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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还想吐槽她到现在还在想张元啊,却发现她眉宇间难得露出的忧愁,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不过,有一次我醒来,忽然觉得很难过,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就是那种,啊啊──那些真的都过去了,真的真的都是青春岁月的回忆了,我已经无法改变了。”韦涵两手一摊,显得非常沮丧:“要是那时候我试着告白,就算被拒绝,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遗憾吧。”
我停顿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说了:“可能吧。”
“算了,不讲这些事情,妳你最近有没有新桃花啊?”她将话题转回我身上,恢复以往神采奕奕的模样。
“没什么耶,现在工作就是我的爱人。”
“喔不,这是什么女强人的话啊!”韦涵两手放在脸颊边吶喊喊。
“是谁当初说女人当自强?”我啧了一声。
“哈哈哈,我现在还是觉得女人要当自强啊!就算结婚有孩子,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圈和经济能力,还有工作!”韦涵喝下一大口啤酒,说话的音调也提高了几分:“可是我才不会说出:‘工作就是我的爱人’这种话呢,工作给我的是成就感,不是被爱的感觉!”
“都一样啦!”我也喝了一口啤酒:“所以妳你现在到底是遇到什么事情,才会忽然这样怀念过去?”
通常人会开始怀念过去,就是对现在的生活不太顺遂。
“最近我们公司来了一个新人。”韦涵默默说起:“他研究所刚毕业,比我小了两岁,可是我就是觉得他……”
“嗯?妳你喜欢他喔?”
“要说是喜欢吗?就是满挺有好感的,我也说不上来。”韦涵憨憨地笑,看样子是喜欢了。
“所以那个梦应该就是潜意识在提醒妳你,不要重蹈错过张元的覆辙,加油喔!”
“加油什么啊,我又不知道他对我的感觉,况且我还大他两岁呢。”讲到这韦涵又情绪低落了。
“妳你就先用前辈之姿指导他啊,之后趁着加班提升感情之类的,妳你以前可是公关耶,这种事对妳你来说不难吧。”
“我现在也还是公关啊,操死人的公关。总之,再说吧,干杯啦!”韦涵高举啤酒,我们两个快要三十岁的女人,干杯。
在这女人当自强的时代,男人什么的,暂时先退到后面吧!
***
“莫云谙,我刚好在妳你公司附近欸,要不要一起吃饭?”
在我生日前的某个冬夜,我收到了蓝尚恩的讯息。
“好啊,吃好一点,我刚结束一个超大案子,累死老娘。”我快速响应。
“居然用老娘两个字,是出了社会还是因为年纪的关系,让妳你连用词都失去了少女气息?”蓝尚恩夸张地贴了两个震惊图案。
“别闹了,我们都快要三十了。”
“才二十七好吗?好,的确快要二十八了。”
“所以约哪?我先订位。”
“我去妳你公司接妳你就好。”蓝尚恩说,我自然回了好,最后才歪头想着他在讯息中写下的“接我”两个字?
下班时间,蓝尚恩还真的就在楼下等我,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台小轿车。
“天、天啊,蓝尚恩,你买车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是的,所以请快上车吧,下班时间车很多啊。”有些陌生的蓝尚恩对我微笑,我连他的声音几乎都要忘了。
虽然时常聊天,却很久没有见面,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他告诉我和房祈亚在一起的时候了,当时我甚至都还在和林子隽交往。
于是我坐上了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之后,侧过头看他:“哇,蓝尚恩,你是不是发达了?怎么买车?”
“就刚好有一些钱。”他耸肩。
又来了,又是这种说话方式,老是模拟两可、语带保留的,要蓝尚恩把话说清楚是很难的事情。
我们行驶在台北道路上,车多拥挤、走走停停的,广播传来女主持人优雅的声音,播放着各国的流行音乐。而蓝尚恩好几次在遇到红灯停下来时,都发出轻声叹息,最后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了?”他问。
“我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大学的时候坐你的机车,现在却坐了你开的车,时间过得好快啊。”我身体些些往前倾,从挡风玻璃往上看:“喏,现在甚至连星空都看不见。”
“光害最大的首都怎么可能看见星星。”蓝尚恩耸肩:“而且妳你想想,大学到现在几年了啊,我们是二十一还二十二左右认识,至少也六年了吧。”
“很可怕啊,六年就可以改变这么多了。”我说起无名小站的陨落,和Facebook的崛起,顺便问他有想过MSN有一天会消失吗?
“这样去细数变化的话,就会觉得真的很可怕呢。”蓝尚恩同意。
“你也变满多的耶,外表没什么变,但是感觉就是不太一样。”我盯着他的侧脸,蓝尚恩倒是没多大的反应。
“变胖了吧。”
我瞄一眼他的肚子:“男人年纪越大身材就会越走样,你算不错了啦!”
蓝尚恩乐得接受我的赞美。
我们将车停在高架桥下的停车场,来到市民大道附近的烧肉店,我不禁说起前两个月才和韦涵一起吃过烧肉。
“韦涵就是以前的那个公关吧,妳你们还有在联络喔?”蓝尚恩将白色衬衫的扣子解开,卷起至手肘。
“有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嗯,我倒是很少和大学同学联络了,当然还是有联络方式,但平常没事根本也不会联络。”蓝尚恩看了一下菜单:“妳你要喝啤酒吗?”
“喝啊,但你不行喔,你要开车。”
“我知道啦。”他笑。
点完餐后我们聊工作、聊近况,得知他和房祈亚依然在一起,我的内心有些百感交集,觉得眼前的蓝尚恩已经不是大学那时的他了,变得遥远而陌生。
“说到韦涵啊,我想起以前有一个八卦。”在我提起打算何时要和房祈亚定下来的时候,蓝尚恩忽然转了话题:“这妳你不要说喔。”
“我要看状况欸。”我老实回应。
“好吧,应该也没关系,反正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了。”
“欸欸,你也坚持一下。”
“妳你还记得张元和陈友伦吧?”
“当然记得,以前都会一起出去啊。”况且韦涵和我提起张元好几次。
“他们两个,其实以前喜欢韦涵喔。”蓝尚恩流露出讲人八卦的偷笑模样,跟大学时代依然相像。
我听了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真的啊,不然妳你以为我们真的很想抽学伴吗?那时候都快要升大四了,还不是因为张元打听到韦涵当公关,所以才先去跟以前有交集的妳你搭话,再顺理成章要到韦涵的联络方式。”
“你是说……那时候他就喜欢韦涵了?”
“不过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后来大家开始出去玩之后,张元原本好几次都想要告白。”
“那为什么不?”我几乎要大喊,韦涵也喜欢他啊!
“因为啊,陈友伦先开口了。”蓝尚恩不怀好意地笑:“他不知道张元喜欢韦涵,只是有一次喝酒了先说他想追韦涵,结果张元就默默地开始疏离。”
“蛤?就因为这样?”
“可能对女生来说,跟朋友喜欢上同一个人没关系,公平竞争就好,可是男生却会因为这样而退缩。”蓝尚恩想了一下:“好吧,可能是表面上退缩,不过张元人很正直,他是真的缩得一乾二净一干二净。”
“所以张元喜欢过韦涵?”我又再一次问。
“前后喜欢至少有半年吧,怎样,是个八卦吧。”蓝尚恩将肉夹到我的碗中:“不过张元现在也结婚了。”
“结婚了?”再次惊讶:“奉子成婚?”
“哇,一猜就中。”蓝尚恩只差没有为我的料事如神鼓掌了。
“这个年代,会在我们这个年纪结婚,不是怀孕了是什么?”我一边翻白眼一边摇头。
“看来妳你不苟同这样?”
“我觉得任何事情还是要循序渐进的好,恋爱、结婚、蜜月期、生孩子,总是要做好准备再生孩子吧。”
“可是有时候时候到了,孩子要来也挡不住啊。”
“挡不住你个头,根本就是男人自己不做好避孕措施的问题。”我将肉丢到蓝尚恩的碗中,但这句话却因为激动说得太大声,导致周遭座位的客人都看了我一下。
我赶紧低下头,默默吃着自己碗中的东西。
“哈哈哈。”蓝尚恩笑个不停:“女人自己没坚持,也有问题啊,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啦!”
“总之,如果今天是为了怀孕而结婚,我会觉得是‘逼不得已’,如果是因为相爱结婚,经过生活的相处后,夫妻间觉得时候到了,才迎接孩子的到来,这样的婚姻听起来稳扎稳打多了。”
“妳你说的我也同意啦,但生活中的变化往往不如计划的啊。”蓝尚恩耸耸肩:“那如果这样说,妳你的计划又是怎样呢?”
“我喔,可能会想先稳固事业再说吧。”
“妳你是男人吗?稳固事业勒……”蓝尚恩挑眉。
“你才性别歧视!什么年代了,女生也要有自己的事业!”
“妳你今天一直重复什么‘年代’耶,所以现在是什么年代?”蓝尚恩欠揍地笑。
“你好烦喔!”我再次喝口啤酒,将曾经对韦涵说过的那套理论重提一遍:“男人可以先成家后立业,可是女人成家之后,心就会偏向老公以及孩子,所以一定要先立业才能成家。如果以为嫁给一个男人就可以倚靠一辈子,安逸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某天却发现老公外遇了,因为自己没有谋生能力、因为自己青春不再,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辈子痛苦。所以为了避免未来发生这样的窘境,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经济能力,才能随时想走就走!”
在蓝尚恩开口要说什么以前,我烤肉夹一夹,瞇眯着眼睛对他说:“你忘了你曾经跟我说过,女人永远不要为了男人放弃自己拥有的东西吗?”
“我明明是说,不要为某个人放弃自己拥有的东西,我可没说是男人和女人好吗?”蓝尚恩摇头苦笑。
“都一样啦。”我将烤肉夹放下:“我啊,听你的话,很努力地爱自己。”
蓝尚恩吃着刚烤好的鸡翅,没有形象地问我:“所以莫云谙,妳你之前说妳你不觉得自己爱过人?”
我转了下眼珠,好不容易想起来我曾说过这句话,点头回应:“是啊。”
“为什么会让妳你觉得没有在爱人?”
“那你说怎样的感觉是在爱人?”我瞇眯眼看着他:“像你觉得你有爱房祈亚吗?”
“不是说了吗?爱太沉重了啦!”蓝尚恩摆摆手,而我啧了声。
“有一首歌,爱的真谛,你听过吗?”
“小时候常常唱啊,我记得国小小学的音乐老师很爱让我们唱。”蓝尚恩又点来啤酒交给我,我瞪他一眼,好像我很爱喝一样。
他读懂我的意思,嘴角勾起微笑:“谈事情就是要喝点酒,这不是常识吗?”
“可能你们当业务比较需要,我们广告业可是要正正经经地好好谈呢。”说归说,我还是打开了新的啤酒。
“所以呢,爱的真谛怎样?”
“歌词啊,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但这里,我马上就不同意了:“不嫉妒还是爱吗?还是真正的爱就是不会嫉妒?”
蓝尚恩耸耸肩。
“那你会嫉妒房祈亚的异性关系吗?”
蓝尚恩摇头。
“所以你没那么爱她嘛!”我故意说,但蓝尚恩依旧是那死样子,不承认但也不会反驳,就是欠揍地笑着,然后耸耸肩那样,所以我接着继续说:“爱要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可是回头想想,我们真的能对交往的对象做到这样?还是有人这样为我们做过?”
“嗯嗯,很难吧。”蓝尚恩夹起泡菜。
“这样的爱,根本就是家人,是家人才会做得到的吧!”我大吐一口气:“所以说,真正的爱情,真正的爱人,是不是要在结婚之后,从情人变成了家人,爱情成为亲情,才是爱?成为了家人,才能真正的地凡事包容相信,凡事盼望忍耐,然后让爱永不止息,让爱由孩子延续下去?”
蓝尚恩手上的筷子停住,抬起头,看着我的表情瞬间有些犹豫,但很快恢复他不可一世的模样,笑着说:“莫云谙,妳你满会说话的,有没有考虑转行当业务?”
“我很认真在讲呢,蓝尚恩。”我有点小生气。
“哈哈!”
“那你觉得呢?怎样是爱?”
“爱喔,我不知道,也不清楚。”蓝尚恩耸肩,一贯地模拟两可,但我却觉得他这一次没开玩笑。
“那你曾经,很喜欢很喜欢某个人吗?”
“有时候,这种问题很难回答,很喜欢某个人,到底是要说在一起相处过后很喜欢,还是刚在一起的时候很喜欢?或是从来没在一起,只是一直好像满挺喜欢的?”蓝尚恩难得一次丢出这么多问题。
“当然是在一起以后,很喜欢那样啊。”
“一定是喜欢才会在一起,热恋期一定也会很喜欢,可是经过了生活相处,一定也会发现很多地方不适合。”
我两手一拍:“然后就分手。”
“大概吧!”蓝尚恩学我的动作。
“可是如果是婚姻,就不能这么潇洒,只能去磨合。”我往椅背一摊:“毕竟婚姻的维持,靠的不只是爱情而已,等年老之后、头发花白,还在一旁陪着自己的那种生活啊!”
蓝尚恩学我的动作,往椅背一摊,意味深长看着我。
“怎么了?”
“可是很多人外遇。”
“对,我不懂为何人总管不好自己,男女朋友时期就算了,有了婚姻,有了责任那张纸,又为什么还要外遇?”
“可能有很多复杂的原因吧。”蓝尚恩耸肩。
“我在面临张泽献劈腿的时候,告诉过自己没关系,好歹我们没有结婚,好歹这些都发生在结婚以前,所以我还算是很幸运。”
他稍稍睁大眼睛:“妳你这么想过?”
“嗯,婚姻给了承诺,婚姻是责任,婚姻是神圣的。”我坚定地说。
“婚姻制度也是这一百年才出现的。”
“是吗?那美国也是最近才通过同性婚姻法权,若婚姻如此不重要,为何人们要争取婚姻。”我瞇眯眼看他:“蓝尚恩,你该不会是那种……觉得外遇也没关系的男人吧?”
“我没有觉得没关系,但同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
“什么!”我瞪大眼睛,惊讶于他的这想法:“我知道你学生时代也曾经有过重迭重叠的感情,可是婚姻不一样啊!婚姻是有法律责任的!”
“妳你说通奸罪?”看他的表情,好像觉得我的话很可笑。
“是啊!这绝对不行的啊!”我立刻摇头:“爱情消散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婚姻是生活,不是爱消散了就能背叛,那是一辈子的生活啊!”
“那我问妳你,”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有一天妳你老公外遇了,妳你会如何做?”
