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侠一进屋,就看到一个人背对着门口,正专心的看着窗台上那盆稀有品种的名兰。
“你回来了?去洗把脸,我已叫人准备一桌酒菜,咱爷俩好好喝个两杯。”
那个人头也没回,仿佛背后长有眼睛的对小飞侠说。
“虎爷,我”
“我知道你想先洗个澡,去掉身上的血腥味。好吧,你就动作快一点。”那人仍然没回头。
“你交待我的事弄砸了。”小飞侠终于道。
那人倏然回身,只见他一脸惊异,老态全消,眼中闪着怕人的光芒,就像要把小飞侠看穿似的盯着他。
隔了一会儿“虎爷”才语音平平的道:“你的意思是你失败了?”
低垂着头,小飞侠第一次不有敢面对这个人的感觉,他点了点头道:“不是,是我放了他。”
“为什么?”
“只因为我认为他不该死。”
虎爷唇角的肌肉突地一跳,想了一下,方道:“你一定忘了我告诫你的话,一定忘了做我们这行的禁忌。”
小飞快身躯一颤,没说话。
敛去眼中的精光,虎爷看来又是老态龙钟。
他走到小飞侠面前道:“你还年轻,对你所犯的错误我不忍苛责,但你今后一定要记住,心软则会手软,一个手软的杀手,终有一天会软到连剑也握不住,那时候才是最悲哀与最可怜的时候。”
虎爷拍了拍小飞侠的肩膀,像一个慈父般,道:“你一定是累了,先睡个党,饭菜我会替你留着,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再吃好了。”
虎爷临走替小飞侠关上了门,也留下了一句话:“窗台上的兰花该浇水了。”
小飞快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兰花的,对兰花他明白已有种移情的作用,只因为他忘不了有一个叫做兰花的女人。
三年多来,小飞侠已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以杀人为职业的杀手。
他可以无情,也可以无心的面对着要杀的对象,但是他却忘不了那张美艳与青春的脸庞。
他问过虎爷兰花的来历,得到的答案总是严厉的责备。
他更盼望着兰花有一天能够突然出现,但三年了,兰花就好像在世上消失了般,从没再出现。
他逼迫自己试着忘了她,忘了有这么一个曾经救过自己而又遗弃自己的女人,但他失败了。
于是他只有异乎常态的去遍寻各式各样、各品种的兰花来栽种,用内心深处那无法宣泄的思念来灌溉它们。
龙虎镖局在西城大街上。
两座石狮子一左一右的蹲踞在门口,大门前檐下一块桧木匾上烫金的四个大字“威震四方”
瞧这气派倒不像镖局,反而有点像武馆了。
其实走镖的武师们,上至镖头下至趟子手,个个身上都得会那么一点功夫,所以镖局与武馆真正来说,也没必要硬把它划分得情清楚楚。
龙虎镖局,一进大门一块占地颇广的练武场,场中有石锁、有石弓,两旁摆着各式长短兵器。
过了练武场直入一大厅,大厅上又一横匾,上书“演武厅”
这又与挂牌收徒的武馆有什么两样?午饭过后,龙虎镖局来了位客人。
这客人一身劲装,五官俊秀,手上拿了一个长布条,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长布条里裹着的是什么东西。
这客人正是昨夜在满春园出现的年轻人。
他直穿过练武场,直逼人演武厅。
他两眼平视,根本不理会四下的彪形大汉。正欲跨人演武厅时,厅旁二名早已站着的精壮汉子一伸手拦住了他。
“干什么的?”有人瞪眼问道。
年轻人停下脚步,笑道:“来这套?你们打从昨儿晚上起就派人盯了我住的地方。现在我来了,你们倒装起糊涂了。行,这是镖局吧?就当我是上门托镖的客人。”
拦路的汉子两人脸上一红,正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人家。演武厅内已传出连声的哈哈笑声!
笑声一停,一个威猛虬髯、环眼狮鼻阔口的人当门而立。
在他之后则是一文一武装扮的两名看来年轻约莫五十来岁的人。只是右边那名武士装的人,眼睛上面蒙着一块黑布,看来患有眼疾。
“老汉青州徐天霸,江湖朋友抬受送了一个不入法耳的称号‘霸锤’,阁下好俊的人品,好俊的功夫;怎么称呼?”
望着威猛虬髯的“霸锤”徐天霸,年轻人拱手道:“久仰了。小姓楚,楚烈。”
“楚烈?”
嘴里念了一遍“霸锤”徐天霸就是没一点印象。
举手让客,不管待会儿是怎么一个情况,这“霸锤”还懂得礼数。
双方宾主座后“霸锤”徐天霸一指文士装扮的人,道:“鬼秀才杜元诗。”
“鬼秀才”杜元诗在座位上屈了屈身,算是招呼。“另一位是‘笑狼’洪涛,咱们的大舅子,只是这回成了瞎眼狼,就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看了一眼“笑狼”洪涛,叫楚烈的年轻人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龙虎镖局会到现在还在追查着小飞侠的消息,敢情这洪涛并不是普通的嫖师,这就难怪了。
“好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楚先生,你今天敢单枪匹马的来到龙虎镖局,对你的胆识徐某是佩服。人,你已打了,这打了小的,我这老的就不能不出面,现在你有何表示?”
