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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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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起袈裟的大袖子一挥,两股劲力相击砰然一响。

    辛红绢有备而发,然也被震退了两步。

    和尚却虚飘飘的退出五六步,站在地上发怔,似乎没想到这么弱的俏女郎,会有如许深厚的功力。

    稍停了一会儿,他又哇呀大叫起来:“公子爷,不得了,您的这位媳妇儿比金毛狗大爷还厉害,我看您年纪不大,往后日子长呢,您怎么受得了哇!”

    辛红绢听他胡言乱语,不禁气往上冲,飘前一步举掌又挥道:“秃驴,你自己在找死,姑娘今天非要你好看。”

    和尚第一次对掌吃了小亏,这次见她掌势来得凶猛,不敢再硬接了,轻轻一闪滑过。

    辛红绢那肯就此罢休,娇躯一转再次递掌攻到。

    和尚见躲不掉了,只好也回头举掌,与她拚斗在一起。

    欧阳子陵本来想上前劝开的,继而一想他素来没有见过师妹功力如何,藉此机会观察一下岂非佳事。

    左堂也是同样心思,老少二人干脆站在一旁看热闹。

    辛红绢用的是佛门青莲掌法。

    掌飞处如一池青莲,荷叶田田,莲花朵朵,满地飞舞,间而合掌为拳,则又如碧梗擎着莲蓬,随风播曳生姿,端的神奇已极。

    穷和尚则根本看不出什么家数,可是投掌举手之处,无一不合玄妙。

    两人都用的一个字,快,快得令人眼花撩乱。

    除了欧阳子陵与左棠之外,其他人只看见一团青影与一团黑影交缠飞舞。

    他们只能够凭衣服知道青影是姑娘,黑影是和尚,可就是看不清楚和尚跟姑娘是什么样子的招式。

    瞬息交手百十余回合,依然难分胜负。

    不过欧阳子陵与左棠可就知道孰高孰低。

    原因是姑娘凝神一志专心折招递招。

    和尚却一面打,一面口中还嚎着:“哇呀!公子爷哇,您这媳妇儿可真厉害得紧,您找个理由休了她吧,不然往后可有你吃苦的,阿呀,和尚就是这一件破褂子,撕不得。

    哇呀!金毛狗大爷啊!早知道你老人家有道么厉害的主母和尚就是饿疯了,也不敢抢您的肉呀,啊呀!和尚的头上长疮,大姑娘,你的手多干净,怎么能往那上面拍呀”

    和尚一面能分神讲话,一面仍能见招却敌,无形中就占了一丝上风,明眼人一望即知,是以又过了八九十招。

    欧阳子陵突然一长身道:“师妹,你请暂退,让我来会一会这位大师父!”

    说完左手猛探,刚好接下和尚一招虔心向佛,自己纹风不动,生生把和尚撩出半丈远去了。

    和尚想不到来人居然有如此大的功力,怪嘴咧了一下道:“啊呀,公子爷,刚才看你从楼上下来,我只想您是个练家子,没想到您还是深藏不露,和尚今天走眼,已经算栽了,不行,跟您媳妇打了半天和尚累了,改天再跟您讨教吧!”

    说完丑脑袋一晃就朝上拔起想溜。

    不想他今天碰上的全是扎手货,刚冒上八九尺高,横里又窜上一条身影。

    阴掌鬼见愁迎额一掌道:“大师父别急,你搅了半天,总该交代个明白再去!”

    和尚做梦也没料到这又是一把好手。

    左棠掌劲本就不凡,再加上新服大还芝,生死玄关已通,这一掌之力岂是小可。

    还亏和尚的确了得,一掌接上,眼看不对,云里翻身,跌坐在地上,瞪着怪眼道:“老爷子,您也了得嘛,得!和尚认栽,随你们怎么办吧?”

    说完果然坐在地上耍赖,不起来了。

    欧阳子陵倒是不敢怠慢,走过去作了一揖道:“大师父功力超凡,在下欧阳子陵佩服之至,尚请告示法号,如蒙不弃,楼上酒菜尚温,何妨共谋一醉。”

    穷和尚把怪眼拾起望了他半响才道:“原来阁下就是欧阳子陵啊,天下第一果真当之无愧,和尚输得口服心服,只是和尚这一身破烂,委实不敢高攀,还是今夜初更,容和尚更衣随家师一同拜会吧!”