“以前张泽献的时候,如果没有韦涵,我可能会原谅他,继续和他在一起。”我也将身体往前倾:“可是就跟刚才我说过的一样,不论现在、未来,只要老公背叛我,我都会离开,而且我要带走小孩,若带不走,就当没有这孩子。”
“没有这么容易的,莫云谙。”蓝尚恩拿起我的酒杯,然后喝下一口:“婚姻没有那么简单。”
“你要开车。”我说。
“喝一口而已。”他笑着,将酒杯推回到我的面前。
坚持付账的蓝尚恩要我先到外头等,冷风吹来,脸颊冻得疼痛,刚才的暖意都消散了。
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蓝尚恩将钱包塞回大衣口袋,他的脸颊也因冷空气而红通起来,瞬间变回了我曾熟识的那个他。
“下次再一起吃饭吧,其实我满常常经过妳你公司的。”
“我们公司附近是豪宅建筑,很多大老板买屋卖屋吧。”
“是啊,卖给老板一栋房,可以让我打混半年。”蓝尚恩笑着旋转方向盘,来到我家楼下。
“那下次约。”我说。
“下次见。”
回到家洗完澡后,我传了LINE给蓝尚恩,再次感谢他今日请客,而他回了我爱心贴图。
这让我不禁摇头笑着,我是绝对不会乱传这种爱心贴图给异性,也不喜欢异性朋友这样子传送,那会让我觉得别有用心。
可是这是蓝尚恩传给我,他有女朋友,他是我大学的好朋友,所以我觉得没有关系,也不会多想。
但是见了蓝尚恩传来的讯息之后,我忽然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不管现在几点,立刻打了电话给韦涵。
韦涵!张元以前也喜欢过妳你!妳你的直觉并没有错啊,那时候,你们本来是有机会在一起的。
虽然现在张元已经结婚了,不过知道这件事情,应该会让妳你的青春比较不遗憾一些吧。
我脑中蕴酿酝酿好了这些台词,开心等待着韦涵接起电话。
“喂喂!太巧了吧,妳你正巧这时候打来!”韦涵接起的声音高亢不已。
“妳你在开心什么呀?”我笑着问。
“我跟妳你说,真的不敢相信,梁淯程跟我告白了!我们在一起了,天呀!我实在不敢相信,他居然也喜欢我!”韦涵兴奋地说着,而我从一头雾水中想起她曾说过公司来了新人。
“所以妳你交男朋友了!?”
“对呀,看样子我比妳你先交啰,加油呀,云谙!”她咯咯笑个不停。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我由衷为她感到开心,真的。
可是我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些些不畅快。
现在告诉她张元以前喜欢过她,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她的“现在”正为了另一个人而雀跃,“过去”的已经不重要了。
原来有时候,错过就是这么容易,很简单的一句话,惊鸿一瞥的什么,原本有缘分的人都没缘分了。
这一刻我才真的发现,曾经的曾经已经太过遥远。
而总有一天,现在,也会变成好久好久以前。
第六章
“生病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麻烦男朋友呢?”
我看见Facebook上一位大学同学的状态,她在抱怨自己生病的时候,男友却不陪自己去看医生,这让我想起林子隽以前也曾抱怨过,为什么我生病了不告诉他。
我将这件事情告诉蓝尚恩,刚卖出一栋豪宅的他,现在处于可以在办公室翘脚翘脚耍大牌的状态,所以回复讯息的速度变快了。
“女生不是都爱这样?还有花也是啊,女生也爱收到花,可是却硬说不需要。”所以蓝尚恩回复讯息的速度变快了。
“我倒是没有收到花过,但我觉得自己应该也不喜欢。”我正处于案子结束、下一档案子还没过来,所以正巧有个小空闲。
“女生都说自己不喜欢,但是收到花都笑得很开心好吗?”
“你的意思是你送过啰?”
“送过啊,每一个都很开心。”
所以房祈亚也很开心啰?
算了,这个问题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女生就是有点口是心非吧,习惯就好。”我如此回复。
“生病这件事情,不是都会希望男友过去照顾吗?”
“我不会耶。”我将自己奇怪的行为告诉他,包含林子隽曾抱怨过的那些。
“妳你不想让他们照顾,是因为不想让妳你的软弱被人看见?”
我想起林子隽曾一脸心疼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也许……当时他想起的是那个前女友,想到这我就一肚子火。
“应该说,与其要男友来陪伴,我更愿意让我的家人照顾我,这样我更安心、更自在。”
“是喔。”
“是啊。”
“这么说,当时我告诉妳你张泽献的事情,妳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
“妳你会觉得,不想那么早知道吗?或是说我太多管闲事?”
“不会,相反地我很感谢,你有时候冷漠的言语,对我也是一种帮助。”
“我有对妳你冷漠吗?我为人应该很好才是啊!”蓝尚恩说完又贴了个爱心图片。
“你冷漠惨了,还很高傲。”我说起对他的第一印象,简直糟糕透顶,要不是学伴抽到他,加上韦涵擅自帮我加入他的MSN,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他有所交集。
“那时候比较尖锐,虽然现在应该也一样尖锐,不过在客户面前表现得尖锐一些,他才会觉得你懂得比较多。”
“是会觉得你年轻小伙子,初生之犊不畏虎吧!”我勾着微笑打这句话。
“妳你会诅咒张泽献过得不好吗?”
“不会,我没那么幼稚。”我想了想,又补上:“不过要是他过得比我差就更好了。”
“哇,最毒妇人心!”他贴了害怕的图案。
“才不是好吗?毕竟他劈腿在先,我当然希望他不要过太好。”
“也是,我要去开会了,晚点说吧。”
我看着他那句“晚点说”,隐隐觉得内心有股异样的感觉。
“好,我也要去准备提案了,掰。”
离开会其实还有五分钟,我决定利用这段时间看一下最近的聊天记录,发现自己几乎每天都在和蓝尚恩传LINE,一开始只有平日上班,接下来连平日下班也会,再来便是六日也在聊。
我们聊天的频率太频繁了,但我们聊天的内容的确也没什么,可是要说只有普通朋友,以这种聊天的频率又太高。
在我烦恼的时候,已经到了开会时间。
这一次的会议包括业务部,于是我也见到了林子隽,但由于跟他位置离得远,所以并不会直接接触,中途他虽然曾与我对眼一次,不过在我做出反应之前,他已经先别开了脸。
不知道他和那位前女友怎么样了,他看着我,还会想到前女友吗?
这样的念头有时候会忽然闪过我的脑海中。
“这一次日系化妆品牌的广告,就交给企划部的莫云谙,大家应该也看过她的提案吧?”王宇城站在投影机前面,上头正播放我的PPT。
我站起来走到前面,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次拍摄广告的重点:“日系品牌讲求清亮、透明感,最重要的是广告要有清爽的感觉,我研究过这品牌在日本的所有广告,才会强调一定要维持它原本的元素,但也要加入新的,属于台湾的独有风格。”
每个人都翻阅着手上的企划,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最后在王宇城的总结之下,这次的提案顺利通过。
“妳你真的超强的,那个日系品牌是大公司,如果能顺利签下年约,可是一笔大生意呢!”走出会议室后,田歆雯钦佩地跟我说。
“签约就要看业务部那边的本事了。”以前我们企划部还会负责一小部分的签约事宜,但现在已经划分清楚:“我们只要提案提好,拍摄不要出差错,就没问题了。”
“是啊!”
于是之后我开始忙这个案子的事情,蓝尚恩也忙碌,常常他讯息传到一半就消失,当然有时候我也会等到半夜才有时间响应。
可是,我们依旧每天联络。
他到底有没有在跟房祈亚约会啊?还是早就分手了我却不知道?
我趁着中间休息空档,点到房祈亚的Facebook,看见上个礼拜还有他们出游的打卡照片。
还在一起嘛!
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有些酸涩。
“云谙,这边的场景是不是有问题啊!”场助喊我,于是我匆匆关掉手机,继续我忙碌的事业。
好不容易拍摄结束,也已经凌晨两点,我打了大哈欠,工作人员们彼此开玩笑说:“难得没看见天亮,还早还早。”
大家决定一起去吃宵夜夜宵,一群人来到永和豆浆,田歆雯点了超多食物,而我只叫了豆浆和烧饼油条,啊,还有韭菜盒。
毕竟我们花的是体力、脑力还有意志力啊,不多吃一点不行。
手机传来震动,显示蓝尚恩的讯息。
这让我瞪大眼睛,都几点了怎么会传讯息来。
“不知道我是不是看错,但是妳你在永和豆浆吗?”
我立刻东张西望,看见对街红路灯红绿灯那停着一台车,是蓝尚恩的车子。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应酬,某主管调职,所以大家聚会,没想到遇见妳你,工作?”
“拍摄广告,你没喝酒吧?”
“没有,妳你要撤了吗?可以顺便送妳你回家。”
我看了下周遭的状况,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我赶紧再喝两口豆浆,拿起包包对他们说我要先离开了。
“辛苦了啊,记得明天要看毛片。”田歆雯对我摆摆手道别。
“好,你们也辛苦了。”我踩着矮跟鞋,心中莫名兴奋雀跃,在这样冷冽的夜晚,空气如此清新,而我和蓝尚恩却巧遇了。
瞬间我觉得好像回到大学时代,抬头看流星雨的那个夜晚。
“也太巧了吧!”我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开口便这么说。
“真的,台北其实很小啊。”蓝尚恩看起来虽然有点疲倦,不过状态很好。
车子行驶在夜晚的马路上,畅通无比,我望着车窗外:“不敢相信平常白天这里可是水泄不通的呢。”
“每样东西都有不同的面貌啊。”在下一个红灯时,蓝尚恩从挡风玻璃看了下夜空:“今晚勉强看得到星星,不过没有我们当时看得多。”
我兴奋地看着他:“我刚才也想到一样的事情耶,好久没看见那么漂亮的星空了。”
“在台北有点难,不过台北有另一种美景。”蓝尚恩神秘地对我说。
“什么?”
“妳你累吗?还是可以转去其他地方?”
其实我很累,想马上回家卸妆、洗澡、睡觉,况且明天要看毛片,还要和厂商开会。
“还好,走吧。”
可是,我想再和他多待一会儿。
蓝尚恩微笑,打了方向灯,在这个路口回转,往另一条开去。
一路开往山路,在几乎无路灯,只能靠我们车头灯来照明的山路上,我看着夜空,依旧反射来自地上的光害,导致夜空的白云像是微微发光一样。
蓝尚恩将车停在某个平台,接着拉上手煞车,将车头灯关掉:“看吧,人为的星空。”
我往前方的挡风玻璃一看,是台北闪耀的夜景。
这么晚的时间,夜灯却依旧亮得璀璨。
“哇,好漂亮。”
“妳你没来这看过夜景吗?”他问我。
“没有,我可以下去看吗?”
“可以啊。”
我打开车门,外头的空气让我微微一缩,不过我马上跑到前方,眼前的夜景实在太过闪烁。
“哈啾!”但是风吹得我打了喷涕喷嚏,正想要回到温暖的车上时,身上突然有个温暖的东西覆盖了上来。
“穿着外套吧。”蓝尚恩将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不禁笑了起来,这一幕和大学重迭重叠了。
“你比我更怕冷,看看你的脸。”就算这里没有其他路灯,我也可以看见他通红的脸。
“就妳你穿着吧。”他说,肩膀与我的肩膀靠得很近。
我告诉自己,是因为他很怕冷,所以才会靠我这么近。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抗拒,两个人如此静静地紧挨着,看着眼前其实早已无心欣赏的夜景。
***
“话说,我们这样吃饭,房祈亚知道吗?”
在某N次一起吃晚餐的时候,我终究忍不住这样问。
“嗯,知道吧。”他吃下一块寿司。
“知道吧?”我重复。
“那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
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为什么重要呢?”
“因为、因为……”因为这样很奇怪。
我真心觉得我们之间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是如果我先说了这句话,不就说明了真的很奇怪?
说不定对他来说,这根本没什么。
有些人会对老同学比较没有防备之心,也比较没有男女分界,毕竟在利益优先的社会里头,只有学生时代的朋友才更真心,令人怀念。
就像我,也因为蓝尚恩是大学时代认识的朋友,所以才会告诉他很多心事,才会和他每天聊天,才会像这样常和他吃饭。
也许是我内心开始觉得怪异,才会连带觉得一切诡异至极,空气中那一丝丝的暧昧,不是我的错觉。
上了车以后我看向前面的道路,还纠结在房祈亚到底之不知道我们时常见面的事情,照理说房祈亚是我旧同事,她一起过来吃饭也是很正常,可是从来没有,蓝尚恩从不主动提房祈亚的事情,就跟以前学生时代一样,永远不主动提。
车内沉默了几秒,蓝尚恩开口:“我有跟她说和妳你一起吃饭啦。”
我立刻转头看着他:“真的?”
“嗯。”他点头,打了方向灯。
“她没说什么?”
“她要说什么?我和妳你是大学同学欸。”
“这样说也是……”但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啊。
我们这样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我又是从哪个环节开始意识到怪怪的?
是从平日聊天聊到连假日也在聊天开始?或是从他开始若有似无地靠近我开始?还是从渐渐频繁的见面开始?也许是从他会贴一些爱心贴图开始?
一开始我都告诉自己,这些只是友情,毕竟他有女友。
但我是否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劈腿的男人后来交往的女人,又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成为了别人感情世界的第三者?
她们一开始就知道了对方有女友,还是也被瞒在鼓里?是否很多小三们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之下成为了小三,等到要回头已经来不及?
我看着旁边正在开车的蓝尚恩,在心底认真自问,我喜欢他吗?和他认识这么久了,到现在才喜欢上他吗?
但我用力摇头,告诉自己,曾经被前男友劈过腿的我,知道那有多伤人,所以我不能当伤害别人的女人。
我——不能成为小三。
然而,就算我在心中发再多的誓,似乎也没什么用,我已习惯每天和他聊天,而他也会每天准时地敲我,我们天南地北、什么东西都能聊。
和学生时代不同的是,出社会后的我们都多了一些世故、一点愤世嫉俗,常常批判着新闻媒体、政党财团,藉由借由讨论这些事情,我发现我们两个在很多观念上非常契合。
这一点点小事情,足以让我心情好上一整天。
他时常会提起大学时代的事情,讲着某些我们已经没有再联络、甚至是遗忘了的人的八卦,也提到很多大学附近的美食。
“我们大学明明就离台北不远,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没再回去过。”
“毕竟那边不是我主要的活动范围。”
“也不是我的。”蓝尚恩回。
“我好怀念那边阿姨的臭豆腐,你知道的吧?”
“你说讲话有点大陆腔的那个阿姨?”
“对,可是她不是大陆人喔。”我还记得,那间是张泽献带我去的,一试成主顾,之后每个月我都一定会去吃一次。
“还有蛋花面线啊,那也很好吃。”
“我知道,发财车那个,还有一对夫妻开的小饮料店,超级好喝!”
“被妳你一讲我都饿了。”他贴了饥肠辘辘的图片。
“好怀念学生时代呀!”我不禁感叹。
“那妳你可以去读夜间部,再当一次学生。”
我贴了翻桌的图片回敬。
“我今天中午会去妳你公司附近,要不要一起吃饭?”蓝尚恩的话,让我心跳漏一拍。
“你真的很常来我们公司附近跑客户耶。”我如此回。
“之前就说过了啊!”
