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勃的梯子,是那座山呢,是那些花呢,还是巴斯大教堂那堵石墙?安绍尼全都亲眼看到过它们,不过要是杰可勃只梦见过它们,就像巴巴、爸爸和书上说的那样,那么他安绍尼又怎么能看到它们呢?除非他也是在梦中看到它们的?还有,杰可勃又在哪儿呢?
“我在山谷里,安绍尼,来爬爬我的梯子。”有一个叫声透过窗子传到他的耳边。
安绍尼下了床奔过去看。花园里除了花朵和月光空空荡荡。不料那个声音又在叫他了。“在山谷里,在山谷里!”于是安绍尼不再犹豫。他奔出了屋子,穿过了花园,跑在那条小径上,下到杰可勃那个山谷里去,跑得比白天上下楼梯还快。
那个月光下的山谷跟他白天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它遍地都是蓝花,就跟他妈妈的花园里一样的花。在它们中间支着一个帐篷,帐篷外面躺着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穿着一件条纹的袍子。他的头枕着一堆石头,好像睡得很熟。
“你在做梦吗,杰可勃?”安绍尼跪在他旁边问。
“是的。”杰可勃回答道。
“你在做什么梦?”
“梦见我的梯子。”
“你的梯子是用什么做的?”安绍尼问。
“那是用光做的,一直通到天堂。”
“这么说不是那座山喽?”
“不,它也是那座山。”
“那么它不是花做成的喽?”
“不,它是花做成的。”
“那么它不是石头做成的?”
“不,它是石头做成的。你愿意什么东西做成的都可以。它总是能通到天堂,只要你爬上去就行。”
“我想要爬上去,”安绍尼说,“不过爬上去太难了。”
“你得先梦见它。”杰可勃在睡梦中说。
安绍尼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头枕在一个长草的土堆上。不料杰可勃又说话了,他说:“这个土堆太软,你要做梦必须把头枕在石头上。”因此安绍尼去找了几块石头,把它们堆成一个枕头,枕在上面闭上了眼睛。他刚这样做,就看见那陡峭的山坡变了样,尽管表面上还是长满了草,却变成了巴斯大教堂的样子。它最终升上天堂的是两个光芒四射的塔楼,头顶着一些星星,它们的两旁就是往上升的长长的梯子,一个踏级就是一朵蓝色的花。小小的天使像鸟一样在上面飞掠而上,飞掠而下,上去的头向着天空,下来的头朝着地。一眨眼工夫,安绍尼就在他们中间了。他爬啊爬啊,根本不用怕踏错了踏级,他踏着一朵又一朵花往上升,前前后后都是小天使。
最后他站在了右首塔楼顶上的星星之间。他在那儿并不是孤身一人,有一大堆男人和小天使做伴。他们都在一片亮光中移动,那亮光跟白天的光不同,跟夜里的光也不同。他低下头去张望刚才离去的山谷,那山谷在下面显得那样遥远,他大声叫道:“杰可勃,杰可勃,我爬上了塔,我到了天堂!”
“你进了天堂,你进了天堂!”小天使们一起合唱。
“你看得见我吗,杰可勃?”安绍尼在塔楼上大声叫嚷。
“是的,看得很清楚。”他的旁边有个声音说道,原来杰可勃就站在他身边。
“我没有看见你上来。你跟在我后面吗?”安绍尼问。
“不,我远远走在你前头。”杰可勃说,“安绍尼,你现在到了这儿,喜欢不喜欢?”
“喜欢,”安绍尼说,“不过我现在要下去告诉我妈妈一声。”
“你不能回去,你不能从天堂回去了!”那些小天使都在笑他。
“你要是不想待在这儿,你上来干什么呀?”杰可勃问。
“我只想来看看。”安绍尼说。他从这一个塔楼奔到另一个塔楼,把脚伸到那部梯子最最上面的一朵花上,但是往下一看,由于太高使他头都晕了。
“你得留下来,你得留下来!”那些小天使唱道。
“哦,杰可勃,”安绍尼求道,“你回去过的,我看见你在下面。”
“那是一个梦。”杰可勃说。
“那么这也是一个梦,”安绍尼说,“你难道从来就没有走出过一个梦吗?”
“从来没有过,你只能梦见这一个梦以外的另一个梦。”
“可怎么做这个梦呢?”安绍尼问。
“你得把你的头枕在一块石头上。”杰可勃说。
安绍尼再一次朝梯子下面望去,他看见一朵朵花都变成了一块块石头,而那些天使们呢,都头足倒立,一路磕磕碰碰,一个踏级一个踏级地向地面撞去。
“如果你一定要下去,那就快点,”杰可勃说,“因为早晨一来临,那山就会展开它的扶壁飞走了。把你的头倒立在最最上面的一块石头上做梦;当你到了下面以后,你就把这种子种在你躺着的土地里,那一块土地就永远是你的了。”当安绍尼把头顶在下面的石花上时,杰可勃把一撮灰尘塞在他的手里,于是安绍尼闭起眼睛又做起梦来。
砰啊砰的,安绍尼一个踏级一个踏级踏下去,他的前前后后都是小天使。当他一路磕磕碰碰到了地下,他的手指一张,种子就撒了下去。它们一碰到地,就变成了蓝色的花。安绍尼的头刚碰到山谷,那座山带着它那长满青草的尖顶和开花的梯子,展开它那巨大的突出的扶壁飞到蓝天上去了。
“这就对头了!”杰可勃哈哈大笑,他还躺在他的帐篷外睡觉。不过杰可勃真的是在睡觉还是醒着;他人在这里,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那些石头是花,还是那些花是石头;那山是一个大教堂,还是那大教堂是一座山;甚至那是安绍尼第一个梦,还是第二个梦,还是第三、第四个梦安绍尼就怎么也弄不明白了。他所知道的只是,当杰可勃哈哈大笑说:“这就对头了!”那笑声和说话声跟巴巴的笑声和说话声正好是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