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他起身拱手,一拜。
“小仙人,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帮忙。”他抬头,瞳孔发亮“咱们现在也算是交心了吧吃也吃了玩也玩了,若这都不能算是交心,那全天下都没有能够推心置腹的好友了。”
傅寄秋微愣,点头。
白羿在一旁暗暗偷笑。
连星茗见他点头,心顿时放下了大半,道“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不想修仙,我不喜欢弹琴。我若去了蓬莱仙岛,先不提居所不比重阳殿我能不能忍受,光说穿衣服我的衣服都是宫人帮我穿的,发冠也是宫人帮我束。我自己弄不来,这个仙是无论如何也不想修。”
他抬头“我想见仙长禀明此事,还望小仙人能够施加援手,带我去。”
傅寄秋道“仙长正在闭门调养生息。”
连星茗“”
他转头求助看向白羿。
白羿挡着半张脸,眉飞色舞冲他作出口型“哭”
连星茗的眼泪瞬间淌下来,身形向凳子上一歪倒,掩着面我见犹怜哭啼道“可我不想修仙啊呜呜呜”
他倒是坐下来了,傅寄秋反倒“唰”一下子站起身,像心神震动慌乱了阵脚。
苍劲有力的手掌探出,却凝在半空中。
傅寄秋转面看向白羿,似在求助。
白羿“”
白羿再一次作出口型“安慰啊”
傅寄秋十分不熟练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连星茗的肩膀,低声“别别哭了”
连星茗从掌心中抬起脸颊,一双桃花眼红彤彤的,委屈道“那你能不能带我去”
傅寄秋喉结上下动了动,出声清雅“不能。”
白羿在后方手舞足蹈指挥,作出口型“一哭一闹闹
”
连星茗接到指令,小心翼翼伸出手,两只手攥住傅寄秋的袖摆摇了摇,一张漂亮的脸颊糊的跟小花猫似的,越哭越大声“我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我去了你能帮我穿衣服吗你不能我刚刚还拿了两块铜板给你买马奶糖糕,最后我要是真去了蓬莱,你欠我两块铜板呜呜呜呜”
上面半晌都没有声音,只要手下的这双袖摆,僵住一动不动,连星茗面上假哭,心里却越来越着急。一哭一闹三上吊,他总不能在这酒楼里寻根梁上吊吧
那就直接省去“上吊”这个步骤,使出他的拿手绝活抱上去撒娇。
连星茗刚要站起身抱上去,傅寄秋就松口,叹气道“别哭,我带你去。”
连星茗“”
这位小师孙耳根子太软了,人真好
他兴奋看向白羿,白羿冲他嬉笑竖起大拇指。
像是在说还得是你啊。
回到皇宫。
连星茗一路上都在夸傅寄秋,说他这里好,说他那里好,还叮嘱他回到蓬莱仙岛后不要将别人的孤立放在心上。若实在感觉孤独,可以找他皇姐聊天,他皇姐可会开导人啦。
激动之情溢出言表。
傅寄秋眼睫微动,转眸低声问道“你以后会来蓬莱仙岛看望你姐姐吗”
连星茗高兴道“当然啦我和我皇姐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我都想好了,在我继承皇位之前,我大概每半年就去一次吧,到时候我带点马奶糖糕分给你吃。”
傅寄秋足下微顿。
“你也会来看我”
连星茗道“我既然都去了蓬莱仙岛,为什么不去看看你。”说着他就一蹦一蹦向前跑,经过长廊时又急转身眉眼弯弯笑道“你和皇姐日后会容颜永驻,我才不想那样呢。我要自然老去,待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之时,你俩要掺着我走,要敬老,行吗”
傅寄秋弯了下唇。
只在斗笠在时,他才会露出一些表情。
“好,届时我掺着你走。”他说。
连星茗一边倒退一边笑,双手背在身后,絮絮叨叨念“昨天白日我真不是故意笑你的。原本你双手缠着绷带,模样是有些滑稽,但还不至于让我在那样的场合笑出声来。你当时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就像这样太可爱了哈哈哈”
傅寄秋耳垂鲜红欲滴血,声音依旧清寒,却多了丝温度,暗恼“一月后便能揭开。”