怪怪的,绝对怪怪的。
可是,我什么也不能反应。
说了,就有鬼。
于是我答应他的午餐邀约,这一次他没有开车,而是骑机车来接我。
“哇,好怀念!”我看着他的机车,居然还是大学那一台。
“不过妳你穿窄裙,我们就在附近吃一吃,怎么样?”他拿出卫生纸擦拭额头的汗。
“那去吃铁板烧好不好?最近新开一间,我都还没机会去吃。”
“好啊。”
我们来到新开张的铁板烧,因为才刚过十二点,所以还有位置,我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上班族开始陆续涌入。
“还好我们早一步。”我正笑着庆幸时,却忽然看见一道人影从大门前晃过,我不禁瞪大眼睛,用力眨了几下,再次看清楚。
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前男友,当然不是林子隽,毕竟我们在同一间公司,中午遇到的机率几率很高,我遇见的是张泽献。
“妳你这表情是看到鬼喔!”蓝尚恩开我玩笑,顺着我的眼神看到自动门那站着一群上班族,他们正被服务生招呼到另一张大桌。
“靠!那个是张泽献吗?”蓝尚恩也认出对方:“世界真小,妳你之前看过?”
我摇头。
“看样子可能是出公差到这附近吧。”蓝尚恩说。
“没有想到会这么巧。”我不安地捏着手指,暗自庆幸这边的位置很角落,应该不会被张泽献看到。
“拜托,妳你紧张什么啊?他旁边又不是带女生,而且分手也这么久了,加上妳你今天……”他上下打量我一下:“打扮得还算漂亮。”
“还算是什么意思!”我瞪他,不忘打他一下。
“我是夸奖妳你啊。”蓝尚恩哈哈笑着。
“好,我就接受你的夸奖,你真的觉得我今天漂亮?”我可不想在还没做好最佳准备的情况下遇见前男友,况且他当初还劈腿呢!
“很漂亮啊,很可爱。”但没想到蓝尚恩会这样称赞,他不像是会讲这样话的人,让我内心像是被羽毛扫过一样,痒痒的。
“嗯……喔。”我埋头吃起自己的食物。
“干么?妳你害羞喔?”蓝尚恩侧头,狡猾笑着:“难道妳你没听过这样的话?”
“才不会有男生这样说呢。”我有些脸红地瞪着他。
“是吗?如果是我,我每天都会对妳你说的喔。”
又来了,又是这种若有似无的暧昧话语。
“莫云谙?”
瞬间我吓了一跳,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僵硬地转过身,看见的是那张好久不见却一点也不怀念的脸。
为什么他会走过来这里!我看着他手上的饮料,啊……我后面是饮料区,难怪他会过来,天!
“吓我一跳,没想到会在这边遇见妳你。”张泽献和我说话的态度,就像个老朋友一样,好像我们之间从不曾发生过那些难堪的分离。
“喔,对啊,好巧。”我不自然地将稍微长长的短发顺到耳后,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话才好。
天呀,明明我就已经不在乎那些过去了啊,不是已经释怀了吗?为什么现在竟还会这么别扭?为什么是曾被伤害的我依旧这样矮一阶似的?
“妳你在附近上班吗?”他又问,还拿出名片要与我交换。
老天喔,我一点也不想交换名片呀,我要旧情人的名片做什么?就算他现在是在可以合作的公司上班,我也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
“啊,这是我的名片,请多指教了。”一旁的蓝尚恩不知何时也拿出自己的名片,自然地和张泽献交换。
“喔,”张泽献一脸莫名,看着蓝尚恩的名片后问:“这个名字我有印象,你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对吧?”
蓝尚恩挑起一边眉毛:“是啊,我也记得你呀,大学时代很有名。”他故意酸他,但张泽献只是干笑。
“都过去了啦!”他的视线在我们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所以,你们现在……是一对?”
我正要反驳,但又觉得为何反驳。
就在我停顿的空档,蓝尚恩却先笑了起来。
“看起来像吗?”他一脸暧昧,我听了瞪大眼睛。
“满挺像的啊,在这个时间一起吃饭。”张泽献笑着,我忽然发现他手上的婚戒。
“你结婚了啊?”我下意识地问。
“是啊。”他摸着手上的戒指:“我现在有一个女儿,已经两岁了。”
“哇,那你……”
“有了女儿,想到以后她会为某些男人伤心落泪的时候,才觉得我以前……”张泽献看着我,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歉意,就连当时他劈腿被我发现、下跪的时候,都没有比此刻带着抱歉的神情真诚。
他是真的后悔了,是真的在对曾经伤害过我这件事情道歉。
在这个瞬间,我内心的不安和为难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平气和,我淡淡开口,说出了连自己也从没想过的话:“当时,我可能也有错。”
一段感情发生了问题,除了先背叛的那方有错之外,两个人一定也都做错了些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发展。
而当时的我,一昧一味觉得都是泽献背叛的错,觉得他是贱男人,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而今,才发觉原来真正的释怀,是面对面也能心如止水。
“那你现在……很爱你老婆吗?”没想到我会说到爱这个字眼,一旁的蓝尚恩挑起眉毛。
“嗯,爱啊,跟妳你讲这些,好像怪怪的。”他尴尬一笑,看了蓝尚恩一眼:“也祝福你们。”
“谢谢。”蓝尚恩深不可测的微笑,而张泽献也回到他的座位,继续笑谈风生。
吃完这一餐之后,蓝尚恩问了我赶不赶着回公司,我说还好,他便提议要不要再去茶店坐坐。
我想他是担心我,所以告诉他我没事,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想再和妳你多说说话啊。”没想到他这么跟我说。
“你这样对我说,不太好吧。”
“为什么?”他装得一脸天真。
“算了,也许你本来就是这样,只是最近才显露吧。”
“妳你在说什么?”他又装得一脸不明白,我知道他懂的。
我们来到一间茶店,点了两杯绿茶,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我摸上自己的脸。
“我只是想问,妳你真的没事吧?”
“真的啦,拜托,蓝尚恩,我都几岁了呀!”
“我前几个月,也在路上偶然遇见某任前女友。”他忽然提起自己的事情。
“哪一任?”
“反正就前几任,总之我先过去和她打招呼。”
“嗯?”
“结果她哭了。”
“哭了?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总之她就哭了,然后转身跑开,我愣在原地觉得莫名其妙。”蓝尚恩语调轻松,喝了口绿茶。
“当初是怎么分手的?”
“好像是我说分手的吧。”蓝尚恩耸肩。
“分手的理由是什么?”
蓝尚恩停顿很久,看起来不是很愿意说。
“不想说?我们这么熟了耶。”
“因为我劈腿。”他说,我则不太讶异。
“我本来就知道你和某些女生的交往时间有过重迭重叠,所以是她抓到你劈腿?”男人不劈腿是会死吗?对爱情忠贞这么困难?
“她看到讯息觉得有问题,我也直接承认了。”
“难怪她会哭啊,她一定很难过。”我真想打他。
“可是,妳你就已经不难过了。”他看着我,直勾勾地。
“我的确是不难过了,但不是每个女生都跟我一样,能分得那么干脆。”所以我想,我还是很幸运的,比起其他被劈腿的女生,至少我离得开。
“我以为每件事情都有时效性,有些三年、有些五年,有些甚至是几个月,等时效过了后,就是事过境迁,都不会再有任何想法或影响。”蓝尚恩说。
“也许是这样没错,也有可能每个人对于同一件事情的时效性不同。”我拿吸管搅拌着绿茶:“例如分手这件事情,也许你觉得是几个月,可是对那个女生来说也许是十年,全看当时她有多喜欢你,而你伤她有多深来决定吧。”
“我并没有想要伤害她。”
“你们男人总是这么说,林子隽也说过不想伤害我,可是你们还是残忍地伤害了啊!”我决定趁这个机会,暗示蓝尚恩别做多余的事情。
我感觉得到,自己对他逐渐生出的好感,可是他有女朋友、有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还是我也认识的房祈亚。
所以他不能再更进一步,不然到时我一定会无法拒绝。
只要维持现在就好,一起吃饭,一起聊天,这样就好。
“蓝尚恩,爱情不能贪心,只要一贪心就是伤害,即便你说从来没有想要伤害过谁,可是当别人对你付出感情,就会为你崩溃或失控,这些都是伤害啊。”
“刚开始的时候,我怎么知道会伤害呢?”蓝尚恩说。
“那你为什么不能断了一段,再开始另一段?”我再次暗示。
他看着我的脸庞,看了好久好久。
“有时候,不是不断,是不能断。”他轻轻说。
他偶尔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在我面前欲言又止。
“我刚刚遇见张泽献,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我换了个话题,因为不想看见他那样的表情。
“什么事情?”他抬起头,盯着我看的眼睛很好奇。
“我之前不是说过,希望对方过得比我不好吗?”
“嗯。”
“可是刚才看见他幸福的表情,我确定,我宁愿看见他很幸福,也不想看见他不幸福。”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释怀吧,毕竟是曾经在一起过的人,怎么会狠心到希望他不快乐呢。”讲完这句话,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刚刚会不会太矫情?”
“妳你自己也知道啊。”
“哈哈,反正我觉得,因为我真的不在意了,所以会希望大家都可以快乐。”我用手撑着下巴:“也希望那些被你伤害过的女人们,可以真正的地快乐。”
“干么绕了一圈又回来婊我。”蓝尚恩两手一摊。
我们走回我公司楼下,他戴上安全帽发动机车时,我忽然开口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否认我们在交往这件事情?”
“我为什么要否认?”他笑着说。
“为什么不?”我皱眉。
“为什么要?”
“蓝尚恩,不要这样子。”我咬着下唇。
“怎么样?”他定定地看着我,就在等我说出口。
那些话堆积在我的喉咙无法说出口,最后我只能摇头。
“没什么,骑车小心吧。”
他点头:“晚点聊。”
“嗯,晚点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觉得心中名为道德的墙,正渐渐瓦解。
第七章
行驶在国道上,我兴奋地看着车窗外,这些曾经是我四年大学生活中,每次搭车都一定看见的最熟悉景色,而今却怀念无穷。
“妳你也太期待了吧。”蓝尚恩切换车道,嘴角勾起微笑。
“当然啊,毕业到现在六年了,我已经这么久没有回去学校,当然期待。”我坐正身体看着他:“你不期待吗?”
“期待呀,怎么会不期待。”他说,却让我心慌了下。
就因为某天晚上,我们聊天又聊到了学生时代的事情,蓝尚恩便问我想不想回学校看看。
这诱因很大,毕竟大学是我度过许多快乐与悲伤时光的地方,那时候的景物至今仍历历在目,我当然想要回去。
“房祈亚一起吗?”
“她又不是我们大学的学生,会无聊吧。”他轻描淡写回应,我便没再多问。
于是就成为现在,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大学的原因。
大学校门前的车辆几乎都可以随意进出,加上我们又是毕业校友,警卫伯伯还记得蓝尚恩,寒暄了几句就让我们开车进去。
“天啊!天啊天啊!”看见熟悉的景致,导致我一路像神经病一样喊着,蓝尚恩看我这样更是笑到不行。
车停妥后,我踩在学校的草皮上,却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啊,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已经距离大学好久了。
抬头看了一下眼前的这些建筑物,明明朝夕相处过四年,却觉得它们的容貌都变了。校园中种植了许多我不认得的花草树木,当年的小树现在也都长大了,而学校宿舍前面甚至还装饰了一些奇怪的气球。
“感觉好奇怪呢。”我和蓝尚恩漫步在草地上。
“怎样奇怪?”
我看着前方,再看看周遭,接着侧头看着蓝尚恩:“明明一切都没变,却又觉得一切都变了,以前我们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却……啊,我只是感叹青春。”
“妳你很念旧是吗?”
“也不能说念旧,如果念旧的话,就会对前男友念念不忘啦!”我拿出水喝了口,蓝尚恩对我伸手,我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水交给他,他毫不犹豫地口对口喝着我水瓶中的水。
“所以妳你念旧的是自己的青春?”他将水还给我,我扭紧瓶盖,放回包里。
“嗯,我想念大学时代的自己,当时的烦恼都不是烦恼,当时的世界就是学校那么大。不过我也喜欢现在的自己,只是有点感叹,人生从某个阶段移动到下一个阶段,这个过程感觉很短,但回头一看却发现那么漫长。”
他将他的钱包拿给我:“放妳你那边,介意吗?”
“好啊。”
嗯,怪怪的。
可能也是我自己心中有鬼,才会觉得这样的举动诡异吧。
“妳你要去那看看吗?”蓝尚恩扬指比向了图书馆,我当然立刻点头。
“我大学有很长的时间都耗在图书馆,反而出社会后不那么常看书了。”
“工作忙碌吧,我也是啊,以前还看原文书,现在连CNN都听不懂了。”
“你当时怎么没有想过要从事英文工作,薪水应该不错呀。”我们登上图书馆的楼梯,但图书馆要在校生才能进去,所以我们只能转战到图书馆外的椅子。
“是不错,但不会有我现在赚得多,所以人生的发展都是注定好的。”
“你会这样想喔?”
“妳你不会吗?”
“人家不都说,希望自己的选择永远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有时候,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呢?又不知道另一条路的结果是什么,怎么就会知道那条路不是最好的选择?”我将外套脱掉,放在椅子边:“说不定,如果当时你选英文方面的工作,现在可就带团游欧洲了,多棒呀!”
“那这样就不可能和妳你相遇了啊。”他说,让我一愣:“所以说,这是不是很好的选择?”
我干笑一下:“说不定我度蜜月的时候,会刚好报名到你的团。”
“妳你有对象了吗?”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我说。
“所以啦。”他笑得开心。
我在校园里头拍了好几张风景照片,却在潜意识中的知道,不能和蓝尚恩一起合照,而当我拍照的时候,他也会技巧性地避开我的镜头。
我们都知道,这样子的我们很不寻常。
谁会每天聊天?谁会聊到睡前?谁会这样出游?谁会时常一起用餐?
再好的异性好友,都不会。
然而这样的暧昧,却让我心中既是甜蜜却又苦涩,那蕴藏着某一种怕被发现的刺激感。
校园巡礼完毕之后,我们逛到学校周边,将提起过的美食全部再吃过一遍,很多东西的口味都如记忆中美味,但也有不少食物已消失不见,只永远存在于我们记忆之中。
“还有一个地方,想不想去?”晚上七点多,蓝尚恩却这样提议。
“你跟我想的是一样的吗?”
“应该是一样的喔。”他笑着,将车转向我们只去过一次,却留下鲜明记忆的那片山林。
这里依旧没有路灯,当年骑机车的我们,现在已经坐在轿车里面。再次感叹岁月的流逝,而我偷偷侧头看了蓝尚恩一眼,此刻和他之间产生的一些些暧昧,连我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我们明明都认识这么久了呀,怎么到现在才发生化学反应呢?
是因为时机刚好?难道历经了社会的洗礼,此刻的我们,才终于成了会吸引彼此的对象?
以前刚认识时,我明明很讨厌他的,和他成为朋友后,而今竟然成为如此的暧昧关系。
“缘分真是奇妙。”面对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蓝尚恩只是笑着回了:“对啊。”
蓝尚恩将车子停在路边,这里依旧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打开自己手机上的闪光灯,我也跟着打开,然后他朝我伸出手,我犹豫了片刻。
“摔倒我可不管喔。”他挤眉弄眼的,跟大学时代差真多。
所以我也大方地搭上他的手:“你可别让我跌倒了。”
“永远不会。”他微笑。
我们两个走在狭窄的杂草之路上,看样子,这些年还是有很多学生会来这儿看夜景,把杂草都踩出一条平路了。
记忆中,这条路上宽敞又热闹,当时我们有好几个学生,天空也是满天星斗,而今再来到这里,虽和记忆中有些不同,但也相差不远,差别最大的,当然就是此刻牵着我的手的蓝尚恩。
我们来到那座两层高的大型凉亭前,难得的是这时候没有其他人。
“学生要晚一点,那时候我们都是十点以后才有活动,记得吧。”蓝尚恩依旧没有放开我的手,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牵着我,走向凉亭二楼处。
“这一次不躺草地了?”我想忽视彼此交握着的双手,但却找不到抽离的时间,也不觉得有抽离的理由。
“躺草地是青春大学生在做的事情,我们这年纪已经不适合了。”蓝尚恩笑着,牵着我的手走到凉亭上的椅子后,才把手松开来。
“虽然这样就不能跟以前一样仰望满天星空,不过也不错吧。”
被凉亭上的遮蔽物挡住了大半的视野,我瞇眯起眼睛,看着蓝尚恩:“这样哪是看星星啊?”
