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见一次面,所以,与他分开了,时间也不太难打发,父亲多社交活动,雅慧也乐得多出席,多见些人,多听两句奉承话,其实也颇为享受。
最难捱是寂寞的夜里,不可以对他倾诉心事,雅慧便有些不知所措。姑勿论他爱听不爱听,只要他在她眼前出现,她便早已安了一半心。
她信任他,她亦只有他一人。
原本想看三个月为限期,分手三个月后便致电问候他然后跟进,可是就在三个月期限刚届满之时,有人告诉她,说marc拖着一名高挑而留长发的女孩在太古广场出现。
雅慧听后很冷静。这也是人之常情呀,她心想,与一些不知所谓的女人拍散拖也是正常的,他也是男人啊。于是,她便原原本本地向通风报信的友人说出这番话,语调轻松貌其不屑,然而其实,心嚅不知多害怕。
也终于,她鼓起勇气,给marc摇了个电话。
那是一个星期三,marc没有与阿夜约会,正在处理一宗复杂的税务诉讼,他把工作带回家。
罢与阿夜通过电话,不到五分钟后电话却又再响,还以为阿夜有什么要说未说的话,拿起听筒听到那声音,才知是另一个人。
刹那间,他还不知那是谁。
“是我。”雅慧说。
半秒过后他才如梦初醒。
却是没有惊喜也不感触,只像是听到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一样,他冷静平和地说出她的名字:“雅慧。”
“嗯。”她轻轻地仰起脸,忧伤的眼睛望向状前白墙,再次听见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感觉忽然很凄惨。她联想到,他呼唤看别人名字时的语气,定比现在他所说的亲密得多。
从前,她也有过他的亲近与热情。她咽下卡在喉中的唾沫,故作镇定地说:“打电话来问侯你,生活可好?”
他想了想,拖长了声线“不错只是太忙了点。”
“忙什么?”
“一些税务诉讼,可能要拖上一段时候。”
然后两人静默。
是marc先说话“拍拖了没有?”
一听便难过起来,难道他忘了吗?分开只不过是暂时的事,为什么硬是走错了方向?
却还是以坚定的语调回答:“没有,没有遇上意中人。”
那当然嘛,意中人一直都是他。
“找一个好男人拍拖。”他居然这样说。
她哀伤的眼睛更是哀伤了。“听人说你有了新女友。”
marc的语气有些犹豫:“也不是是比较亲密的朋友。”
他这样一说,她当下便好过了点。“别人看见你与一名头发很长的女孩子逛太古广场,我以为她是你的女朋友。”
“将来或许是,现在不算。”
世界也就有希望,雅慧望着白墙咧嘴笑了。现在不算,是他说的。
“marc。”
“嗯。”“你会不会忘记我?”
“怎么会?”他并没有说谎,他怎可能忘记她。
“那么,”雅慧顿了顿“我们还有走在一起的可能吗?”本来不打算说出来,却还是忍不住,她宁可坦白地问,然后让他坦白地答。
“将来的事谁知道。”似是而非的答案。
却教痛心的人很安心。“找天出来吃饭?”
“好的,有空我约你。”marc回应。
“一言为定啊!”雅慧很高兴。
听着她仿佛很愉快的语气,marc的恻隐之心随之而起。脑中某部分,记起了她的某些优点,譬如她的大方、世故、乐观,于是,他暂且收起了残忍,衷心对她说:“你要乖,要好好保重。”
地垂下头,轻轻地“嗯”了声。“你也是。”
“迟些约会你。”
“嗯。”她不敢明目张胆地依依不舍,于是只好磊落地挂线。然而刚按下电话,她才知道,她是多么地挂念他,也多么想重新走回他身边。
是后悔了,当初不应与他分手,白白把他让予别人。
她无助地蹲在床上,心绪不宁地瞪着那堵白墙。
安慰自己安慰自己,他也说那不是女朋友,而且没有抹煞与她重新走在一起的可能,即是说,他还爱着自己吧!一定是了,一定不会错。想到这里也就很高兴了,她甚至低下头来笑,纵然她知道,事情未必如他所说的简单。但安慰自己要紧,无谓钻牛角尖,她叫自己放轻点,信者得救,相信他所说的,生活便会好过。
然而还是很痛苦。在三天后雅慧买了飞机票到美国,她决定暂且离开marc存在的地方。她忍受不到,幻想他每天与另外一名女孩子逛街拖手的情形,尽管她把那女子视作下贱的男人玩偶、给marc短期调剂的角色。
她飞往纽约,她表哥那处,因为她知道,她的表哥一直喜欢她,他一定愿意接收她。