    说完倒是规规矩矩的站起来,朝他合什一拜,回头就走了。

    这次没有人阻挡他,黑色的袈裟尽一阵风似的,几个起落,就不见踪影了。

    欧阳子陵望着他的背影,倒是不胜惆怅。

    辛红绢过来拖他的衣袖道:“师兄,这鬼和尚一身脏死了,嘴巴里还杂七杂八地不干净,我恨不得一剑劈下他那颗秃脑袋,你怎么轻轻松松的就放他走了。”

    欧阳子陵笑着道:“有许多高人隐身风尘,谈吐行为莫不以游戏出之,开开玩笑是他们的习惯,这和尚一身艺业已经够得上是绝顶,他师父必然更了不起,我们跟他又没有深仇大恨,又何必要令他难堪呢!”

    辛红绢一向高傲,今天对穷和尚一战,才知道自己的确太差。

    及至欧阳子陵一掌退敌,心中对这位师兄算是服气到家了,何况她芳心还深紧在师兄身上呢!

    因此虽是欧阳子陵的话中略有一点教训的意味,她倒是毫不为忤,笑嘻的道:“好了,管他高人低人,反正人家晚上还要来呢,楼上的菜也凉了,咱们倒是喝酒要紧。”

    说完拖着欧阳子陵和左棠上楼去了。

    堂倌目击刚才一场拚斗,又听说眼前的这位年青书生竟是方今武林第一好手欧阳子陵,态度益发尊敬了,慌忙照呼着温酒热菜。

    等到三个人重新开始喝酒的时候,楼下又可听见他的声音,在介绍着道听途说而得来关于金陵较技的情形。

    一招一式,虽然完全是外行话,可是隔着一层楼,依然可以想见他眉色飞舞的样子,彷佛他自己就是那位威震武林的少年英侠。

    惹得楼上三个人又几乎喷了一衣服的酒。

    又上了一两道菜,左棠却一直在想着那个穷和尚的来历,沉思有顷,突然他一拍桌子道:

    “是他,一定是他!”

    欧阳子陵路辛红绢的脸上立刻浮起一阵企望的神色。

    可是在棠却又不说话了,沉默地喝着酒。

    辛红绢忍不住问道:“干爹,您莫非想起那和尚是谁了,快告诉我们嘛!”

    左棠又喝了一口酒道:“我不知道和尚是谁,却想起他的师父可能是一个人,这个人跟你们的师门还有一点仇嫌。

    百余年前,江湖上盛传东僧西道一神君,东僧就是悟非大师,西道是宁机真人,一神君是指贤侄的义父四绝神君。

    这些人的武功都高深莫测,可是他们都独来独往,不授门徒,不立宗派,因此很少有机会碰头,是以到底武功谁最高也不得而知。

    突然后来东僧闹出双包案来了,往往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两个东僧,大家传说纷云,弄不清到底那一个东僧是真的。

    渲染了一阵,终于这两个人碰头了,相约在泰山丈人峰头比武,规定胜者仍以东僧之名出现,负者从此绝足江湖。

    此二憎武功路数不同,功力都很高,所以不同的是悟非大师较为庄重,另一个则幽默滑稽,玩世不恭。

    那次比武情形谁也不知道,仅只嗣后悟非大师尚如云龙一现。

    另一个东僧却从此失踪了。

    是之以后大家猜测必是悟非大师技高一筹。

    我看穷和尚身手卓绝,行事又是那等态度必是那一个东僧的传人无疑!

    这些事知道的人很少,是以不曾在江湖上传闻开来,时过境迁,东僧西道相继仙去,惟独四绝神君尚存,没想到另一个东僧倒还活在世界上!”