“也是可以啊,妳你看前面。”他比了前方的夜空,将手机上的闪光灯关闭,顿时眼前那种壮丽感再次袭来。
“而且我查过天气,昨天下过雨,草皮说不定还有些湿,会弄脏衣服。”
“没想到你调查得如此详细。”我走到凉亭边的栏杆,看着眼前的星空。
“怎么样?这边的星空和台北的夜景比起来,妳你比较喜欢哪个呢?”蓝尚恩也走到我旁边,手撑在栏杆上,不过他眼神却看着我。
“呃……不一样的感觉耶。”我不自在地用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而这时,蓝尚恩的手却伸了过来。
“妳你头发是一直有在修吗?”他太过自然的态度让我吓傻了。
为什么要摸我的头发?
没有人这样碰过我的头发,连以前的男朋友都没有。
“喔,对呀,习惯短发以后就觉得很方便,一直剪短这样……”我干笑着,觉得身体不由自主变得僵硬。
“是喔。”他彷佛仿佛又更靠近我,手指缠绕我的头发,而我稍稍缩了下。
“你干嘛干吗啊?”
“我之前就一直想讲,妳你剪短发很好看呢。”
“是吗?我以为男生都喜欢长发。”我侧过头看他,发现我们离得很近。
“我喜欢妳你短发。”他说,双眼与我对望。漆黑无比的此刻,他的黑眼珠却像宝石一样发亮,却又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水。
他的手从发稍发梢缓缓移向我的脸,而我却逃离不了,看着他的眼睛,只能任凭他越靠越近。
在他的脸就要碰到我的瞬间,我选择的不是推开他,而是闭上眼睛。
蓝尚恩的唇贴上我的,那触感极柔软、带着热气。
此刻我的内心,想起的不是他的女友房祈亚,而是大学时候,我们两个曾在这边一起平躺着仰看星空的模样。
***
“莫云谙,我有重大的事情要宣布。”韦涵传来讯息。
“我也有。”我回。
“这么巧,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见面好吧?”
我考虑了一下,将窗口跳回与蓝尚恩的对话:“今天晚上有要见面吗?”
“今天应该不行。”他回。
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约会?
我不多问,所以跟他说好,然后答应了韦涵的邀约。
我们约在东区的意大利餐厅,那有靠窗的沙发区,韦涵在那对我招手,我正开心走过去时,却发现她身旁还有另一个男人。
“韦涵,妳你不要告诉我……”我看着那个男人。
“快来坐下,让我好好介绍一下!”她开心拉着我坐到她旁边。
“我是梁淯程,常听韦涵提到妳你。”斯文的男人对我自我介绍,听说小我们两岁,不过看起来比我想象中更成熟啊。
“我男朋友啦。”韦涵傻笑着,然后伸出她的右手,秀出无名指上的戒指:“再来会是我老公。”
“真的假的?妳你要结婚了!?”我大喊着,店内的人往我们这看来。
“小声一点啦,矮唷,也差不多了嘛,我们都二十八岁了。”韦涵双颊绯红。
我还处在一片震惊之中:“等一下啦,韦涵,这是怎样啦,进度也太快了吧!?”
“那妳你要问他呀,怎么这么快就跟我求婚。”韦涵指了旁边的梁淯程。
“当然是想尽快把妳你娶回家啊。”梁淯程的话让我起了鸡皮疙瘩,原来看人晒恩爱这么恶心。
梁淯程的电话响起,他接起后回了一句马上过去,便起身亲吻韦涵的脸颊:“车子挡到人家了,我去移车。”
“好,小心点喔。”韦涵说。
等梁淯程离开后,我立刻抓着韦涵的手:“妳你真的要结婚了?我还是不敢相信欸!”
“真的啦。”她咯咯笑着。
“那个说女人当自强的韦涵呢?那个说要先打拚事业的韦涵到哪了?”我摇晃她的肩膀,试图唤回她的理智。
“女人不能只有工作啊,还是需要人爱。”韦涵抓着我的手,有感而发:“遇到梁淯程以后,我才真的体会到被爱原来这么幸福。”
她从包包拿出一张红色的喜帖:“所以好朋友中,妳你是我最亲的亲亲爱的,伴娘非妳你莫属。”
我看着手上的喜帖,一切还是好不真实。
“原来婚姻已经离我们这么近了吗?”我喃喃说着。
“是啊,毕竟我们都这个年纪了。”韦涵瞇眯起眼睛看着我:“妳你也是啊,有好男人就把握住吧。”
“如果对方有女朋友呢?”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
“抢过来啰。”韦涵眨眨眼:“有这样的对象?”
“没有,随口说说。”我耸耸肩,将喜帖收进包包,也将所有心事藏进包包。
“所以妳你的重大事情是什么?”韦涵问。
我的重大事情,就是蓝尚恩,但我现在已经不想说了。
同时我也认为,和蓝尚恩的关系,最好不要轻易告诉任何人。
“喔,我要说我升职了。”所以我讲了另一个也算是大事的消息。
“哇,妳你好厉害,可是,妳你这样变成女强人的话,男人会不敢靠近妳你喔。”韦涵看着我新名片上的职位:“这样薪水可以加多少?”
我比了五,韦涵瞪大眼睛:“看样子妳你真的是女人当自强了。”
“对,而我的自强伙伴跑了。”
“干么干什么这样!”韦涵笑着抱住我。
她满溢着幸福,我知道该为好友祝福的。但此刻,我却觉得像是五雷轰顶一样,曾经对我说着还想测试自己能力到哪的韦涵,即将要成为人妻,然后有一天还会成为母亲。
我并不是不喜欢她现在的模样,但名为现实的浪潮向我袭来,卷走了我内心那个青春的自己。
胸口压得难受,我扯出微笑,恭喜着她。
***
在和蓝尚恩接吻过后的一个礼拜,我们依旧每天保持联络,他曾来找我吃饭过一次,之后送我回家时又亲了我。
我虽然好几次想要开口问他,我们之间这样的关系算什么?他现在和房祈亚又如何了,却都问不出口。
也许结束一段感情,展开另一段感情的时候,本来就会有小小的重迭重叠时光。
但我立即摇头,这样想是在帮他找借口吗?
被背叛的感觉很痛,我经历过,所以我不应该当别人的第三者。
下定决心之后,我打了电话约蓝尚恩晚上吃饭,他答应了。
他一如往常到公司楼下接我,上了他的车之后,他的手却忽然伸了过来,拇指在我的眼窝轻抚。
“怎么了吗?”我吓了一跳。
“妳你黑眼圈加深了耶。”他收回手:“最近工作很累?”
“是有一点。”我拿出镜子:“没想到你会发现。”
“当然,我有在注意妳你啊。”他轻而易举就说出这样的话,反而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带他去的地方是日本料理店,他先点了一轮,接着问我还想吃些什么,我告诉他我想吃的都被他点到了,最后还难得地点了一壶清酒。
“我们喜欢吃的东西很像。”蓝尚恩笑。
而我依稀还记得,房祈亚不吃生冷食物,所以她不吃日式料理。
当生鱼片送来时,我才正要拿酱油,蓝尚恩已经在我的碟子中倒入酱油,在我想好之前,他就先帮我做好了。
我们又聊着天南地北,不论过去或是现在,我顺便告诉他韦涵要结婚了。
“哇,是怀孕了吗?”他笑着问。
“不是,不过我要当伴娘。”我耸耸肩。
“妳你当伴娘啊。”蓝尚恩饶富趣味看着我:“一定很漂亮。”
“你和房祈亚现在怎么样了?”我忽然丢出问题,蓝尚恩则平淡表示:“还是一样啊。”
“那我们……”
“我很喜欢妳你,没有想要玩弄妳你。”他说。
“所以你想维持现状?”我瞪着他。
他温柔地握住我的手:“我不会让妳你伤心的。”
怎么可能不会?
摆明两边都想要,要怎么做才不会让我伤心?
同时我也惊讶,这种丧尽天良的话,他竟然可以讲得如此顺口。
而且该死的,我竟挣脱不了他的手。
我还想多感受他的体温,所以那天夜里,我把这一切当作是场告别,让他上了我的床。
人说得不到的最心酸,所以做过这一场之后,也许我就能放得了手。
我一颗一颗解开他白衬衫上的钮扣纽扣,而他则亲吻着我,从嘴唇、脸颊、鼻子到耳朵,他的手从我肩膀伸进,褪去我的外套,在他衬衫尚未完全脱去之前,修长的身躯已将我压倒在床上。
他的手伸向我的大腿,来回摸索着,接着移到我裙子的侧边拉链,我扯开他的衬衫。
然而当他交迭交叠在我的身上,那份令人安心的重量,更加让我逃离不了。
他双眼总凝视着我,依恋地亲吻我的脸颊,有时紧紧抱住我,用指尖抹去我背上的汗水,轻咬我的脖子与锁骨,而那游移至我敏感耳垂的唇,更令我不自觉娇嗔出声。
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美妙的性爱,并不是说这些技巧有多高超,或是带给我身体上有多舒服的程度,而是……心灵上的。
从来,张泽献和林子隽,他们都不会看着我。
可是蓝尚恩不一样,他在乎我的感受,除了眼神的接触外,就是他每一次的轻喃,询问我的感觉。
这一次的性爱,我以为是结束,没想到,竟只是开始。
***
“云谙,那篇文章妳你分享了吗?”田歆雯侧过头问我。
“哪篇?”
“阿吉的客户啊,说有妊娠纹组合促销,要我们多少帮忙分享一下。”阿吉当初都还只是被当新人欺负,现在也逐渐开始独立作业了。
“妊娠纹啊……我这边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要。”我点开E-mai,将网址复制到Facebook,按下分享。
“我告诉妳你,意外的多。”田歆雯翻了白眼:“我们这个年纪的脸书朋友,现在都是结婚啦、小孩的照片了,我多怀念以前充满大家放闪和自拍照的时光啊,那表示我们还年轻。”
“岁月不饶人啊。”我笑着说,不过经田歆雯这一讲,我才发现还真是如此呢,Facebook涂鸦墙的确充满了小孩子的照片,许多当年很爱自拍的大学同学,现在大头贴也都是孩子的照片。
是大家跑得太快,还是我走得太慢?
不过清一色的,除了韦涵之外,其他人都是怀孕结婚。
这种一开始就以孩子为基础的婚姻,真的是好的吗?
婚姻不应该是用爱当基石,去发展之后的人生吗?
忽然我心中一顿,蓝尚恩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们这段三人行,他有想要解决吗?
我不能陷得太深,在内心暗自决定,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如果他依然做不出选择,那我就帮他选择,看是我果断离开,或是跟房祈亚摊牌。
而当我把信息在Facebook一贴出后,居然许多八百年没联络只按赞的朋友纷纷开始留言,更有人私讯询问,我才真切体会到,原来婚姻真的已经离我这么近。
“欸,超久不见的,妳你还记得我是谁吧?”文小宣的讯息跳出来,我犹豫了一下才回复。
“当然啦,怎么可能会忘。”我回应着客套话。
“我看见妳你分享的那个妊娠纹组合,是妳你在卖的吗?”
“是我公司配合的厂商在促销,我们就帮他们分享信息啰。”我打下这段字,虽说妊娠纹霜不是只有孕妇才用,不过我还是礼貌性问一下:“妳你有喜了吗?”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文小宣贴了几个大笑图片:“我是想要买来送给房祈亚的,妳你还记得她吧。”
“房祈亚?”我皱起眉头。
“嗯,她怀孕了呀!”
我的心脏像是被掐紧一样,瞬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是喔,怀孕多久了啊?”我庆幸文字不会反应情绪,也不会看见我的表情。
“应该也有五、六个月了吧,所以我想说送她这个东西,等宝宝出生之后再送别的。”
五、六个月?
为什么蓝尚恩从来没告诉过我?
怀孕不就表示,一切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不就表示他们一定会结婚?
那么这段日子,蓝尚恩对我所做的一切又是什么意思?
那一天,他和我上床是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没跟我说过他和房祈亚会分手,可是……
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这样子?
我颤抖着双手,因此打错了好几个字。
“怀孕的话,应该三个月的时候就要开始擦了吧,妳你现在送她来得及吗?”我即使双手颤抖,却还是可以打出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前期她老公有买了啦,因为祈亚说快用完了,我刚好看见妳你的贴文,所以就想说送她啦。”
“她老公?结婚了吗?”
“她早结婚了啊,在发现怀孕的时候就直接公证了。”
文小宣的字句让我眼前一片黑暗。
***
“妳你怎么了吗?”蓝尚恩将车停在河堤边后,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妳你今天很心不在焉。”
而我什么也听不清楚,脑袋嗡嗡作响,直直看着他。
你已经结婚了吗?
你的手指上明明没有戒指啊。
我知道我也有错,在你还有女友的情况下,就和你发展成这样的关系,可是……我没有想到你是已婚者啊!
有太太跟有女朋友,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啊!
千言万语,都化成凝聚在鼻腔的苦涩,在他面前,我强吞眼中的万般委屈,告诉自己不能哭。
我勉强对他扯出一个微笑,他上身靠近我,亲吻了我的唇。
他的舌尖钻入我的口腔,属于他的甘甜香气充斥着我,让我想要索求更多。
忽然他离开我,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我的脸,手指在我脸颊上游移。
就这样,凝视着我好几秒。
“你在想些什么呢?”