在纽约留了半年,期间给marc致电四次,每次也和气愉快,这加强了她复合的信心。可是却在回来香港当日,她的家人告诉她,marc早在前一天自杀死了,用透明胶袋蒙住了头,另加一瓶安眠葯。
又是再一次的后悔,雅慧不该让自己离开他身边,看,一离开了他便解决不了麻烦。她真是这样想,在marc的大葬之日,她一边哭一边责骂自己,觉得自己对他的死有责任。真是错误的决定,早早应该把他重夺己有,看,那不知名的婆娘害死了他。
也不该留在纽约六个月,与表哥暧昧了那些日子。他爱她而她不爱他,但却又公开地暗里地享受着他的爱。表哥在纽约主理一所建筑事务所,工作繁忙,但是再忙也好,必定每天与她吃晚饭,若有空余时间,全部奉献给她,看舞台剧,到昂贵的餐馆,周末穿州过省游玩,然而她却毫不感动,只在享受别个男人所给子的那些marc不曾也不会更不屑给予的细心与温柔。
雅慧讨厌自己的贪婪和心理上的不忠。看着marc的遗体被火化的一刹那,她有跳进炉火陪伴他一起被火烧一起化成灰烬的冲动。她真的很爱他。
在往后的日子,也就变得很彷徨。若只是分手,若只是与其他女人一起,他也依然存在,她还有重新走近他的可能,但现在,唯一的心愿与目标同一时候失去,她不知如何是好。
在手足无措的日子里头,她便开始恨了,恨那个有机会与marc到最后一天的女子。她褫夺了雅慧那光荣的时刻,她是害死marc的那个。
雅慧鄙视她,一世的鄙视她。她发誓,不会让她好过。
在许下这个新的愿望之后,雅慧再次回复生机。
罢才与天宙看了场电影,也往咖啡座喝了一杯,谈谈天说说地,感觉很愉快。然而就只有很愉快,不紧张也没兴奋。换了是从前,她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关系太平静太无杂质了,得到了也不会惊喜。
只是,因为他是从阿夜身边抢过来的,竞争得来的东西令她珍惜。就算不爱他也不还你。
雅慧也大概知道,阿夜并不太着紧天宙,但也没所谓,只要她身边出现一个她便抢一个,就由天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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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宙搬走的那天,阿夜望着他把行李家具杂物通通抬至外头时,感觉很奇怪,也不是真的舍不得,而是,他原本是生活在一起的人。
sunny在前一天已经告诉了她,天宙搬走是因为认识了新女友。起初阿夜依然一贯冷嘲热讽,说什么一早便应该诸如此类的说话,后来她往酒店接客,却老是心不在焉,不停想着天宙清理房间的情形,因为太不专心,客人骂了数句,她见是这样,干脆不干了,客人大吵大骂,她却爽快地掏出支票来,开了个银码给对方。
男人啼笑皆非,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女人。阿夜向他赔了罪,然后解释,说自己有了两个月身孕,因为上次试过流产,所以今回特别小心。接着又致电给她的伴游公司,重复一次以上的说话,说自己突然出血,怕是流产会搞出人命,所以要中途离场,起初伴游公司不接受解释,阿夜答认赔偿公司双倍的佣金,对方才收敛恐吓的口吻,并马上派另一名女子前来。
扰攘一番,阿夜甚觉无聊,脑袋也一片空白的,这是她首次感到,是时候纠正这个她一直坚持的活动。
回到家,她看见天宙坐在沙发上吃三文治充饥,她少有的和颜悦色,抱着大袋坐到他身旁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天宙也没望她,只是大口大口地把三文治塞进嘴里。她见是如此,便站起来,走进自己的房间。
必上门,她翻开她的记事簿,拿出marc的银笔,尝试记下她的感觉。
第三十人,三十七岁,中学教师。
没有完成心不在焉也没想起你真奇怪以往事后一定想起你你知道我一直试图感受与别人做ài时的麻木但今次我竟然忘了我的任务marc你有否像我今天这样在麻木以外有更空白的感觉你一直强调你不爱我但你时常跟我做ài这与那些嫖客有什么分别他们也不爱我不因为爱我而与我上床那么你也是像他们一样吧只为男人的性欲我一直在模仿你学习你的麻木如何不爱一个人而与人做ài如何不爱惜生命而活着但今天我才知道最接近你的不会是我你已化身成为我经历过的嫖客你与他们都一样二合为一不爱我而与我做ài真可怕