    左棠说完了也不禁唏嘘太息。

    欧阳子陵与辛红绢更是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良久欧阳子陵才道:“奇怪,这等重大之事,何以先师遗授中并未提及。”

    左棠道:“武林中人爱惜名誉尤甚于生命,宁机真人所以云及四绝神君断指之事,必是庄佑昔年曾矢志报复,为恐后世之人不知而为其所乘,故而留笈提醒注意。

    那位老和尚败后,必是不声不响,自甘退让,悟非大师不愿揭人隐私,这也是前辈为人忠厚之处。今晚来的要真是那位老和尚,我们倒应该待人家礼貌一点,一着之失,自甘埋没终身,这种胸襟也值得人尊敬!”

    左棠说罢,脸上满是端容。

    两个年青人也不禁肃然起敬。

    再喝过几碗,左棠推碗道:“好了,我们留点量晚上陪人家吧,据我所知,那位老和尚荤酒不禁,此地的碧螺春还真不错,少时以此待客,殊为相宜。”

    欧阳子陵与辛红绢当然遵命起立。

    堂倌见他们要走慌忙捧着辛红绢所付的银子过来道:“小店的帐房上关照过了,说欧阳大侠当今第一奇人,能够光临小店,已经是莫大的光荣,一点酒菜所费不过十几两银子,就算小店的一番敬意吧,姑娘的银子无论如何请收回去!”

    欧阳子陵笑着挥手道:“那怎么可以呢?你们做生意人家,辛辛苦苦的赚钱不容易,如何能打扰呢,酒菜钱还是照算,剩下的你们分分吧,不过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的,晚上我还要招待两个朋友吃饭,你请吩咐厨房,送上一桌上等席到高升栈,带上两坛碧螺春别忘记了!”

    堂倌连声答应道:“是!是!小的立刻就去吩咐,晚上准送到,不过这银子”他还待推托。

    欧阳子陵道:“你别客气了,这点小意思不算什么,倒是晚上还要你多费神照料。”

    堂倌没想到欧阳子陵出手会这么大方,能够侍奉天下第一高人已够他一辈人向人吹牛的了。

    脱手三十几两银子的赏赐,跟厨房一拆帐,至少还可以分得十两,这是他半年的收入,你让他怎不感激涕零,欢喜欢狂呢,弯腰屈膝地将三个人送到楼下。

    门口早已聚集了一大堆人争睹丰采。

    堂倌在前面连声地开路:“让开,让开,欧阳大侠来了,你们让路呀!”

    大家肃然地让出一条大路,没有虚伪,没有勉强,也没有威胁,每一个人都是衷心敬仰地分在两旁。

    倒是欧阳子陵不过意,连连地向大家拱手道:“多谢,多谢,借光,借光!”

    辛红绢初领受人尊敬之味,傍着欧阳子陵、芳心无限激动道:“师兄,你的武功真高,到处都有人尊敬你,多神气啊!”欧阳子陵不好回答她什么。

    倒是左棠在旁边接口道:“傻丫头,这句话你可讲错了,以力雄人者霸,以德服人者王,武林有多少大魔头,行事险恶,虽然功参造化,然而大家对他只有畏惧而不是心诚悦服的呀。

    你师兄宅心忠厚,待人恭顺,而又武功盖世,天生的霸王之材,所以才赢得世人一致的尊敬,江湖口载碑道,莫不誉为人杰,你以为光凭武功可以行遍天下吗?”

    一番大道理说得姑娘哑口无言,一缕芳心更倾注在师兄身上。

    倒是欧阳子陵被赞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道:“老前辈说道理可以,怎么拿晚辈开起玩笑了。”

    就在谈谈说说中,三人一兽又回到客栈里。

    店理的伙计早听见街上的传说,接待他们进门,莫不异常恭谨。

    入夜,红烛高烧,高升栈的正房上早已安排好筵席,欧阳子陵等人肃容地坐在一旁,品茗恭候。

    街上初更方敲,突然庭前白光一闪,直射府上红烛。

    左棠伸手接住,却是一方柬帖。

    上面正书:“老衲百了率徒谨拜。”

    左棠看后笑了一下道:“昔年齐名东僧,何等威风,岁月留人,老禅师何必还闹这套虚文。”

    一语甫毕,屋上飘下个身影,落地无声尘土不惊。

    为头一个老和尚须眉皆雪,钉钉补补的一缀百纳还算干净。

    后面的穷和尚居也然穿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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