“想妳你啊。”
“你的心里,没有一丝丝想到房祈亚吗?”我说,忍着眼泪,连痛都不能让他看见。
蓝尚恩依旧抚摸着我的脸,另一手玩弄我的发尾,手指缓缓移到我的耳垂,顺着脖子往下。
“当下的温柔都是为了妳你。”他说。
我抓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手心,然后推开他。
“你的身分身份证让我看。”
也许他没料到我会突然有此要求,但他却也没有拒绝,从皮夹内拿出身分证身份证,正面朝上递给我。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知道真相,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将身分证身份证的背面翻过来──
配偶栏上清楚写着房祈亚,这个铁一般的事实明摆在我眼前。
蓝尚恩没有说话,伸手拿回了身分证身份证,放回自己的钱包。
“我不会隐瞒妳你任何事情。”
“但你也没有说!”我瞪向他。
“因为妳你没有问啊,妳你如果问我,我就会告诉妳你我结婚了,就像现在这样。”蓝尚恩关掉车头灯,转过来看着我。
我激动地立刻拿起包包,打开车门就往外走。
“莫云谙!”他喊我,也从车上下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这样比张泽献更糟糕!比林子隽更糟糕!”我喊着,强忍着眼泪。
我不能哭,不能在这种时候掉眼泪。
过去我已经为男人流过太多次眼泪了,而今我不能哭,至少不是今天。
会演变成这样的状况,我承认我也有错,可是因为是蓝尚恩的隐瞒,才让我成为了小三,即使他已有房祈亚这个共度一生的伴侣,竟还是默许了我的存在。
不是女人变成了小三,是男人把女人变成了小三。
“莫云谙!”他抓住我的手,然后紧紧抱着我。
“不要!放开!”我喊着、挣扎着。
“我不会放手。”他说,环住的双臂将我抱得更紧,我明白自己挣扎没有意义,于是深深吸气。
“好,我不跑,我们好好谈谈。”
他听话地放开我,然后看着我的脸:“我以为妳你在哭。”
“我不会哭,至少不在你面前哭,我以前跟你说过。”因为男人都怕女人的眼泪,他们会因为女人的眼泪心软,而无法狠心做出选择。
我不要他的选择是因为同情,不要他此刻的拥抱是因为我的哭泣,所以我不会在他面前哭,我也不会哭。
他心疼地摸着我的脸颊,试探性地靠向我,而我抓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爱情,总有先来后到……”
“你可以选择不要招惹我。”我咬着唇,而今,我都喜欢上他了。
“一开始,我只是想和妳你聊天,我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如果我告诉妳你,这一切就都会结束了不是吗,但我不想结束,想继续和妳你接触……”他温柔轻抚着我的脸,从没有男人会像他这样,摸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
我想要他,我也一样,内心不想这段感情现在就断了。
怎么办?我狠不下心,却也推不开他。
“我们的最后,会是怎样?”
这有多可悲,在想到共结连理之前,会先想到结束的方式。
“我不知道,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都觉得不可能。”蓝尚恩紧紧抱着我:“能给妳你的我会给妳你,但不是妳你的,妳你也不能要。”
你能给我什么?
而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在他的怀中,我茫然想着,我要什么呢?
我想要他离婚吗?如果他今天单身,我会想和他结婚吗?
我不知道,我没想那么远。
我只是很单纯地想谈恋爱,只是想我爱的人也爱我。
但为什么现在却会变成这样?
我放不开他,是不是因为早知道他不属于我?
“莫云谙?”他放开我,依旧凝望着我。
眼前的蓝尚恩,变得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样,虚无却又真实。
他朝我伸出的手,在我搭上的瞬间,便会消失无踪。
他能带着我去的地方,绝对不会是绿洲。
终有一天,我定会为他掉下眼泪,为这段恋情感到后悔。
只是不是今天。
第八章
我就这样,成为了别人爱情世界中的小三。
成为了那个我曾经也鄙视过的角色。
当年被劈腿的我,而今却走到这步,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风水轮流转,我竟然能体谅起小三这个心酸又可怜的角色。
大多数外遇的男人,都会选择回家,老公和老婆会携手一起挞伐小三。
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会被抛弃,我最后还是会被抛弃的。
我不早就习惯了,对方最爱的永远不会是我,我永远都会是他们在面临选择的时候,被丢下的那一个,爱情只有在想象中才是美好的。
我不断给自己打这样的预防针。
在我与蓝尚恩数不清第几次的爱欲缠绵之后,他回家了,而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着回到家中的他,是否也会亲吻房祈亚呢?
总有一天,他会抱着房祈亚,又抱着我。
我也曾想过,是否是因为此刻房祈亚怀有身孕,所以他才找上了我。
大多数男人外遇的时间,都是在老婆怀孕之时。
等到之后孩子出生,他们当了新手爸妈,与孩子共享天伦之乐,哪还有我挤得进去的空间?
我脑中混乱打转,烦恼着这些事情,竟也不知觉沉沉睡去……
我梦见自己在大学时代,和蓝尚恩漫步在校园之中,接着场景一转,成年后的我们走在街上,他牵着我的手,这在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我感到好幸福,我从来不知道正大光明是一件多快乐的事情。
下一秒,房祈亚站在前方,而蓝尚恩放开我的手,朝她走去,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手摸着她的肚皮。
我喊他的名字,蓝尚恩回过头,对我微笑说了:“掰掰。”
然后我就醒了,心跳剧烈、冷汗淋漓。
我颤抖,这个梦好可怕,竟然如此轻易、轻易的地就可以选择丢下我。
不是今天,还不是今天,我不能哭泣。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后下了床,到浴室用水拍着自己的脸颊,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莫云谙,不要给自己希望,不要相信任何承诺,不要以为自己会被人所爱,不要认为自己会被放在第一。
因为终有一天,我还是会被抛弃。
我终究会是被抛弃、被放弃的那一个,永远永远,记得这一点。
不要为了早知道的事情难过、不要被早知道的事情伤害。
所以我不离去,也不打算真的爱你。
***
“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骗我。”我在讯息里如此说:“像是如果你和家人有约,临时要取消我的事情,也不要骗我说是公司有事。”
“好,我不会骗妳你。”蓝尚恩贴了爱心图案:“妳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
我想问他,孩子是男是女?或是问他打算在哪生?名字有先想好了吗?还有他是因为房祈亚怀孕所以才娶她,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决定房祈亚会成为他的另一半?
他明明说了,我什么都可以问,但是我什么都问不出口。
我不知道问他问题的界线在哪?我不知道这些问题能不能问?问出口了后会有什么改变?会引起什么?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麻烦的女人,我也不想要变成最后好像是我放不了手。
“为什么你没戴婚戒?”我只问得出这问题。
“我没买我的戒指,只有买给她。”
“为什么?”
“一个戒指那么贵,女生想要女生戴就好了。”蓝尚恩的话不无道理,但若他戴着婚戒,我们也就不会走到这步。
“那生孩子的那一天,要告诉我。”我还是换了个话题。
“嗯。”
我久久没有回复,看着屏幕发呆,蓝尚恩又传来讯息:“我今天很想妳你。”
“我每天都很想你。”
如此肉麻又无意义的爱情絮语,彷佛仿佛才能抚平我的内心。
而自从我和他这么说之后,蓝尚恩便会据实以告,而我才发现据实以告对我来说也是痛苦。
“今天下午我要带祈亚去产检,所以暂时无法用手机。”
“我们要去祈亚娘家,这两天不太能用手机。”
“我有事情忙一下,晚点敲妳你。”
而我的回应,总是千篇一律,“嗯,好,你忙,忙完再告诉我。”
我就在这等待。
对两个女人说谎太累了,所以不要对我说谎。
我可以承受这些痛苦,也是我必须承受的。
***
在拍摄日系化妆品第二季广告的那天,蓝尚恩传了讯息来给我:“我要去医院了。”
我先是一愣,才会意过来他的意思:“要生了?”
“对,所以暂时没办法跟妳你聊LINE。”
“好,没关系。”我这样回答。
接着,我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
“云谙,导演说,这一个镜头如果这样呈现,会导致主角的风采被后面的……云谙?妳你有在听我说吗?”
“啊?抱歉,妳你刚才说什么?”
田歆雯皱眉:“妳你在发呆吗?绷紧神经啊,这是很重要的客户耶!”
“对不起,一时恍神,我看一下……”我压抑内心的激动情绪,将精神与注意力转移回工作上。
接着拍摄广告的女星发生了一件大笑话,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笑个不停,说这个一定要放到网络上当幕后花絮,但我却听得心不在焉。
而后便当送过来,这家的便当非常好吃,每当要熬夜拍摄,就会订这家便当慰劳大家,可是我却食不下咽,田歆雯一边问我没事吧,一边却又夹走我的排骨。
“实在太累了,所以没胃口。”我怪罪在这一点之上。
但我心知肚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等我忙完后,才看见蓝尚恩的讯息简短写着:“我忙完了。”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五点传来,现在是六点,我回复他:“生了?”
“嗯。”他很快回复。
“是男是女?”
“女。”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出三个字:“恭喜你。”
多讽刺,婚外情的小三恭喜他和元配原配生了孩子。
可是,我却连一句我想看照片这样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真的很喜欢妳你。”
他响应我的这句,我知道的,他是想让我开心一些。
我们彼此都努力不去戳破,就选择暂时让美好的甜美假象维持着,即使其实我们都很痛苦。
“我也很喜欢你啊,很累了吧,快去休息吧,我刚拍摄完广告,现在也要回家了。”
“好,妳你到家再跟我说。”
我看着阳光刺眼的天空,空气中带着黏腻的燥热,一个提醒忽然冲进我的脑中,对了,今天好像是农历七月七日。
我忽然笑了起来,在情人节这一天吗?
人家都说,孩子是会自己选择日期出生的,所以这个孩子,就是在提醒我们吗?
我和她的爸爸,永远也别想度过七夕情人节这一天,因为是她的生日,是家庭同乐的一天。
***
第一次看见蓝尚恩孩子的照片,是在文小宣的Facebook上。
她抱着孩子,背景看起来是月子中心,她标记了房祈亚,那个孩子长得好像蓝尚恩。
我好想哭,我的心好痛。
可是我不能哭,也没有资格哭泣。
这不是公平不公平,或是爱与不爱,而是蓝尚恩说过的,先来后到。我也曾当过张泽献的第一者,在被第三者介入之后,承受了莫大的痛苦,也曾看着张泽献下跪道歉的黯然模样。
我可以当个第一者,将感情摊在阳光之下,但我现在却成为了第三者,天命就是得不到专一的爱情,这痛苦我自己该承受。
人说,当小三会有报应,破坏他人婚姻的人,恶有恶报。
但我认为,在成为小三的那瞬间起,就已经得到报应了。
从此陷入在痛苦之中,陷入在嫉妒却又不能张扬之中,像是水沟中的老鼠躲避太阳,苟且偷生。
“我今天没有办法跟你说话。”
“妳你怎么了?”
“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受。”我在屏幕上打上这些字。
他停顿很久没有响应,我知道他也无法响应什么。
“所以让我静一静吧。”
“好。”他简短的响应,有太多无法诉说的无奈。
我将LINE注销,把音乐放到最大,拿出红酒与杯子,一个人像疯子一样在屋内随着音乐摆动身躯,累了后我便去泡澡放松,还加了精油,喝了酒以后又泡澡,让我的心跳飞快。
我茫然看着浴室氤氲的蒸汽,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猛从浴缸内惊醒,自己居然睡着了。
皮肤都泡得有些烂烂地,我叹口气,缓缓从浴缸爬出去,庆幸没有淹死在自家浴缸之中。
惯性地点了下手机屏幕,我总是等待着蓝尚恩的讯息,而看见他的讯息提示,我内心就会有股莫名的安心。
“妳你还好吗?”他的讯息发送自三十分钟前。
我看了下现在的时间,凌晨十二点半,我将身体擦干,换上衣服,吹好头发,涂完乳液,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才滑开屏幕,响应了他:“不好。”
反正,他不会响应的,他在月子中心陪伴房祈亚,陪伴他的孩子和老婆,谁有空搭理小三的情绪?
他们早就一家三口甜蜜入睡了,我要认清自己的身分身份,自己的位置。
不吵不闹,只能偶而偶尔耍小任性,要适可而止。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蓝尚恩却已读,下一秒我的手机响起。
他彷佛仿佛知道了我的痛苦,大胆的地在月子中心等房祈亚睡着之后打电话给我。
我其实很高兴的,笑得嘴都阖不起来了。
“你想我吗?”我问出这种像是学生时代才会问的问题。
“我很想妳你啊,当然想妳你,想抱着妳你睡觉。”他压低的声音,伴随着后头传来的水龙头哗啦啦流水声。
然而,这种像是偷偷借来的刺激,在挂掉电话之后,空虚的情绪便会不断在心里沸腾着。
想抱着我睡,可实际上,你抱着的是另一个人啊。
你关心我、担心我,但这些都只能表现在讯息中,实质上,你无法为我做什么。
你给我的爱,好虚幻,好折磨。
“我可以去看孩子吗?”隔天,我传了讯息给蓝尚恩。
“妳你要来?妳你确定?”
“房祈亚是我以前同事,你是我大学同学,于情于理,我既然知道这件事情,当然应该去的。”这是很理性的事情。
“也是。”于是蓝尚恩传来月子中心的地址:“妳你不要带礼物。”
“嗯。”
可是正常来说,需要包个红包。
我不禁哑然失笑,当蓝尚恩看见我给他女儿的红包,会有什么反应,他能收得心安理得吗?
可是这却是我该做的,这是一个礼数,不管我的身分身份,这就是个习俗。
所以我来到月子中心,在电梯内不断深吸气,在心中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房祈亚产生一丝怀疑,绝对不可以表情崩坏。
现在是见客户,要拿出最专业的笑容,我的任务是称赞孩子,然后把红包交给他们,说声恭喜。
在他们房间的外头,我按下电铃,里头的人走动的脚步声令我心跳加速,打开门的瞬间,是我昨天还亲吻过的那个男人。
“好久不见了耶,蓝尚恩。”我笑着,说谎。
“嗯。”他扯了一记微笑,侧过身让我进去。
我看见素颜的房祈亚坐在床边,身上穿的是月子中心提供的衣服,而她的床边有张婴儿床,新手妈妈正逗弄着床里的小女婴。
“莫云谙,谢谢妳你来看我。”房祈亚看起来有些虚弱,但依旧很漂亮。
可是我还是惊讶地发现了她的改变,那个曾经和文小宣一搭一唱的美丽女孩,抱怨着网络上的客诉都是白痴,总化着浓妆,随时都在补妆的那个女孩,曾经不断玩手机、看时尚杂志、手上有着指甲彩绘的房祈亚,已经不见了。
现在我眼前的她,是一个“母亲”,从一个女人,变成了母亲。
我举步艰难地走到婴儿床的旁边,将包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旁的沙发上有蓝尚恩的居家用品,桌面则摆着房祈亚的月子餐。
蓝尚恩拿了酒精给我,要我喷手心。
这样一个很细微的举动,就让我知道他很疼惜他的女儿。
“人家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而且是农历七月七日出生的对吧,看来这个女儿将来会和妳你抢蓝尚恩喔。”我这么说,每一句话都是心痛。
多么可笑,我正被自己的话所伤。
房祈亚听了,泛起幸福的微笑:“那我可真期待,最爱的人抢我最爱的人,这好为难呢。”
一瞬间难过涌现,在亲眼所见后,才发现杀伤力远高于想象太多太多。
但可怕的是,我竟然没有罪恶感!就算看着房祈亚抱着她跟我心爱男人的孩子,我也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妳你要抱抱孩子吗?”当房祈亚将女婴抱起来的时候,这么问我。
我哪有办法抱着你们的孩子,而倘若有一天,我跟妳你老公的事情不幸被妳你知道了,妳你回想起孩子曾经让我抱过,还不愤恨到死?
“不了,小孩这么小,我会怕。”所以我拒绝:“你们取好名字了吗?”