谈话间,他们走到了阁楼下。
连星茗原本还有些担忧,想着能不能直接进去,但侧面的驻守修士对他一人视而不见,他便放下心来,一路跟随傅寄秋上了三楼。
楼阁安静,脚步声如空谷回响。
敲门。
连星茗在蓬莱仙岛的仙长面前不敢造次,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便绷住面额,严肃起来。其内是一位背对着门翻典籍的老者,鹤发灰蒙蒙,身上的仙袍一尘不染。
是仙长,若连星茗没有记错的话,这一任的仙长仙号为“裕和仙尊”。
裕和并没有回头。
傅寄秋上前行礼道“师父。”
“何事”
傅寄秋道“摇光求见。”
裕和身形微顿了下,这才合上书页,弯唇回头看过来,目光如炬。
这道视线明明慈眉善目,但投射过来的时候,仿佛又能化作实质性的光,伴着一种让人微微窒息的凝滞感,重重压在了肩头。
连星茗忙上前,他有些紧张。
系统在他脑子里逼逼赖赖你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人,紧张什么别紧张,你就把他当做面试考官,然后你就摆烂。
连星茗更紧张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抬眸时也算是面色沉着冷静,有理有据说出了自己的诉求与理想,以及皇姐才是那个更适合修仙、也更想修仙的人。在他说话的时候,裕和微笑着点头,并未打断。
连星茗愈加有信心,觉得此事能成。
最后他一句总结“仙长,承蒙厚爱,摇光实在不喜弹琴,更无缘修仙。此次错过仙缘,是摇光成不了大器,配不上当您的徒弟。”
裕和沉吟片刻,含笑点头。
“好。”
连星茗愣了一下,惊讶抬头。
这、这就可以了吗
他几乎按耐不住唇边即将溢出来的笑容,心中大喜道“多谢仙长体谅我这就去将此事告知皇姐,想必她也会很开心。那摇光就不继续叨扰仙长了。”他恭恭敬敬拱手鞠躬,为表尊敬与感激,用的还是仙门的礼仪。
转身向外走。
途径傅寄秋时,他轻轻眨眼,扬唇悄悄在袖子下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傅寄秋微愣,抿唇偏头笑。
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买马奶糖糕用的两枚铜板,甚至还是从赌桌上顺来的。
连星茗这是在感谢他。
傅寄秋刚要不着痕迹回应,侧面掠出一缕微光,精准打在了连星茗的后脖颈上。连星茗身形一下子软倒,傅寄秋微愣上前接住,停顿好几秒钟后才犹疑看向裕和“师父”
裕和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
声音却宛若大道无情。
他含笑问“是摇光求你带他来的”
傅寄秋“”
裕和道“摇光这个孩子天赋虽高,性情却三心一意、口腹蜜剑。许是成长环境污染了他,日后入蓬莱,你要以身作则教他改正。”
傅寄秋眉头紧皱,小心翼翼将连星茗放好,起身拱手道“师父,弟子认为,既然摇光无心仙缘,那便不可强求”
裕和开口“你为何在替他求情”
傅寄秋唇瓣动了动,道“弟子并无。”
裕和道“摇光虽是你未来的小师弟,却与蓬莱其他门生并无不同。你不必格外厚待,也不可故意冷遇,三千门生对于你
来说,应当都要一视同仁。若今日换作旁人,你可还会求情。”
傅寄秋“”
“摇光与崇宁一人,眉间皆有孤星煞意,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辈。一人阳寿均短暂,既然要渡一人成活,自然要择天赋更高者。”
裕和微微一扬手,室内就有一道柔软却不可抗拒的风,将傅寄秋与连星茗一并吹出门外。“啪”一声大门紧闭,里面传来慈祥的语调“也不必再停留佛狸。现下,便启程吧。”
蓬莱仙岛说要启程,那便是当即要收拾行李立马踏上返程的。雷厉风行,速度快到佛狸皇与皇后都来不及收拾连星茗的行李,只能堪堪挑拣了些随身衣物让人带上。
连玥紧赶慢赶,才在众人即将御剑而起时拦住了傅寄秋,她命侍女抬上箱子,眼眶通红不舍道“少仙长请将此物带上,这是星星从小到大日日擦洗的战甲,若房中无它,他夜间可能都会睡不着觉。还有这是他种的小盆栽。是他与白羿小侯爷一起种下的,若是无它,星星定也是要闹的。”傅寄秋一一将其纳入储物戒。