房门外传来阵阵迷迭香。阿夜转头,盯着门下的隙缝。也就有些心软。
她提起笔继续写下去
其实你就是他们我终于明白了marc试想想在我明白了以后还能否再爱你
迷迭香的意思为“海之朝露”它的叶片带墨绿的线条,花朵则是紫蓝色,法国、突尼西亚和南斯拉夫都盛产这具治疗作用的植物。
迷迭香的气味浓烈,香草气息满满,只要稍稍一闻,便很叫人振奋。古希腊及古罗马人视迷迭香为重生的象征,把迷迭香涂在死者身上,有助死者安息与重生在更完美的生命内。到了今天,迷迭香应用在活人上,当情绪低落,焦躁不安,身心疲惫,只要洒数滴于薰炉上,领略过那气味的人便会在顷刻间回复精神和体力,消极转化为乐观,镇静情绪,舒慰心灵。
天宙一直以来都在扮演迷途香的角色,他忠诚,他持久,他不介意圆满地表现出来。他不介怀她的固执,也尝试去理解她的迷惑与愤怒,然后默默的,在她背后支持她开解她,希望藉着男人的温柔,像那浓烈的香薰一样,治疗她的封闭不安和波动,轻巧地不动声色地,触动她的五官与及内心。
明刀明枪的治疗是口服葯物,像具攻击性、急速进攻的男人,疗效快捷康复迅速,但可能具有副作用,而且生硬地吞下去感觉不是百分百情愿,把葯灌下喉咙的人都有痛苦无奈不自愿的表情。
温和间接轻柔的香薰,它薰陶你的感官,让你在治疗过程中慢慢享受和适应,缓慢的优悠的,由鼻子透上脑部,若是你愿意,可以把阵阵幽香带进心坎,让飘渺的震荡感动你的内心。
只要是经历过恋爱的人,都曾领会过它同步而来的痛楚,而那痛,总又比快乐和甜蜜来得清楚和铭心。
所以,经历过恋爱的,亦是最渴望寻求治疗的,那些腐烂渗血变形的伤口,没经过细心的疗治,永远不能完整复原,若果伤口不复原,你我都知道,结果只有变得更臭更烂,蛆会生出来,白色的脓与红色的血浆,成了恋爱后的纪念品。
没有人是完好无缺,在接受过创伤以后。就像阿夜那样,又其至是雅慧与sunny,她们需要谅解安慰与及扶持,继续去走她们的路,再去体验和领会。
阿夜是幸运的女孩子,有那默默爱恋她的人。不论她再疯再不合情理再执迷不悟再愚蠢,他也会为她燃上一抹香薰,渴望她忘记,渴望她开启心灵,渴望她接纳。
罗勒、佛手柑、按树、小茴香、青柠、薄荷、百里香都曾经为她送上,她也感受过那覆盖嗅觉的震撼,那香气如海,翻浪而至。她也不是不知道,他为她花过的心思。只是,她看见装作看不见,知道诈作不知道,不想要的,总是可避便避。
他要走了,她知道,这大概是一个终止,再没有人在她干完那些愚蠢的勾当后,还这么认真地对待她,认真得仿佛他与她一般的傻一般的蠢。
想说声多谢。她站起来,把门打开。一如以往。
香薰燃炉就在门前脚边,永恒的专注的,枭袅银丝悠悠飘荡,细细地讨她的欢心。
她踏出房外张望,他不知在哪。刚有冲动说声多谢,刚有冲动好好与他说一番话,他却不在了。
她垂头,认命地返回房间,认命地关上她的门。
还是算了吧。虽然还是头一次从酒店回来以后,烦扰内心的不只有marc的阴影。
天宙无声无息的影像,捧着那燃着的薰炉,站得直直的,表情祥和的,由朦胧逐渐清晰地从她心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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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与安仔在他租住的房间内亲热完毕后,她伸大手板。
安仔燃上一枝烟,很无奈地从银包内掏了五百元,放进她的手里。
sunny把钱在空中扬了扬,满意地收进手袋内,她说:“小费要高啊。”
安仔不满:“你已是我的女朋友。”
sunny嘟了嘟嘴,没理会他,自顾自穿好衣服后,离去上班。
她当然是真心喜欢安仔的,但她曾经与自己说倘若一天她不再收他的钱,便是嫁他的时候。
已经完全接受了安仔,只是,有些东西依然有瑕疵。
“call什么号码?”戴上耳筒的她坐在传呼台内。
“三七三。”一名女孩子说。
“三七三。小姐贵姓?”
“留阿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