“取了。”回应我的是蓝尚恩,不过他却没说出小孩的名字。
糟糕,我觉得快待不下去了,赶紧从包包中拿出红包交给蓝尚恩。
“对了,恭喜你们,实在不可思议。”
奇怪的是,罪恶感这种东西是很玄的,它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
例如当我看着共同朋友的祝福、看着文小宣的祝福、看着蓝尚恩以前的同学们探望蓝尚恩和房祈亚的打卡记录。
我的罪恶感,便会浮现。
而就在现在这瞬间,我的罪恶感又再次浮现了。
蓝尚恩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愧咎愧疚,他收不下我的红包。
“不用啦,干么什么这样客气?”
他的声音紧绷又干涩,我的眼神轻轻晃动了一下。蓝尚恩,你要继续演戏啊,不然会被识破你心中的动摇。
“那祈亚,就给妳你啰!”于是我转向房祈亚,顺手将红包塞给她,还摸了摸女婴的额头:“超可爱的啊!”
任务完成了,我给了红包,称赞了孩子,演足了一场戏。
“因为是祈亚生的啊。”蓝尚恩这时才终于想起他的角色了吗?
现实就是该这样伤害我。
那罪恶感,仅只短短的瞬间,也许连十秒钟都不到,却压得我喘不过气。
但只要熬过了这十秒,我便又开始期待与蓝尚恩的相会。
就算在与我缠绵之后,他会在同一个房间内一边抚摸我光滑的背,一面打电话给房祈亚,询问她是否一切安好,我也不会有罪恶感,甚至会故意亲吻他的身体,让他忍着不出声。
畸形的幸福,只会变成畸形的爱情。
我,在不知不觉之间,也成为了这样的女人。
为了自己的爱情,不惜伤害别人、伤害自己,然后藉由借由爱他的欲望抹煞抹杀罪恶感,抹煞抹杀一切道德伦理,只为了爱他。
让他爱我。
***
“我喜欢抱着妳你,妳你的身体很柔软,妳你的体温很高。”蓝尚恩趴在我的身上,一边抚摸我,一边亲吻我。
“你的体温真的偏低呢,一般男生不是体温都会比较高吗?”我摸着他的脸,与他四目相望。
“我也不知道。”他笑着亲吻我,浅啄逐渐变成深吻,我的情欲再一次被他挑起。
我喜欢和他做ài,那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而也只有和他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才能什么都不去思考,让我暂时得到解脱。
最近经常想到张泽献和林子隽,我不免会去比较自己是否真的比较喜欢蓝尚恩,我不想用爱这个字眼,它太沉重又令人心痛,也讽刺。
然而每当我想起他们,就更能察觉到蓝尚恩与他们的不同之处。
他会抚摸我的脸颊,双眼凝视着我的眼睛,彷佛仿佛看见灵魂深处一样。
如果说爱是种看不见的存在物质,那在此刻我感受到了。
感情啊、灵魂啊、内心啊,这些虚无的东西、这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却重要到让人费尽一生追寻,越是想确认它在这里,就越感觉不到它存在,可是它的确就在这里。
在蓝尚恩拥抱我的当下,在他亲吻我的瞬间,我很确定它就在我的心里。
但矛盾的是,当年那些和我交往的男人们,我从没有感受到被爱。
而今这个下半生都在另一个女人那边的蓝尚恩,却让我感受到被爱了。
爱,究竟是什么?
这份爱是真实的?还是我想象的?
他若真的爱我,又怎么会让我躲在阴暗之处。
他若不爱我,又怎么会让我感受到满腔的爱意。
我的爱情,徘徊在痛苦却又满溢的矛盾之中。
每当夜深人静,徘徊在我内心的都是孤寂。
我明明这么真实的存在,我和他的所有过去也都是真的,我们发生过的事情也是真的,可是在他的人生清单中,我依然只是假的。
他们拥有的一切生活,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真实的人生。
我们每次的会面,都是建立在房祈亚对他的信任之下,然而,我们却狠狠地蹧蹋糟蹋了那些信任,那些得来不易的信任。
可是,房祈亚拥有了绝大部分的蓝尚恩,拥有了他的现在、未来,甚至是好久以后的蓝尚恩,分一点点、小小的时间给我,不行吗?
我不会要求更多,只求能给我一点点,不用多于她所拥有的,只要比现在再多一点。
我,好痛苦。
“你们是不是养了一只狗啊?”我躺在蓝尚恩的怀中,提起在Facebook看见的动态。
“嗯。”他一边轻抚我的头发,一边回应。
“想让狗和孩子一起成长吗?”
“嗯。”他抚摸我的脸颊。
“只打算养一只?祈亚也喜欢狗吗?”
“还会养第二只。”蓝尚恩简短回应。
“这样两只狗会不会争宠啊?”
“所以在抱新狗之前,要先抱抱老狗,让老狗知道我们最爱的还是牠它。”
“不过有些妈妈并不喜欢新生儿和狗在一起,祈亚可以接受吗?”
蓝尚恩吐了一口气:“我觉得,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好不要提到另一个人的事情,这样对妳你会比较好。”
“为什么?”我抬头看着他:“你怕我难过?”
他没有回应,当作是默认。
“你要让我习惯难过。”
“我不想让妳你难过。”
“可是最后,我总归是会难过的啊。”就跟之前讨论过的一样,就算你没想过,我还是为了你心神不宁,最后还是会伤害我,还是会让我难过。
“所以你要让我习惯难过。”
他看起来有些心疼,抚摸了我的脸颊,亲吻我的额头:“难过不会习惯。”
而我回吻他,指尖从他的耳朵移至脖子,在他的锁骨打转,于是他再一次压上我的身体,热烈地进入我的体内。
难过不会习惯,但是会麻痹。
一个伤口只要戳到烂了,就不会再痛了。
你说为了不让老狗感到难过,所以会先抱牠它,才会拍拍新狗。
可是这样新狗很可怜。
牠它刚到一个新的环境,投入百分之百的情感,却不能够得到一样的爱。
但就是所谓的,先来后到。
***
“林子隽离职了,妳你知道吗?”我才一到公司,田歆雯便凑过来和我说这个大八卦。
“离职,为什么?”
“嗯,原因众说纷纭,有一说是有其他公司高薪挖角。”
“另一说则是他有了婚外情。”王宇城也靠过来碎嘴。
“婚外情?他结婚了吗?”
“不是他结婚,是他和结婚的人妻好上了。”田歆雯补充。
“我们公司会管这种私事喔?”我有些讶异。
“虽然是私事,但也算丑闻啊。”王宇城耸耸肩,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不过我倒觉得无所谓。”田歆雯也耸耸肩:“我对于道德啦、伦理啦那些没有很在意,我小时候道德与伦理都考不及格勒!”她讲完还哈哈大笑。
“妳你现在写的企划案也不及格。”王宇城翻开她的企划案,然后边说边摇头。
“那是我不给你追,所以你故意找我碴好吗?”田歆雯反驳。
“谁、谁追妳你!”王宇城大喊,红着脸看起来很不服气。
我瞪大眼睛,低声问她:“真的吗?”
“真的啊!”田歆雯耸肩。
中午的时候,我和田歆雯一起去吃饭,顺便延续这个八卦话题。
“妳你对于他和别人发展婚外情,没有什么想法吗?”田歆雯问我。
我想,大概就是那位“前女友”了吧。
但我还是摇头,这种私事,不需要告诉别人:“我们都分手那么久了,也没有什么想法,倒是妳你,刚才说什么道德伦理的,是怎样?”
“喔,就是劈腿啦、外遇啦,只要不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是不会去评判的,因为有时候发生问题两方都有责任,可是先外遇的人却总会被当箭靶。”
“我也和妳你一样的想法!”我没有料到,居然会遇见相同想法的人。
“是吧,像是最近很多艺人被爆出丑闻,可是我觉得,管他们的私生活干什么,写书的书写得好最重要、唱歌的歌唱得好最重要、演戏的戏演得好最重要,我又不是和他们谈恋爱,我评断他们做什么啊!”田歆雯吸了两口面,又继续说:“所以啊,我才不管林子隽跟人家婚外情,我只知道他以前带我们这组带得很好,之后在业务部也做得有声有色,如果上头真的是因为婚外情的关系开除他,我只能说实在太不知变通了。”
“毕竟公司虽然要顾形象,可是又不是跟他谈恋爱,而要以公司利益为重才是,这样吗?”我笑着说,田歆雯用力点头。
“对啊!云谙,没想到妳你是这么开明的女生呢!”田歆雯哈哈大笑。
“那,妳你又为什么不让王宇城追妳你?”我跳了话题,回到他们身上。
“因为他啊,不是我的菜啦!”她摆着手,草草结束这个话题。
***
我其实之前一直就有想过,等蓝尚恩的孩子出生之后,我们见面的时间势必会减少,而很多时候,我会被摆在后头。
然而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少,我们一个礼拜大概会见三次面,大多的时间都是在我承租的套房中度过,偶尔会去吃饭,但最后总免不了上床。
我也曾想过,如果不上床的话,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好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我们要随时注意周遭的目光,以防遇见房祈亚或是蓝尚恩的朋友。所以除了房间,我们几乎无处可去。
这真的是恋爱吗?
以前我们可以在外面吃饭,可以不用肢体接触而天南地北的地聊天,可以抱怨我的工作也可以抱怨社会,但是现在除了上床,我们的话题多了很多局限。
我不再抱怨工作,也不再拿任何无聊小事情都和他聊,更不会与他说着我的感情观、说着我的婚姻观,更不可能和他提未来。
连进出饭店我们都要一前一后,连走在路上都要注意周遭有没有认识的人。
见不到阳光,会发霉的。
我们的爱情,真的健康吗?
“我也好想去啊……”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看着旅馆电视播放的景点介绍。
那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岛屿,所有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温暖。
“去哪里?”蓝尚恩摸着我的头发。
“旅行啊。”
“妳你可以找朋友和妳你一起去。”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是啊……”
我们两个陷入沉默,是啊,我说这些干什么呢?
我的确很想和他一起旅行,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就算说出口,也只会得到伤害。
他见我不说话,侧过身看着我,忽然将我压在身下。
“干什么?”我笑着看他。
“我以为妳你哭了。”
“我说过了,不会哭的。”我明白自己的立场,将自己的唇凑上他的。
不吵不闹,当个最称职的小三。
“话说回来,如果我和朋友去旅行,要带纪念品给你,是不是不能留下实体的东西?”像是钱包、明信片、吊饰、装饰品等诸如此类会留下形体的。
“嗯。”他轻轻点头,亲吻我的脸颊。
这问题是白问的,我知道。
若我想要和他在一起,就不能显现自己的嫉妒,不能表现我的愿望。
从前不屑和男友在公众场合晒恩爱的我,不喜欢有事没事和男友拍照的我,现在才知道这些事情是多么奢侈的愿望。
名为嫉妒的星星之火,会将我们的爱情燃烧殆尽。
第九章
在韦涵喜宴前一个礼拜,我一连好几个半夜都在赶拍广告,导致免疫力变弱,居然生了场大病,但我依然坚持戴着口罩每天去工作,在发烧的情况下完成了拍摄进度。
当天回到家,我感觉自己像是快死了,躺在床上头昏眼花的,以前这种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要找男朋友陪伴。
可是这一次,我却不断想起蓝尚恩,如果他可以在我身边,如果他可以陪我,那该有多好?
一想到这些,我感到鼻头一酸,赶紧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哭。
小三没有哭的资格,不是今天,今天还不能哭。
自行吃了感冒药后以为隔天就会好,没想到却反而引发了胃痛,正巧工作也告一段落,我索性请一天假,决定到大医院去挂急诊,拿个特效药什么的。
我拿着手机犹豫半天,心想现在是上班时间,应该没有关系吧。
所以我找出蓝尚恩的名字,按下拨出。
电话响了许久,他压低声音接起:“怎么打给我了?”
“你不方便接电话吗?”我闷闷地问。
“我在医院。”
“医院?你怎么了吗?”
“昨天小孩发烧住院了……”
这一刻,比我当时在月子中心看见孩子还更有真实感。
他有孩子啊,蓝尚恩是有女儿的。
不论现在他和我是怎样的关系,未来他的妻小永远都排在我面前。
“没事吧?”于是我问,也只能这么问。
“现在退烧了,在睡觉,等一下就能带她回家。”他停顿一下:“妳你呢?打给我有什么事情?”
“嗯,没什么啦,只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吃午餐,不过你还是照顾小孩吧。”
“真的没事吗?妳你声音怪怪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还能发现我的不对劲,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开心?
“真的没有啦,只是有点小感冒,你连这小地方都能发现。”我心口纠结着、痛着。
“当然啊,怕妳你觉得我不够关心妳你。”他还开了玩笑,之后才挂掉电话。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和他聊天的窗口。
他关心我,又能关心到什么程度?
如果他知道我现在很需要他,能放下孩子赶过来照顾我吗?
绝对不可能的啊。
而如果他真的能放下孩子来找我,那我就会比较开心吗?
也不会。
一个好爸爸,不等于一个好老公。
我忽然觉得,胃没有那么痛了,与心碎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
韦涵结婚那天,身为伴娘兼好友的我比她的新秘还要早到,我一面张罗着韦涵的礼服,一面帮她做脸部消水肿的按摩。
“我好幸福啊,嫁给最爱的男人,还有好友帮我按摩。”她闭着眼睛一脸享受:“对了,今天喜宴睁大眼睛,看看有没有妳你喜欢的,我可以帮妳你引荐。”
“引荐妳你个头啦,今天主角是妳你耶!”我顺势拍了两下她的脸颊。
“伴娘也可以是主角之一呀!”韦涵从镜子里面看着我。
“好了啦,别担心我,想想妳你自己就好了!”我凑在她脸颊边,对镜中的她露出微笑。
“云谙,是我的错觉吗?”她的手摸上我的脸:“妳你好像变得很憔悴。”
我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大概最近比较忙,加上素颜的关系吧。”
“是吗?”韦涵转过头:“可是我觉得妳你好像有一点不快乐耶……”
“不快乐?我有吗?”
“我很早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韦涵站起来,但因为礼服过于厚重,所以没有办法移动太快,恰巧这时新秘从门外进来。
“抱歉,我晚了一些!”
太好了,我赶紧要韦涵快坐好,并告诉新秘不用负责我的妆,我自己化就可以了。
“真的吗?”韦涵狐疑。
“嗯,当然啰,主角是妳你啊,妳你漂亮最重要。”我拿起自己的伴娘服逃去另一间房。
躲进暂时独处的房间后,我吐了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真的变憔悴了吗?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脱下私人衣服,换上白色的伴娘礼服,然后走到镜子前,拿出自己随身的化妆包,将脸上的底打好,简单弄好妆后才再回到韦涵的新娘房。
韦涵看见我的妆很不满意,坚持新秘先帮我完妆再去弄她的,我当然推托了,但韦涵说我这是在浪费时间,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坐下来让新秘帮我补妆。
韦涵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对我说话,都是一些无聊的琐事,但最后她却忽然说了句:“所以妳你是和谁谈恋爱?”
“我没有谈恋爱啊。”
“我知道妳你有,莫云谙,我和妳你认识多久了。”韦涵继续玩着手机。
我尴尬地看着眼前的新秘,她对我浅浅一笑,表示把她当作空气没关系,新秘有耳无嘴。
“那不算男朋友。”
“为什么?对方没有表白?”韦涵停顿一下滑着手机的手指,好奇追问:“还是他不是单身?”
