文,似乎非背得滚瓜烂熟不可。直到第六天,他才撕了那张修改过的原文。
他由东折向北,在早已想好了地方钻研这第九本上的奇学,也希望任何人都我不到他,绝对不受干扰,估计半月后,就会有所成就了。
这是个荒凉的渡头,正晕‘野渡无人舟自横’只是舟上无人,茅棚子门口却有人,这是野渡上的野铺子,只卖锅饼、小米粥和一些现成的卤菜。一对中年夫妻,坐在茅棚门外摘菜豆。
“掌柜的,过河”
那男的头也没抬,道:“够三个人以上才渡。”
“那我就付三个人的渡河费好了。”
“不是渡资多少的问题。”
凌鹤道:“那是”
“他奶奶的!”瞪他一眼道:“要是最后一趟,二个鸟人俺也送你过去。”
鄙夫村妇,何必苛求他们有教养?凌鹤道:“最后一趟是什么时候?”
妇人道:“子夜。”
凌鹤看看这一衣带似的小河,不须撑上三五篙子就到了对岸了。但他懒得再和他们罗嚏。道:“掌柜的;有没有吃的?”
“他奶奶个熊,锅饼、卤菜都摆在窗垦,是不是非戳到你的眼珠子上,你才能看见?”
妇人去切饼及卤菜,凌鹤进入茅棚中,只有三张破八仙桌子,他坐在靠近门口的桌上。
这工夫又来了一个破足老人,招呼也不打就进了门,在卤菜上嗅了两下,道:“他奶奶的,这卤菜馊哩!”
掌柜的道:“卤菜没有馊,你的人馊咧!切多少?、跤足客人道:“赊不赊账?”
掌柜的也懒得吭声。波足客人道:“就来一碗小米稀饭吧!”
“他奶奶的!俺的铺子要是靠卖稀饭维持,八成要喝西北风咧!”他还是端来一碗稀饭,还奉送了一块咸罗卜。
凌鹤的锅饼和卤菜已吃得差不多了,又来了一人,这人虽然脸上多了两颗黑疡,穿得也很华丽,一反过去的潦倒作风,凌鹤还是看出,他就是“鬼手丹青”余大彩。
凌鹤以为,此人既然化装而来,自然不希望别人揭穿他的身分,也就故作不识。
余大彩也切了半斤饼和一些卤菜。
都吃得差不多了。掌柜的道:“老婆子,你先找个人帮你把舢版推下水,准备摆渡过河哩!)
妇人往外走,顺便指指凌鹤,意思是要他帮忙推舢舨。
凌鹤知道今夜有戏看,他可能成为主要目标。
他跟出来,走向沙滩,妇人叫他在前面拖船头,她在后面推船尾。到了水边,凌鹤停了下来,妇人道:“拖呀!再拖十来步就成了,平底舢舰有膝盖以上的水深就可以了。”
“大娘,我只有这么一只鞋袜,湿了不大好,待我脱下来再拖吧!”
“一双臭袜烂鞋,有什么了不起?等会老娘送一双新袜新鞋给你。”
“大娘,谢谢你,我还是脱下来好些”他脱下鞋袜放在船头上,赤足拖船入水。
这时其余的过河客人也来了,那是破足老人和余大彩。
“坐好!船小,别弄翻了”妇人拿起竹篙,由船头撑到船尾,来回走动。河深约五七尺的样子,有点漩流,浑不见底。
这工夫,破足老人道:“我说大嫂,这条小河一共淹死了多少人?”
“臭嘴!呸呸!就不能说一句吉利话几?”
“七月十五鬼节快到咧,这儿不是要添新鬼吗?”
就在这时,妇人一把夺过凌鹤右脚的鞋子,凌鹤大喝一声跃起去抢,而跤足老人也一指向妇人戳去。“鬼手丹青”飞起一腿猛扫妇人中盘,道:“老弟,他就是‘黑煞’姜子奇”
这倒是大出凌鹤的意料。此刻一打量,果然有点像“白煞”姜子云,也就是了性大师。
这本是瞬间的享“黑煞”一旦抢到鞋子,就离开凌鹤较远,冷峻地道:“一指老鬼,你还差点”移步翻腕拆了“一指叟”两招狠攻,原来破足老人正是“一指叟”
而余大彩那一腿也落空了,反被“黑煞”一片不规则的弧形掌影罩住,余大侠似乎朱想到“黑煞”的武功进步如此之多,加之舟小闪挪不便,竟被逼人河中。
凌鹤攻出六六招“黑煞”似不想和他硬碰,把重心放在“一指叟”身上“一指叟”
非比等闲,指风过处“哧哧”声有如利剪划裂锦缎声。可是‘黑煞’的掌是把指风震散,人也马步浮动不稳。
凌鹤攻势如狂虎疯狮,小舟摇摆颠晃,好像随时都会翻覆,这正是考验攻力的当口。
“一指叟”显然不是“黑煞”的对手,但他奋不顾身,只是他走的方位,对凌鹤碍手碍脚。凌鹤干焦急,却无法直接和“黑煞”硬拼,因为舢版大小了。
已到手的“巨书”如此被夺,谁会甘心?这时“黑煞”沉喝一声“去”!巧妙而迅疾地一掌按在“一指叟”的背上。
“哇”“一指叟”喷出一道血箭,他踉跄退了两步,差点翻落河中,被凌鹤一把揪住,道:“前辈,伤得重不重?快坐下来,我来收拾他!”
