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排成一排,手中抱着黑色的瓦罐与牌位,正静静地望着她。
缓缓地走过去,耳中象是在这刹那间静了。
走到一名长得极为好看的妇人跟前,默默地看着牌位上那几个字,上面写着“亡夫李石头之位”。
伸手在那个黑色瓦罐上抚过,动作极轻,象是怕惊动了里面的亡魂。
“回禀宁大人,小的大名叫李石头,他们都叫我石头蛋。”
“你们别乱说,王寡妇跟我是真心的,这个荷包还是我临走前她连夜给我绣的。她答应过我,等这场战结束,我一回去她就嫁给我。”
李石头,你回来了。
你的女人没有忘记你,以这样的方式嫁给了你,牌位上的“亡夫”二字,你可看到?
“宁大人,我叫王凤。”年轻的妇人轻声开口,“谢谢你让他们把我丈夫的骨灰带回来,他能在战场上英勇战死,我为他感到骄傲。”
宁天歌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太过苍白,太过无力。
缓步走向下一个,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瘦高的身影。
“唉,我也想我家那娘们了。那娘们身上的肉特软乎,抱着睡觉可舒服了,只可惜白长了个大屁股,到现在也没给我生出个儿子来。”
“儿子有什么好,还不如生闺女贴心。”
“你那是自己有了儿子,站着说话不腰疼。闺女长大了就得送人,生个孩子还要跟别人的姓,这种亏本的事谁愿意干?”
“儿子也一样,有了媳妇忘了娘。”
“那我也要儿子……”
抱着瓦罐和牌位的年轻妇人皮肤白皙,眼袋浮肿,很明显是刚刚哭过,但在宁天歌走到面前的时候,却对她笑了笑。
宁天歌轻轻抚上她往外突起,已无法用衣衫掩盖住的肚子,轻声问:“几个月了?”
“快五个月了。”妇人脸上泛起温柔的微笑,看着突起的肚子。
这种微笑特别动人,能让别人感受到这份发自内心的幸福,使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一种温和的光辉中,那是只有身为母亲才能有的光辉。
五个月,是在行军离开京都之前,钱生却不知,那时他妻子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是个儿子。”妇人十分自豪地回答,“我请大夫诊过脉了,大夫说我肚子里怀的一定是男胎。”
“儿子好,钱生一直想要个儿子。”她微微笑着,眼前却有些模糊。
妇人却突然收了笑容,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会把他生下来,好好扶养他长大成人,告诉他,是宁大人把他父亲带回的家。”
她闭了闭,只能留下一句话,“照顾好自己。”
再走过去,便是二毛,张狗子……
每一个名字都是那样熟悉,每一个人都鲜活地活在心中。
战争无情,即便她再努力,终究有人面临家破人亡。
“宁大人,你已经尽力了。”二毛的妻子红着眼睛,眼泪却已不再流出,“你所做的一切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虽然我们的丈夫变成了这一坛骨灰,但你却避免了让更多的女人不用象我们这样失去丈夫,这已经是谁也及不上的大功德。”
“宁大人,我们几个等在这里,就是专门想对宁大人说声谢谢。”张狗子的妻子说道,“打仗死在外面的人,哪个不是被野兽撕了吃了,最多就是挖个坑埋了,谁也别想着魂归故乡,宁大人也想到这些,我们很感激。”
“只可惜……”宁天歌微微一顿,“大部分还是没能带回。”
“宁大人。”身后响起陈言的声音。
她回头,见不知何时,那一场残酷的战争中活下来的十六人已站在身后。
“陈言,以后这些嫂子弟妹们,你们就多照应。”
“宁大人放心,我们必会尽心照顾,绝不会让她们受人欺负,或者生计上出现困难。”
因宁桓身子本就不太好,再加上在牢中忧思过度,又未能好好休息,身体越好不好,因此宁天歌说了让墨离他们先送他回去,他们也就没有等她,径直回了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