大喜之日,不用说这些。
“都不是,反正有点复杂,下次有机会再跟妳你说。”新秘补妆也正巧完毕,我起身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佩服新秘的功力。
“妳你下次就不会说了。”韦涵嘟囔。
“反正妳你只要记得,我还是那个女人当自强的莫云谙就是了。”我说给她听,也同时说给自己听。
当宾客入座,我们站在喜宴厅的大门后准备,我回头看了眼站在最后面、美丽动人的韦涵,她正带着笑容在和梁淯程说话,一旁的梁淯程简直像是傻瓜一样,看着他的新娘不停傻笑。
“新人进场!”司仪的声音从里头传出,工作人员打开两边的门,美丽的泡泡洒满会场,由伴娘与伴郎先进场,不认识的伴郎勾起我的手,对我浅浅一笑,他似乎是梁淯程的死党,我也回他浅浅一笑,然后迈向红毯。
当我站在镁光灯的焦点下,身穿伴娘礼服时,身边勾着我的人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
这一条红毯之路,我走得忐忑,走得不踏实,抵达定位之后,我和伴郎分别站至左右两侧,迎接新郎和新娘。
眼前的韦涵和梁淯程,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周遭是宾客们的祝福与掌声。
而我真正的爱情,却永远都没有办法摊在阳光底下。
我永远永远,得不到光明正大的祝福。
在这个瞬间,我痛彻心扉,也无地自容。
有东西在我的喉间直往下压,然而胸口的那一股闷气却往上冲,两股同样强烈的气息卡在心口,动弹不得。
二十八岁,快要二十九了,我的朋友们一个个步入礼堂。
而我呢?
我还在当别人的小三,谈一段不可能有结果的恋爱。
我计划中的人生并不是这样,我要的也不是这样。
我只是希望可以谈一场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的恋爱,我只是希望当爱情逐渐成为亲情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熬过那不冷不热的死寂,可以一起克服所有问题,牵着彼此的手一同回家,最后陪伴对方到终老。
然而如今,我却在一个无名的小店之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
“你今天有空吗?”我传了讯息。
“今天晚上祈亚的同事要来,所以我必须回家。”蓝尚恩这样回我。
“那明天可以吗?”
“明天我高中同学要来家里看小孩,后天呢?”
不行,后天我的决心可能就没了。
“那今天中午。”我说。
“怎么了吗?”
“没事不能找你吗?”
“当然不是。”蓝尚恩停了一分钟:“那我中午过去。”
我贴了个OK贴图,往椅背一摊,深深吐一口气。
中午的时候,蓝尚恩在简餐店等我,我扬起一记微笑,他已经帮我点好餐点,不需要问我,他也知道我会想点什么。
“我有看见妳你放在脸书上的伴娘照片,很漂亮,怎么不传给我呢?”他问我。
传给你又能如何?
你也只是当下看看罢了,你能存起来吗?
你会留恋地再三回味吗?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合照,一切都只在记忆之中,然而记忆也是会褪色的。
“传给你,我担心你会乱想。”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乱想什么?”
“我穿着白纱,怕你会以为我在暗示你什么。”
“我不会乱想。”
“蓝尚恩,我只有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可能去看其他人,我的心很拥挤,只容纳得了一个人,所以我不明白,你怎么有办法在心里面塞两个人。”我低声说着,握着筷子的手掐得好紧。
蓝尚恩脸色一凛:“比较是没有意义的。”
“我知道没有意义,所以我从来不会问你比较爱谁这种蠢问题,我也不想知道答案。”我放下筷子。
不是今天,不是今天,今天还不能哭。
“我们分手吧,蓝尚恩。”就连这句话听起来都很奇怪,严格说起来,我们真的有在交往吗?
蓝尚恩沉默很久,盯着我看,没有回答。
“我们分手吧,我已经没有办法……”桌上的食物我一点也吃不下,拿起包包就要起身,但是蓝尚恩却喊住我。
“之前妳你说过想要一起旅行对吧?”
“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了。”我扯出笑容,希望在最后留给他的是微笑。
“如果是下礼拜的六日呢?两天一夜。”
我瞪大眼睛,自从“交往”以来,我们从来不曾在周休日出去,因为周末是属于家人的日子,况且还要过夜,这是怎么回事?
“蓝尚恩,你不用这样……”
“下礼拜六日妳你把时间空出来,行程我来排,早上八点我会去妳你家接妳你。”他站起来,压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把东西吃完吧。”
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为什么此刻才在说旅行的事情。
看着他的脸,虽然我们很了解彼此,各方面也都很契合,可是有时候,我真的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于是,在下个礼拜六日来临以前,我们依旧维持这样的“亲密关系”,而奇怪的是,他待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甚至会到十二点,我催促着他该回家了,他才慢吞吞地穿上衣服,却又不舍地回头亲吻我,折腾了一下后才离开。
这……算是一种延长的分手炮吗?
因为之后就要说再见了,所以在最后想留下美好的回忆吗?
我又开始心软了,觉得这段关系持续下去也没关系。
礼拜六的时候,我在家中锁好门窗,准备去睡之时,不免想到下个礼拜的这个时间,我们就在一起了,这让我嘴角浮现笑容。
喀喀——
我停顿了脚步,狐疑转过头看着大门,那传来奇怪的声音。
喀喀——
再一次的,外头的铁门传来声响,像是有人在敲着铁门……不对,应该是有人用钥匙开着我家的铁门。
我心脏狂跳,抬头看了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多,不可能会有人来开我的门,更别说没有人有我的备份钥匙,门外那是谁?
战战兢兢,轻步来到猫眼前,我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左摇右晃,一直企图开我的房门。
顿时我脸色惨白,对方看起来像喝醉,但我不敢贸然开门,要是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办?
我赶紧拿起手机想要求救,内心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蓝尚恩,可是我一愣,礼拜六的夜晚,我不能打给他,就算打给他了,他又能来吗?
所以我传了LINE的讯息给他,不过想也知道不会马上已读,而门外的声音又不间断,对方似乎还没搞清楚他开错门,以为自己打不开,气得捶了铁门,发出巨响。
我吓得全身忍不住颤抖,蓝尚恩依旧未读,忽然间我觉得好寂寞。
我明明有男朋友,却要对外说我单身。
我的内心明明有人可以依靠,却不能随时随地联络。
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我脆弱的时候,他都不在,他也不能在。
我明明该是很坚强,却在此刻那么孤寂。
我看着毫无温度的手机,另一头的蓝尚恩,此刻却拥着温暖的妻小,而我在这瑟瑟发抖,只能逼迫自己坚强,自己解决。
最后我报警,请警察将那喝醉的男人带走,透过猫眼,我看着男人离去后,警察按了电铃,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缝,感谢他们。
关上门后,我倚靠着门边滑落,抓着自己的胸口,而手机震动,蓝尚恩传来讯息:“刚刚不方便用手机,妳你怎么了吗?”
我好想哭,好想放声大叫,最后还是只能说句:“没有,只是要跟你说,晚安。”
咬着下唇,不能哭泣,不是今天,今天还不能哭。
但我要记得,若我不想再次尝到这般无助、这般求助无门,那我就该下定决心。
周六早上,蓝尚恩准时出现在我家楼下,我带着奇怪的心情赴约,他帮我把行李放到后车厢,接着竟肆无忌惮地凑上前亲吻我的脸。
“你干什么?”我惊慌地看了看周遭:“你不怕被看到?”
“这么早,不会有人。”
“你好奇怪啊,为什么这阵子这么奇怪?不要我们努力了这么久,在最后却曝光。”在车上时,我跟他这么说。
而蓝尚恩没有回应,车子一路驶上国道。
难道他觉得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吗?
可是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给自己美梦,不会成真的。
我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分手?
车子驶上国道时,我开口询问:“我们要去哪里?”
“花莲。”他露出微笑:“我以前在花莲当兵,常常去七星潭,那时候一直在想,以后要带女朋友去那里看看。”
“你可以带祈亚去。”
“她不是我女朋友。”蓝尚恩巧妙地避过这问题。
算了,最后的最后,我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呢?
还去提起这些干什么,就当作是一场不用顾虑的道别旅行吧。
花莲的空气清新无比,天空也湛蓝得像是假的,我们站在七星潭边,风吹得我头发飞扬,蓝尚恩搭着我的肩,跟我说着他当兵的过往。
“所以我是你第一个带来这边的女生吗?”我故意这样问他,而他亲吻我的脸颊。
“是啊。”
阳光明媚,周遭还有其他游客,而我们就像一般的情侣一样,在这边看着海浪。
这就是我一直盼望的恋爱,光明正大的,在太阳底下。
我们牵着手在海边漫步,途中我拿出手机想拍下美丽的海浪与蓝天,蓝尚恩接过我的手机:“我帮妳你拍吧。”
“好啊。”我将手机交给他,走到前方张开双手。
“一、二、三。”他笑着帮我拍了好几张,还故意在我走近的时候连拍,我气得捶了他一下。
“不好意思,可以帮我们拍一张吗?”一旁的情侣过来和我们搭话,蓝尚恩答应了,接过对方的手机帮他们拍了合照。
“谢谢你们,需要帮你们也拍一张吗?”情侣如此问我们,我立刻摇头。
“没关系。”对我们来说,合照是危险的。
然而蓝尚恩却拿出他的手机,交给对方并回了句:“那就拜托了。”
我瞪大眼睛,抓了蓝尚恩的衣角。
“你在想什么啊?”我轻声说着。
“人家都说要帮我们照了,不照说不过去吧。”他笑着,揽上我的肩,在蓝天大海的背景之下,拍了我们第一张合照。
“我把照片传给妳你吧。”
传了以后,他就会删掉吧。
“嗯,好啊。”
下意识的,他的每一个行为动作,我都会解读那背后的意思,以及之后的处理方式,这令我痛苦。
在七星潭我们拍了很多合照,这幸福感很不真实,我从没想过,如此奢侈的愿望有一天竟也能成真。
而后他带我去吃了有名的炸弹葱油饼,我们还去了日治时代所建的寺庙,有着浓厚的日本味道,最后我们开了很长一段路,来到六十六石山。
“妳你说过不喜欢男人送花,那我带妳你来看一整片金针花,妳你会生气吗?”他两手摊开,而我惊艳着整座山头满满都是橘黄色的花海。
“天啊,蓝尚恩。”我笑得开心。
这种感觉真的好幸福,他牵着我的手走过每座凉亭,我们就走在烈日太阳底下,我看着他,他看着这样幸福微笑着的我。
途中他的手机响过好几次,震动得让我都无法忽视。可是那心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像在低喊:只要这两天就好,不要破坏我幸福的假象。
蓝尚恩没有接起过电话,我们就像一般的情侣一样,在这拍照、拥抱,而他在最高的凉亭起雾的时候,亲吻了我。
晚上我们的住处,是位在这座山里的一间民宿,当蓝尚恩去洗澡的时候,我静静地整理着行李,觉得一整天的梦境就要醒来。
今晚入睡之后,明天就是现实了。
“喂,要不要一起洗?”忽然蓝尚恩从浴室探出头。
“不要啦,我会害羞。”
“没关系吧。”他大剌剌地走出来,把我拉进到浴室,将我的衣服脱掉。
当我们两人都泡在浴缸的时候,蓝尚恩的手伸到遮蔽浴室窗户的帘子链子,我赶紧问他要做什么。
“放心,不会有人看见的。”他说,帘子一拉开,出现的是满天星斗。
“我们总是在看星星呢。”我靠在他的胸膛。
“嗯,我们跟星星很有缘。”他亲吻我的颈肩。
“等一下要出去看吗?”我轻轻呻吟。
“看星星不急,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将我的脸转向他,炙热的唇随即便覆盖上来,在热水之中抚摸我的身体,因为高温让我更加敏感,我们的肌肤热得红透。
后来出来浴室之后,也没有再去看星星,而是又在床上滚了几回。
“云谙……”当他在我身体里忘情冲刺的时候,我听见他呢喃出我的名字。
而我却心痛无比,我不想忘记他的声音、他的怀抱、他的体温或他的重量,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想放手。
激情过后,我们两个各自躺在床的一边,没有说话、没有依偎,我们各自想的东西是不是一样?
他有没有曾经压在我身上的时候,脑中闪过房祈亚,或是他的女儿?
他每次和我温存后,回到家里亲吻房祈亚,拥抱他女儿的时候,会不会想到我?
他,有罪恶感吗?
我从床上离开,走到沙发边拿起我的衣服,背对着他。
“蓝尚恩,我们都知道,这样继续下去是不行的。”我穿上衣服,转过头看着他。
蓝尚恩没有回话,他坐在床缘边,盯着我看。
“我们走到最后,就只有两条路,分开,跟被发现。”我知道不会有他离婚选择我这条路,我自己明白的,也不可能去跟房祈亚摊牌。
因为我不想伤害蓝尚恩,也不想伤害房祈亚。
宁愿被伤害,也不要伤害人。
虽然我的行为,已经伤害了房祈亚,可是只要不被发现,她依旧能拥有完整家庭的幸福,不是吗?
他没有反驳,所以在他说过的可能之中,是没有抛弃一切选择我的这条。
男人的心中,不管多爱外面那个,但小三和老婆的功能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强忍着心痛,扯出一抹难看的微笑:“不用在意我,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有家室,所以我可以……”
“妳你不要自作主张!”蓝尚恩忽然对我大吼,我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下,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大声吼叫。
蓝尚恩见着我的反应也吓到,他懊恼地用力摇头,将脸埋在手掌之间。
“我……还没有办法下决定,我没有办法决定。”他庞大的身躯,在此刻看起来如此渺小。
我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手放在他的膝盖之上:“蓝尚恩……”
他抬起头来,我惊讶地发现,泪水竟在他眼中打转,我内心震惊不已,他的表情难受万分。
“我没有办法抛弃妻小,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他抱住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胸前:“可是,我也放不开妳你,我不想要分手,好不容易,这么多年了……才能和妳你走到一起。”
“你在说什么啊?蓝尚恩。”我被他的举动吓到,抚摸着他的背。
“我从大学时候,就一直很喜欢妳你,才会故意告诉妳你张泽献的事情。”蓝尚恩的泪水滴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想爱妳你。”
我几乎无法呼吸,他第一次说了爱我,然而,我们却因为相爱而要分手。
原来……他从大学时代就一直喜欢我了吗?
那为什么他从不跟我表白?
为什么要让我到了他结婚以后,才喜欢上他呢?
为什么天不从人愿,为什么过去无法倒带重来?
不要到了这个时候,才跟我说你爱我。
不要在我下定决心了以后,才说这些话要留住我。
能不能在我一股作气鼓起勇气的时候,推开我而不是抱紧我?
