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话题,与江氏说说笑笑间,不觉那漪绿楼就已到了,江氏亲自送她回了楼上,这才带了丫头离去。
晚间阮洪天到了江氏房里来。也不用丫头动手,江氏亲自给他脱去了外面衣服,换了套他穿惯的软罗圆领便服,又送上了酽得浓浓的武林龙井莲心茶。阮洪天坐下喝了一口,见江氏只穿了家常的浅紫绣花薄棉衫子,戴副碧玉银丝耳串,露出的一截脖颈上贴了几缕从发髻中垂挂下的乌发,愈发衬出雪腻凝脂。想起自老太太得病,她就一直在随禧园用心服侍,受了自家老娘不少冷话,顺势便将她扯到了自己怀里,强迫按她坐在了膝上。
江氏略微挣扎了下,见丈夫不松手,嘴里便埋怨道:“这是做什么?女儿都这般大了,叫人撞见了笑话。”
“谁敢笑话,我就让他卷铺盖走路”
阮洪天顺她话调笑了一句,略微低头,见她脸颊已是飞上了淡淡红晕,眉眼水润似要滴出水,一双手越发紧紧抱住她柔软的腰身,迫她贴在了自己身上,闻下她颈间散出的幽幽之香,这才微微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晓得你受了不少委屈。早就说亲自带你去五灵山求佛,路虽远了些,只听说那里极是灵验。却是拖了这许久还没得空,待这阵子乱糟糟的过去了,一定带你去。心诚则灵,早求来个儿子,你也不用这般受我娘的气。”
江氏被他说中心事,眼睛微微一热,发酸道:“我生不出儿子,自然也没道理拦着你不让纳妾。等过了这阵子,你看上谁只管抬进家来,我”
她本也不过是在丈夫面前说气话,谁知说到此处,却真的是被勾起了心酸,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眼泪已经扑簌簌掉了下来。
阮洪天见妻子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心疼,急忙伸手去擦,在她耳边低声哄了道:“咱俩做了十年夫妻,只我如今见你,总还觉着是洞房里第一回挑开你红盖头时见着的十五六岁时的模样。我在外面应酬之时,难免也有几个粉头坐身边,只你何曾见我胡来过?你也不是不能生了,前次请了个太医来瞧,不是说你都好,只是肝火郁躁了些。你且宽了心,还怕往后生不出儿子”
江氏听丈夫如此软语相劝,心中这才略微舒坦了些。却也晓得他并非不急着想要个儿子,且被老太太这样日日催逼敲打,也实在是为难。从前自己不开口,他便体贴自己,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一句纳妾的话。如今自己若是松口了,想来他也不会真的拒绝。一咬牙,正想提自己看中的杜若秋,突然又想起了女儿那日跟自己说过的那梦。虽则也不敢以为就是真的,只心中总是存了丝侥幸。若是天见可怜真的如女儿所梦的那样得个儿子,往后老太太想必就会消停些了。就算还存了往这房里塞人的心思,只要丈夫的心在自己这里,任怎么折腾,到时候自己的底气也会足些。
江氏这般踌躇了片刻,终是不愿开口提纳妾的事。阮洪天哪里晓得她心中的弯弯绕绕,见她发怔,便轻轻拍了下她脸,江氏回过神,便急忙转了话题道:“后日娘的寿辰,到底怎生办,你定了没有?”
阮洪天被问及烦心事,皱眉道:“族中几个辈分高些的叔伯,说的全是同一句话,你也晓得的。我寻思着要么照他们意思。左右都已经是预备妥了的。”
江氏摇头道:“娘今日要起身方便,刚下榻却是晕眩了过去,要不是我和容妈妈手快扶住就摔地上了,躺下去才好些。”
阮洪天一惊,江氏又道:“依我看,还是以娘身子为重。左右娘自己那日也说了,不要这台面上的东西。咱家在江州一百多年,谁不知道荣荫堂的名号,也无需用这些繁文缛节来装点门面。”
“只是这六十终是大寿,若就这样过去了”
阮洪天瞧着仍是有些踌躇。
“阿瑜提了个主意,我觉着倒不错。”见丈夫扬眉望着自己,江氏便把明瑜的提议重复了一遍,又添了句道“除了这个,再用娘的名义往各大小寺庙里捐奉香火钱,更是一桩祈福积德的好事。佛祖有灵,必定也会护佑我们阮家。总比不顾娘的身子大办筵席,叫人背后说道的好。且那些嚷着办寿筵,叫得最响的人,难免不是想借机从中捞好处。我晓得你一来不计较那么点银钱,二来都是同个祖公下来的本家人,你也拉不下那面子。银钱倒是小事,只怕那些人捞了油水,不说你不与他们计较,背地里反倒笑话我们愚钝还指不定呢。”
阮洪天沉吟片刻,终是展眉笑道:“你说的我又何尝没想过。如此也好。没想到你娘两个竟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老太太这般过寿,既没落了我阮家的体面,又是桩积德的好事。没两天了,既这般定了,我这就吩咐管家去准备。”
江氏见丈夫听了自己的话,心中也是欢喜,从他腿上站了起来道:“如此我便也要给原先收到过帖的夫人们再写个贴道下原委,顺道再备歉礼,晚间只怕有的忙了。”
“辛苦夫人了。”阮洪天笑着说了句,顺手摸了下她滑腻的脸,被躲开了去。见她虽生过一个女儿了,眉梢眼角处却犹存了如十七八女孩般的娇羞,心中一动,便附耳过去低声说了句,江氏脸上泛起微微红晕,轻轻啐了他一口。阮洪天得意,哈哈笑了下,这才急匆匆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