他还抱着连星茗。
连玥揉了揉眼眶,轻轻摸了摸沉睡不醒的连星茗,指尖不舍揉了揉。
她肃然行礼道“此一去,他便尘缘尽断,往后的路家里人不能再陪他一起走了。还请少仙长照顾好我家星星。”
傅寄秋避开她的礼,颔首道“自然。”
一行人御剑而起,连玥在皇城下追出数步,仰头痴痴看着各色剑光从天际一去不返,最后迟缓停下了脚步,抿唇揉了揉通红的眼眶。
再转身之际,仙梦破碎。
她是佛狸长公主,也是连星茗的长姐,弟弟无法完成的愿望,日后就由她这个长姐代劳吧。
连星茗是在半路上醒的。
脚下悬空,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从上往下看,地貌变得不再熟悉。也许他已经到了大燕境内,又也许已经到了漠北。他定定看了许久,转面攀上傅寄秋的脖颈,恨恨一口咬下。
傅寄秋闷哼一声,撤开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低沉道“对不起。”
“你欠我两块铜板。”
连星茗含糊不清说完,将脸深深藏进了傅寄秋的脖颈处,呼吸都带着刺骨寒意,没一会儿后者那块的衣衫就湿了大片。
被障气污染第一层,是身临其境。
裴子烨听不见系统的声音,也听不见连星茗心里在想什么。可他能如同身临其境一般,感知到后者的情绪波动。
他一直以为连星茗是自己想修仙的毕竟这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练琴练到十指惨不忍睹,连拿东西都是个大问题。
连星茗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些。
也从未提及连玥、白羿等人。
他也一直以为连星茗与傅寄秋只是普通的师兄弟关系,若真论及什么,那也只能是傅寄秋包藏某种不可为外人道也的心思。
甚至就连裴子烨对燕王妃提及
此人时,都是自傲庆幸说“我先来,他后到。”
可是就在刚刚,连星茗恨恨咬下那一口,傅寄秋反倒伸手揉了揉这人的脑袋时。
裴子烨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莫大怀疑。
真的是他先来吗
他沉浸在幻象当中,能够清晰感知到连星茗时而欣喜、时而低落。这些对于他来说是极其陌生的连星茗,他认识后者的时候,都已经是好几年之后了,那个时候的连星茗,叫做连摇光。
不会将软弱外露,也不会真的哭出来。他一直都是笑面迎人,对于裴子烨时不时的抽风,也都是宽宏一笑揭过,并不与他计较。
惶惶然间,裴子烨突然想起来一件被他深埋在记忆深处,不敢轻易回忆起的事情。
大约在最后一次送药之时,他看见连星茗脸上有个鲜红的巴掌印,背上也有许多师门罚打的棍痕。在他进屋之时,连星茗趴在床上,眼眶还是哭红过的,将脑袋埋在自己的手臂中。
抬起头来。
面向他时却又是一张仿佛不在意的笑脸。
旋即微笑着、审视着,对他说
我要你以五十万精兵为聘。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时的裴子烨尚且年幼,只觉得天都快要塌下来了,脑中心中全都是心悦之人并不喜欢他这一件事。可时隔多年回想起来,他才懵懂忆起在连星茗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眉宇微颤眼眶通红,一双从前含笑的晶亮瞳孔浸满了喧嚣与崩溃,仿佛随时都会在他面前破碎掉。
裴子烨从未像现在这样焦急过,焦急地想要知晓连星茗当时到底在面对着什么,想知道自己那些年究竟错过了什么。
可他冥冥之中又惶恐,害怕继续看。
他怕。
他怕连星茗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喜欢上傅寄秋了。他怕是两国联姻的婚约斩断了这两人之间的情缘,他最怕的是
他裴子烨,才是后来的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