“蓝尚恩,我也曾经很爱你、很爱很爱。”我亲吻他,烙下每一个吻。
企图将这份最特别的爱,当作是过去式。
他抛弃不了房祈亚和女儿,也放不开我。但这只会让他陷入更自责的痛苦挣扎里,当东窗事发的那天,那个幸福的房祈亚会如何崩溃我不敢想象。
很舍不得,可是还是要学会舍得。
我并不后悔和蓝尚恩的这一段恋情,就算到死,我也不后悔。
是他让我感受到爱,是他让我知道一份爱可以如此幸福又痛苦、如此奋不顾身,也能如此畸形。
也许爱情里需要的是宽容,而不是审判。
我紧紧拥抱着蓝尚恩,告诉自己,就是今天了吧,就是今天了。
于是我失声大哭,这些日子以来的泪水都在此刻宣泄殆尽。
我爱你,我爱你。
可是如果不能给我全部,我就不要,我不要残缺的你。
你选不出来的话,我来选。
我要的是可以选择的权力,而不是被选择。
分手,是我能给你最后的一份爱。
尾声
其实一开始,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点。
“我回来了。”尚恩在晚上十一点多回到家,他的脸有些泛红。
“你喝酒了?”我挺着肚子想帮他脱掉外套,但他却拒绝。
“妳你可以先睡,不用等我。”他一边随意将外套丢在沙发上,一边扯掉领带,走到冰箱拿了冰水出来。
“反正我都很晚睡,我也想和你一起睡啊。”我打了一个哈欠,蓝尚恩瞇眯眼,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妳你怀孕,要早点睡,这样小孩才会健康。”他喝了一口水,走过来温柔地抚摸我的肚子:“这样妳你也才有体力。”
我的内心,因为他这温柔而泛起甜蜜:“我知道了啦。”
“那我去洗澡。”他笑了,将衣服全脱在脏衣篮之中,水龙头的水声哗啦落下。
我将他的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小心地将上头的皱褶拍掉,而想起他已经积了好几件白衬衫要洗,就顺便将脏衣篮的衬衫拿起来。
但就在那个瞬间,我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味。
我看着白衬衫,将鼻子凑近嗅了嗅,上头真的有甘甜的香味。
我内心一揪,眼前一片黑暗,但很快便驱走了。
“尚恩,”我发出声音,但他没听到,于是我打开浴室的门,他正用连蓬莲蓬头冲着头:“尚恩。”
“哇!吓我一跳。”他用水冲去脸上的泡沫:“干嘛干什么?”
“你今天去哪了?”
“不是说了,见客户啊。”他挤着沐浴乳,指着湿地板说:“妳你不要进来喔,地板湿答答的,等一下滑倒。”
“你的衬衫怎么有女人的香水味?”我问着这句彷佛仿佛怀疑他清白的话。
“怎么可能!”尚恩一副我问了白痴问题,只差没有翻白眼。
于是我退后,关起门,再将那衬衫靠近鼻子闻,那香味彷佛仿佛就瞬间不见了一样,剩下的都是我的多疑。
但是往后,尚恩开始自己清洗衬衫,他会在洗澡的时候拿着冷洗精和洗脸盆进去,将衬衫泡在里头,再拿去阳台晾干。
他说,不想让挺着肚子的我太辛苦,多少想分摊家务。
可是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准确得可怕、却又可悲。
***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深爱一个人,还能和他共组家庭。
这是我这辈子最幸运、最幸福的事情。
那间大公司的酒会我原本不想去的,那天我有另一个约会,联谊认识的小开,有钱又长得不错,对方很喜欢我,原本想说就要可以跟对方玩玩。
可是文小宣说那个客户很重要,一定要去,所以我决定要去多喝一点高级的酒,最好还可以钓到另一个帅哥或有钱人,那才够本。
然后,我在酒会上遇见了莫云谙。以前曾和她共事过一年,但也仅止于此,和她并不合拍,最后她离职了以后也没有再联络。
不过那一晚最大的收获——简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居然也在莫云谙手上,这还真是不可思议。
蓝尚恩出现了,我能说那几乎是一见钟情,在莫云谙介绍他的时候,我眼中谁也看不到了,只看见闪闪发亮的蓝尚恩。
而后蓝尚恩跟我要了联络方式,我们互加脸书好友,那真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我们玩遍了台北所有景点,还去山上看过夜景,他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偷亲我,也曾和我半夜聊天聊了三、四个小时,结果隔天两人上班都没有精神。
当他的脸因气温过低而变红时,我会搓着自己的手心,用温烫的体温覆盖在他的脸上,他会抓住我的手,对我说很温暖。
我很爱他,这辈子不会再这么爱一个人了。
所以当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真的非常惊喜,喜极而泣地拿着验孕棒冲出浴室,哭着紧紧抱住他。
他稍稍愣了一下,接着回抱我,在我耳边说了句:“太好了。”
“那我们……”
“先公证吧。”因为拥抱着,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怀孕的关系,没有办法减肥,所以说好了婚纱等之后再拍,婚礼也等以后再举办。
他买了只非常漂亮且昂贵的戒指给我,套在我的无名指上,每每看着那戒指,就会让我幸福满溢。
我原本想在脸书公开这个令人开心的消息,但尚恩却阻止了我。
“怀孕三个月内都不要说比较好吧。”
“你这么迷信喔。”我笑他,我知道他是低调的人,可是获得了幸福,不就是会想高调公布自己的喜悦吗?
但因为我很爱他,所以他说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什么都能做。于是我一改自己高调的个性,加上怀孕后很多事情需要注意,曾经是我生活重心的脸书,居然也逐渐被我荒废。
尚恩看了很多信息,注意哪些食物对孩子好、哪些不好,也买了孕妇专用的东西,包含了托腹带、孕妇专用内衣裤、弹性医疗袜,以及去除妊娠纹霜等等。
我常一边擦着妊娠纹霜,一边指着肚皮上细细的纹路,问尚恩:“你会不会嫌弃我?”
他每次听了,总会温柔抱着我,亲吻那些妊娠纹,然后说:“怎么会呢?这些可都是孩子存在的证据。”
怀孕了以后我变得很爱哭,就算只是这点贴心的话,总是可以惹得我不断哭泣,尚恩就会笑着拍拍我的背,躺在他的怀中,我便心安。
“我明天晚上要带客户去看房子。”
“又要看房子?”六个月的肚子还不是很明显,我翻阅着婴儿目录,抬起头问:“最近怎么常常要晚上带客户看房子?”
“什么人都有,反正有事情随时打给我。”他这么说。
“好,别太晚回来喔。”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保佑那客户不难缠吧。”他笑着,靠过来亲吻我的脸颊。
其实,真的就是那微小的一点,那不属于我的味道,也不属于他的味道。
我只闻过那一次,后来再没有出现过。
很久以前,尚恩也曾经因为跟客户的约定而取消和我的约会,况且他的工作本来就很难固定时间下班,我一个人煮好饭等他回来,最后却还是自己一个人吃的机会也很多。
我每天都会和肚子里的宝宝说话,说着我多爱她爸爸,说着我和尚恩认识的过程,还说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情。
有时候等着等着,我在沙发上睡着了,尚恩回家后看了会很不高兴,说让我不要等他,这样太累了。
“可是我不觉得累呀。”我总是笑着这样说,觉得很幸福。
到外面餐厅吃饭的时候,他会停在餐厅门口先让我下车,再去停车场停车,他舍不得我走那段路,但我却想陪他走那段路,所以我会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我想陪你嘛。”
这时候,他就会露出拿我没办法的神情,停好车之后,我们会牵着手一起往餐厅走去。
那些美好不是假的,那些相爱的曾经也仍历历在目。
那为何现在,尚恩会外遇了呢?
夜深人静时,我从床上起身,看着在一旁熟睡的他,蹑手蹑脚走到他的床那边,然后小心翼翼打开他的手机屏幕。
密码。
我猜测是自己的生日,错误。他的生日,错误。
于是我关上手机屏幕,回到床上,盖上被子。
抓紧着被单,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我知道他每次说着见客户,有时候其实是谎言,我也知道他偶尔会趁我睡着之后悄悄离开房间,去和别人通电话。
我听过,在某次经过时我曾不小心听见,他窃窃私语混杂着笑声,可是我没有勇气推开门。
好像推开门,就会看见自己编织的幸福……背后的真相。
有一次,他忘了关手机屏幕,我立刻趁他不注意时想偷看他的LINE,可是,他的LINE有密码。
我只好跳出来,却发现刚才原本没有未读讯息符号的LINE,现在有了一个讯息,接着变成两个。
但是完全没有讯息跳在屏幕上头提示,于是我拿起自己的手机,传了一个贴图,他的屏幕上头出现我传来贴图的提示,我赶紧又打下:“我新买的贴图。”
同样的讯息提示依然跳了出来,也出现我写的那段字。
他,关掉了某人的讯息提示。
我没有问,不能问,我们的小孩就快出生了,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
而且有可能,那只是广告讯息,我也会把广告讯息的提醒关掉,光凭这些并不能证明什么。尚恩就算再晚回家,终究也都还是会回家。
***
“我想养狗。”我说。
“狗?可是小孩快生了。”晚归的尚恩皱眉。
“我从小就希望家里有只狗,现在有了自己的家,所以我想让狗和孩子一起长大。”我摸着自己的肚皮。
“嗯,如果妳你想的话。”尚恩同意,只要我的要求,他大多都会答应。
他很温柔,对我很温柔。
于是我们领养了一只狗,是吉娃娃,牠它会趴在我的肚皮上睡觉,在每个尚恩晚归的夜晚,只有牠它和孩子陪着我。
后来我说,等孩子出生之后,我想再领养另外一只。
“会不会太多只,小孩和两只狗,我们会忙不过来吧?”尚恩摸着我的肚皮,另一只手则摸着吉娃娃的头。
“我想要热闹一些。”我扯出微笑,尚恩没有响应。
在孩子出生那天,尚恩在急忙中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我瞄见他正传着讯息,这么紧急的时刻,他还在传讯息给谁?
但是我太痛了!痛到无暇去在意那些事情,尚恩将手机放到口袋中,握紧我的手,另一手替我擦拭额上的汗。
“我在这边。”他说,让我流下眼泪。
在这个当下,我的情绪变得很怪,是啊,他在这边,他还在这边就好。
孩子出生后,看着尚恩抱着孩子的模样,我觉得一切就值得了,好像我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看心爱的男人抱着我们的孩子。
我天真的地以为,尚恩的外遇(或者只是我的猜测)会随着孩子出生而结束,但是当我待在月子中心的时候,他又说起今晚要开会,我忍不住开口问:“怎么有这么多的会要开?”
“以前不就这样了吗?”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回答:“还是我干脆换个朝九晚五的工作,这样才有更多的时间陪妳你和孩子?”
听他这么说,好像我的怀疑都是假的,他总能说出让我安心的话。
“孩子出生以后,开销更大了,还是现在这份工作比较好。”我这么说,他过来亲吻我的脸颊。
“所以偶尔就是会这样开会。”他说。
平常的上班日,他不会来月子中心陪我过夜,但下班后都还是会来一趟,星期五六日也会来过夜。
某天夜里,他在月子中心过夜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噩梦,惊醒后忽然睁开眼睛,却发现他不在身旁,而浴室的灯亮着,传来轻细的说话声。
我再一次蹑手蹑脚地靠向浴室,将耳朵轻轻贴在门板上。
那门板是塑料做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而他开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声导致他的声音有些不清楚。
“好想见妳你。”
我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排山倒海的醋意、妒意、怒气全部涌上,我赶紧跑回床上,动作轻得不让他知道我曾起来过,连睡姿都赶紧摆得跟刚才一样。
大约五分钟后,他离开浴室,走回床边将手机放在一旁,然后躺下来。
几分钟后,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彷佛仿佛一切船过水无痕,而我痛彻心扉,强忍着想要大叫、哭喊的冲动,闭上眼睛,深吸气后再吐气。
我猜测过好几个可能成为尚恩的外遇对象。
包含第一个来月子中心看我的文小宣,她当年曾跟我说过尚恩不错,是她的菜。
而当她抱着我们的孩子,一脸雀跃的表情,甚至要求尚恩帮她拍照好让她上传脸书恭喜我们的时候,我又觉得应该不会是她。
还有一个尚恩公司的后辈,她总是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以前我们交往的时候,她曾经半夜喝酒后打电话找尚恩聊天,那时我很生气,但尚恩却哄着我。
不过当她带着另一个男生一起来月子中心看孩子的时候,我又觉得不是她,她对尚恩的态度,好像真的就是对前辈的崇拜。
接着尚恩高中的学姊也来了,尚恩跟我说过,他以前和学姊交往过一段很短的时间,但当学姊的手自然摆在尚恩肩膀上时,我又觉得不是学姊,若真的是她,她不会如此大胆地在我面前表现这一幕。
之后连莫云谙也来了,她一个人来到月子中心,我也怀疑过她,因为她和尚恩是大学同学,也许他们在学生时代曾有过什么暧昧,只是我不知道。
“妳你要抱抱孩子吗?”所以我故意这么问。
“不了!小孩这么小,我会怕。”莫云谙慌张地婉拒,问我们:“你们取好名字了吗?”
“取了。”尚恩说。
“对了,恭喜你们耶,实在不可思议。”她从包包拿出红包交给尚恩。
“不用啦,干嘛吗这样客气?”尚恩摇头推绝,他也推绝推拒了其他人的红包,不过最后还是都被迫收下。
“那祈亚,就给妳你啰!”莫云谙笑着将红包塞给我,顺手摸了摸我女儿的额头:“超可爱的啊!”
“因为是祈亚生的啊。”尚恩在一旁说,笑得无比骄傲。
所以也不是她,不是莫云谙。
我猜疑过的女人,一个个在我生了孩子后的短暂会面中,又一个个都被我推翻。
我找不出哪个才是尚恩的外遇对象,有可能那个人是他新认识的,那我就更不可能知道。
我一直陷在尚恩外遇的情绪中,一直猜忌外面的女人,但那无利于我的婚姻、无利于我带孩子,只会将我推往死胡同。
我想过找征信社调查,但是找了以后呢?
真的确认了他外遇之后,我又想怎么样呢?
去告第三者吗?但如果到时候尚恩站在对方那边怎么办?
离婚?不,我不想离婚。
我很爱他,就是因为爱才痛苦。
如果他真的外遇了,真的让我找到证据了,那又如何?
我不想离开他。
所以我在心里,放过自己因为爱他而生出的各种猜疑。
如果我要留住的是与尚恩的婚姻,我要守护的是与尚恩一同建立的这个家,那,我该怎么做,就很明显了。
所以我决定,不去探究,不去猜疑。
因为一旦真的找到了证据,而我也不打算离婚,那这样的背叛,却会让婚姻产生裂痕,这伤害很难被医治,一道墙上的裂缝再怎么补都仍有痕迹。
我和尚恩,确实相爱过。
而今,我看着女儿的笑容,看着依旧会说着“我回来了。”的尚恩。
我由衷希望,他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如此一来,我也能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内。
爱情的幸福是双方相爱,而婚姻的幸福是找到平衡点继续生活下去。
婚姻不是爱情,而是生活,孩子则是我们的未来。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我赶紧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用遮暇膏用遮瑕膏遮住自己的黑眼圈,别让他发现我一直在等他。
消失几乎两天的他回来了,我刻意抱着孩子,两只狗跟着我的脚边来到门口,带着笑容欢迎他:“你回来了啊?”
他的脸色很糟,我从来没看过他这样的表情,像是哭过,却又不像哭过。
我好心疼,同时也好恨,他的难受不是因为我,他的心痛也不是因为我。
可是我不打算追究他去哪了,也不想追究。
男人在外头累了,就会回家。
这是他今天还爱我的证明,今天还爱这个家的证明。
只要他依然知道要回家,那这个家庭就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白发苍苍的那天,在他身边的,依然会是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