“不,不”“一指叟”噙着满嘴的血渍,道:“我和这血贼势不两立,他曾杀死我的兄长”
但“黑煞”阴笑一声,钻入河中不见了。这工夫余大彩却自河的彼岸下游冒了出来,看来论水性谁也不是“黑煞”的敌手。
尤其是凌鹤,他可以说不谙水性,只有连连顿足,道:“我会找到这鹰头的。”他把舢扳弄回岸上,扶“一指叟”回到茅棚中,发现那掌柜的已经不见了。
“一指前辈,绝未想到‘黑煞’会化装成妇人。”
“老弟,那只袜子中有秘密吗?”
“不满前辈,有一本秘发正在鞋中。”
“老弟,不要管我,快点去追。”
“前辈,你受伤不轻,我不能不管,况且前辈治过晚辈的宿疾,已大见好转。”
“老弟,那不是什么宿疾,是“黑煞”下的毒,你要继续服我的解药,更要以秘笈上的绍学导引逼出体外。”
“前辈,救人要紧,你有无隐秘之处,以便疗伤?”
“我看就在这儿即可,老夫之伤不宜激烈活动,而且若无特别治疗方法,恐怕”
“前辈所谓的特别方法是指什么?”
“一是指名医,二是指特殊的导引法门。但是,这唯一的机会已随‘黑煞’而去了。老弟,你走吧!我死不足借,那秘笈落入他人手中,武林从此多事了”
“不,前辈,你为了救我受此重创,秘笈虽重要,我却以为前辈的安危更重要。前辈,这是个渡头,虽然很少有人过河,终是不便,附近可有隐秘之处?”
“一指叟”道:“由此往西约十里外,有一座废弃的破窑,不过老弟你不必浪费时间了”
凌鹤道:“前辈,咱们走吧!”背起“一指叟”向西奔行而去。
这窑洞地处荒僻,倒是不愁有人干扰。
凌鹤到七八里外小镇上去买食物,也顺便去抓药回来为“一指叟”冶病,但三天过去,毫无起色。
“老弟,你再为我在此虚掷光阴,我就大过意不去了,老弟就让我在此静静地死去若干年后,烦你偏劳把我的遗骨收拾起来,埋在附近就成了”
凌鹤这些日来,曾数次下决定要说出来秘密,但终因高丽花等人警告他不可轻易推心置腹而作罢。
现在他如果再不援手,就等于见死不救,况且此人还冶过他的宿疾,任他死去岂不是忘恩负义?
“前辈,请原谅我的一份私心。”
“者弟你心地光明具有菩萨心肠你哪会有什么私心?”
“前辈,你不知道,事实上。‘黑煞’抢去的第九本秘笈是假的。”
“什什么?假的?”“一指叟”眼神中有奇芒,道:“那那真的呢?”
“前辈实在是人心险恶,不敢大意,不得不玩个花样,真的在我的心中”
“噢,这可大妙了老弟,亏你有这份机智,的确这东西非同小可这么作是对的”
“请前辈原谅晚辈,蒙骗,事非得已。”
“这是什么话小心是对的,一旦落入坏人手中,老弟你的罪孽可就大了。”
“一指叟”道:“那假秘笈全部是假的一点真的都没有吗?”
“前辈,你想想看,以‘黑煞’的身分,加之如今已证明,当年他已大致学过前八本秘笈上的武功,才会如此了得,我若是全弄些假的,岂能骗过那魔头?”
“的确甚至于就是一半真一半假,恐怕也骗不了他的。”
“前辈,只是在重要的地方,我的译注模凌两可,混淆不清。另外有个秘密没有译出来。”
“有什么秘密?”
“有一批宝藏”
“噢!有一件秘密是我偷听来的,你知道麦老大没有死吗?”
“晚辈不久前才知道的。”
“我偷听麦老大和‘黑煞’交谈,假乎麦老大也懂点梵文,所以才笼络他,而杀了令尊,那也是因为令尊坚称不懂梵文,但事后‘黑煞’发现麦遇春的梵文底子浅,不足以译出深奥的意义,于是这才盯上了你。”
“这就是了!只不知麦老大和‘黑煞’合作是自何时开始的?”
“大概是麦老大藏起第九本秘笈不久被‘黑煞’发现之后吧!”
“前辈,我以导引大法为你疗伤,你自己也要配合点。”
“好吧!不过我的内功心法路子不同,不知道能不能有效配合?”