楚烈道:“快人快语,徐镖主!我今天能不来吗,以贵镖局在青州的势力,我楚烈若有二心,恐怕早就遭人血溅五步,横尸街头了。不错,我是打了贵镖局的人,可是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我总不成连自卫都不行,尽挨揍吧。”
“霸锤”徐天霸脸色稍变。
楚烈接着道:“至于镖主说的意思,这我就更不懂了,请你教教我,我该怎么表示?又要如何表示才好?”
瞎了眼的“笑狼”眼瞎耳不聋,对楚烈这种语带讥讽的调调,他一听就站了起来。
“霸锤”募然吼道:“坐下,你干什么?端上桌的鸭子你还怕它飞了?”
这“笑狼”洪涛虽是他的大舅子,但显然没有一点大舅子的威仪,他只得乖乖坐下,一付恨不得吃人的模样。
楚烈不是傻子,他已听出了人家话中的意思,他不作声,只是脸上已经有了不痛快的表情。
“霸锤”徐天霸转头道:“阁下好一张利嘴,这么说来事情全是我们不对赌?”
楚烈语气趋硬道:“我看不出你们有那点对的地方。”
“霸锤”嘴上虬髯一阵乱颤,他显然也已经动了气,只是碍于镖主的身份,一直努力维持着应有的风度。
一指“笑狼”洪涛“霸锤”大声道:“我们替他找回那双‘招子’,有那点不对?”
楚烈摇摇头道:“本以为镖主是一方大豪,是个明理讲理的人,想不到你却让楚某人失望得很。”
“怎么说?”
楚烈不慌不忙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想要讨回公道,也无须找到我身上才对,更何况”
“何况什么?”
看了一眼对方,楚烈又道:“更何况阁下的大舅子,据我所知是咎由自取,套句俗话那就是活该。”
楚烈的话一说完,立刻听到“笑狼”暴叫一声,且认位奇准的从对面冲向了楚烈。
楚烈实在很不愿对一个瞎子动手,虽然这个瞎子比一个明眼人更厉害。
楚烈单手一格,坐在椅子上已躲过“笑狼”的一拳一横劈。
“住手!”
“霸锤”徐天霸一声大叫,使得“笑狼”洪涛住了手。
“回到你的位子上去。”
“霸锤”长声笑道:“你还真是有心,多年前的事情都打听得那么清楚,看来我们找你也没有找错,说吧,你和那个杂种是什么关系?这笔血债恐怕得要你来扛了。”
来了,这些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楚烈冷笑一声昂首道:“我看你们非但不讲理,简直蛮横,我打听那个叫小飞侠的下落,就表示我和他一定有关系吗?”
怔了一下“霸锤”道:“你别装蒜了,你若和他没有关系,又为什么要打听他的下落?”
“有没有关系,这是我的事情,你们若想把这笔帐算到我身上也成,划下道来吧。”
对这种打谱就抹黑心肝办事的人,楚烈已失去了讲理的耐性,既然早晚都免不了刀枪相见,他干脆就把话说绝了。
“霸锤”何许人?在青州地面,又是在自己的堂口里,他怎经得起这个?只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有如铜铃,直看着一付不以为意的楚烈。
“摆场!”徐天霸暴吼道:“请便!”
楚烈站了起来,领先岁了演武厅,来到练武场。
往场中一站,楚烈对着怒目而视的“霸锤”道:“怎么个比划;单打独斗?还是车轮战群殴?”