“这些日来凌鹤暗中研习秘笈上的武学,尤其是导引心法,这是基本大法,在道家上称之为的“筑基”他学来十分顺利。
但经他导引之下“一指叟”竟无法配合。
“前辈,您。”
“老弟”“一指叟”颓然道:“老夫的内功心法和你学的完全抵触而相克”
“前辈,这怎么办?”
“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不,前辈,我不能坐视,你想想看是否还有其他办法可想?”
“没没有了”
“不,前辈,如果仍有办法可想而你却不说出来,这是陷我于不义。”
“一指叟”呐呐道:“这这真的没有办法了”
“前辈再不说就是矫情了。”
“也罢!”“一指叟”道:“也许只有把你新学的导引心法传我,不能以‘栽接’方法配合”
“好吧],凌鹤根本来加考虑,立刻把第九本秘笈上的导引心法传了“一指叟”
“老弟,像你这样推心置腹的人,真是世上少有,这第九本秘笈上还有些什么招式?”
“不瞒前辈,除了导引大法、一笔室藏和半招武功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半招武功?”
“是的,前辈:这第九本秘笈,其实最重要的就是这导引大法,是内功心法之最,修习有素,可却除四度一天魔、烦恼魔、五阴匠及死魔,魔是梵文‘魔罗’的简称,中文为‘杀者’。所以可以说僧、道是灵魂的大夫,这当然是指有道行的憎、道而言。”
“那宝藏是什么?在什么地方?”
“在长山八岛中的一个岛山的庙中神位坐垫中。”
“老弟”那半招武功呢?”
“前辈,我还没有悟到,现在为你导引疗伤吧!”
“也好”两人坐下,面对面缓缀伸出双手。就在这时,人影一闪,姜不幸站在破窑门口,道:“慢着!”
两人同时望去,姜不幸美艳如昔,但面色冷漠,道:“凌鹤,你知道‘一指叟’是什么人吗?”
凌鹤对她的误会未除,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如果不来,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此人是‘白煞’的师弟,一向在南荒,所以中原武林很少有人认识他。”
另一人影虚幻地一闪,已到了姜不幸身边,姜不幸的应变不谓不快,仍然未闪过他那一辈,惨呼声中被砸了出去。
而在此凌鹤心神微分的同时“一指叟”的左子掌贴在右手臂上全力推出一掌,凌鹤仓促出手,已迟了一步“咯”地一声,鲜血射出口鼻,人也摔了出去。
正好摔在姜不幸的身边约两步之处,而且是面对面,凌鹤知道,人类一生中不断地犯错误,甚至同样的错误会连续重复,但有些错误却绝对不能犯的“交浅言深”就是其中之一。
他望着面色惨白的姜不幸,她脸上没有恨色,只有惋惜和同情。她道:“我的命运和名字一样,我是很不幸的,只是你不应该有此下场”
凌鹤道:“‘黑煞’不是你的父亲吗?”
“不错,而且已经坐化了?”
“说谎!那是了性大师,他是‘白煞’。”
“这就是不幸的关键了”姜不幸道:“昔年‘黑白双煞’追求家母‘武林第一花’梅逊雪,本来‘白煞’姜子云为人较正,只是手段奇辣,占了上风,谁知家母某次到八公山访友,被‘嵊泗三雄’所困,差点失身。正好被‘黑煞’遇上救了家母,‘黑煞’向家母求婚,家母叫他提出保证,从此改邪归正,‘黑煞’当场在自己的大腿上各戳了一刀,以明心志。”
“怎么?‘黑煞,真能洗心革面?”
“他们结婚后,我父‘黑煞’果然痛改前非,但是,家母却因生我而去世,我父心灰意冷而出了家,然而,一向较为正派的‘白煞’姜子云,却因情场失意而突然变邪”
“你是说这魔头是‘白煞’姜子云,已坐化的了性大师才是‘黑煞’姜子奇?”
“不错。”姜不幸道:“叔叔你已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我请凌鹤告诉你宝藏是在长山八岛哪个岛上,你就放过凌鹤吧!凡事不可作得大绝,凌大侠已死,凌家总要留个接续香烟的人”
“哈”“一指叟”长笑而起,显然身负重伤完全是假的,一个故意抢走假秘笈,一个以不幸者的姿态,套取凌鹤的秘密。道:“子云师兄,你说可不可笑?连麦家兄弟我们都要让他们停止了呼吸,她居然要求为凌家留”
的确,此刻求他们高抬贵手,真是太不识时务了。“白煞”姜子云道:“既是这丫头说情,我可以考虑,凌鹤,宝藏是在长山八岛哪个岛上?”
“如果有此诚意,请马上离开,我把确实地点告诉姜姑娘,让她转告两位。”
“白煞”对“一指叟”道:“你以为这靠得住吗?”
“一指叟”道:“这小子的花梢不少,不能让他放单,因为你手中那份梵文译注未必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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