“我操你个先人,你当你是谁?还用得着龙虎镖局对你群殴?就我‘霸锤’一个人,若不能把你这三八蛋摆平,我就他妈的一头撞死。”
粗人就是粗人,这“霸锤”任是平日一直想改变形象,但到了气头上还是满嘴不堪入耳的脏话。
楚烈皱起了眉头,叹气道:-”“看来阁下中午吃的一定是大便,喝的是马尿,才会满嘴臭不可闻的脏话。来吧,楚某这厢候着,就等你一头撞死哩。”
又被损了一顿。
“霸锤”发现斗口还真斗不过人家,他已从手下接过一双“金爪锤”狂吼一声像座山搬家似的冲了过来。
楚烈抖手一挥,手中长布条已松开,一柄精钢长剑发出龙吟、一声,已倏地迎向“霸锤”徐天霸。
“霸锤”手中的金爪锤各重三十七斤像这种沉重的兵器若非夭生蛮力的人,是别想玩得动它。
但此刻看来,这两柄金爪锤仿佛就和如小孩玩的博浪鼓似的被他耍得团团转、砸、劈、戳、甩、挤,他已使得出神人化。
长剑匹练像蛇,它当然不敢像金爪锤似的大磕、大拦,但是它却刁钻得让人防不胜防。
楚烈的嘴角一直挂着一抹冷意的微笑。
这种笑意看在“霸锤”的眼里,是极端的“个痛”
(注:个德也就是不舒服,或者人大的意思。)“霸锤”火了,疯了般把手中两柄共重七十四斤的金爪锤舞得是“刺刺”做响!就恨不得一下子把楚烈的脸砸成稀烂,再也不愿看那可恶的笑容。
然而楚烈的剑法刁钻,人更滑溜。
“霸锤”徐天霸连吃奶的力道都使了出来,却是连人家一方衣角也没沾上。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霸锤”自己的心里更明白。如果再这么打下去,再过不了多久,他非被活活累死不可。
心慌加上意乱。
“霸锤”愈打是愈心寒,愈打也愈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反观楚烈,他身轻如燕,移走迅速,手中剑虽然尽量避开与对方的兵器硬碰硬,偶而却还能突然出招,直逼得“霸锤”手忙脚乱。
到现在为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场决斗已经有了结果,这场架也没什么打头了。
于是一条人影就如鬼兢般,不发一语的卷入了战圈。一把精钢为骨的铁扇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直戳向楚烈的周身大穴。
这个人是“鬼秀才”杜诗元。
他的作法却是连鬼也不屑为之。
楚烈骤然腹背受敌,他也明显感觉到这“鬼秀才”一身功力并不亚于做镖主的“霸锤”
徐天霸。
他开始卯上了全力,讥讽道:“徐漂主,看样子你该好好提拔提拔你这位忠心护主的‘鬼秀才’了。”
“霸锤”多少年了从没碰上这么硬的对手,他明知道现在合二人之力去对付人家,日后若传出了江湖,他这块场老字号的招牌就砸了。
但是,如果以己之力,最后还是会弄个灰头土脸,与其那样同时“粮”得很,他也就硬把楚烈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理也不理,只一味的猛攻狂打,他一肚子怒气全发泄在两柄金爪锤上。
楚烈冷笑一声,俊逸的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
手中剑芒暴涨一尺,七朵剑光在阳光下陡然出现,他已打出了真火,更明白若再隐藏实力可就讨不了好处。
然则楚烈七朵剑花才消“霸锤”徐天霸和“鬼秀才”杜诗元两个人就宛如看到鬼一样,双双暴退数尺,满脸惊恐的叫道:“朝来寒雨晚来风?”
楚烈神情冷漠,看着他们俩道:“不错,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蹬蹬蹬!”
“霸锤”与“鬼秀才”二个人同时又退三步。
他们惊恐的瞪着楚烈,就好像这个人突然间变成了一个高大的巨人一样,让他们不但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更对人家望而生畏。
“怎怎么可能?怎怎么可能?”
“霸锤”整个人一下子似乎老了许多,他颓丧得语不成声。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既已认出了我,就该听说过我行事的规矩吧。”
楚烈像换了一个人,他严峻冷酷的表情与声音,倒让人觉得他是个高高在堂上的审判官。
“霸锤”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全露出迷悯之色的武师们,他的心中又升起一股希望。
楚烈冷眼旁观,他已看出对方的心意,突然喝道:“徐天霸,莫非你不认罪?”
“霸锤”徐天霸经他一喝,身躯一震,顿了一会方道:“我不知犯了什么罪?”
楚烈双眼寒芒连闪,冷冷道:“我有心放你一马,所以一来我就没表明身份,奈何你竟执窃不悟。既然你现在已认出了我,就知道我若没十足的证据,就不会使出独门剑法‘相见欢’,你还敢问我你身犯何罪?”
有种投机的心理“霸锤”工自辩道:“你不说,徐天霸自是不服。”
“看来你是豁出去了,要知道此刻俯首认罪,只是自残一臂以赎前衍,等我把罪状数了出来,那我的规矩可是重则取命,轻者散去一身功夫。”
心头一阵寒栗“霸锤”自认为自己这生所做的唯-一件亏心事,已经年代久远,而且又天衣无缝。
“霸锤”心一横道:“你请说。”
楚烈眼一睁,怒迫:“十三年前有人托你保一票红货,由青州至昌江,你不但私吞了那票红货,并且连人也剁了扔到江里,可有这事?”
“霸锤”脸色一变,慌道:“你-你这是诬陷我’楚烈怒极而笑道:“诬陷你?你龙虎镖局原本只有镖师二人,在一处破房子里。
如今不但镖师上百,更买下了这座连云大宅,这钱从那里来?走一趟镖,能赚几个。阁下又是妻又是妾,就算天天有镖走,日日有货运,恐怕也不够你这庞大的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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