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嚏,眼泪鼻涕横流,却又还贪婪地深吸几口那浓郁的麻辣香气。
汉威点了两盘鱼片、蘑菇,娟儿一口气点了腰片、鸭肠、牛肉丸、毛肚、鸡片、黄喉,还是亮儿点了一盘清口的豌豆尖,才算有了些蔬菜。店伙计一边伺候他们下菜,一边用带了四川味的国语解释“鸭肠打卷,毛肚起泡”的四川民间经验之谈。又赠了几碟洒了蒜蓉和芝麻的香油油碟,解释说香油可以减辣、润肠、败火……
左边三位白色麻短衫扎了绑腿的人说笑声很大,一看就是拉黄包车的装束,他们在讲述的趣事很快吸引了汉威的注意力。说得是北平一户八旗子弟败家,抽大烟抽得倾家荡产,结果只有被迫把祖上的一座宅子卖给了东北军一位旅长。不想那旅长接了宅子后,竟然在地砖下掘出来三大箱子金银珠宝,原来是那家旗人祖上留下的。
汉威听得有趣,又听那几个人说,很多过去的老宅下面,都不免压了些镇宅的宝贝金银,代代相传或是长辈骤死,那秘密就没传下来。
汉威隐约的记得,一次他小时候拍洋画,那纸片掉进了老宅偏房观音娘娘供案下地砖间的一道大缝隙中,他曾好奇的趴在那缝隙往下看,但什么都没看见。当时小黑子骗哄他说,这是蜈蚣的家,蜈蚣专门躲在里面咬不听话的小孩子。现在想想,杨家也是世代官宦镇守龙城,怕不是这百年老宅里也会藏了什么金银财宝之类的秘密吧?
不过所有这些想法都不过是灵机一现,霎时又被身后一桌的高谈阔论吸引了注意力。
身边吃得面红耳赤的人们随意议论着时局,一位肥脸的汉子大骂说:“杨司令年少没见识,年轻人好脸面。明明洋人送上门的钱,肚子都吃不饱要打肿脸充胖子不肯收,眼睁睁看了这么多人饿死。修条铁路就让人家修吗!花鬼子的钱,干成自己的路,还给那么多难民找了活儿养家糊口,多好呀。”
“那不是给日本人修路吗。”另一个声音反驳。
“日本人怎么了!那么一个巴掌大的小国家,都没我们一个龙城省大,怕他个鸟!我看杨汉辰那娃娃是被洋人吓破胆了!”
“几位,几位,勿谈国事,勿谈国事!”店伙计帮去劝阻。
汉威怒不可遏,娟儿却一拍桌子起身,吓得汉威一把拉下她坐下说:“你和二傻子生什么气?”
嘈杂的氛围中,身后那些人似乎根本没有发觉他们的信口闲谈惹恼了娟儿,仍是喋喋不休的滔滔长谈:“杨家那么有钱,还让我们小百姓捐钱救济灾民,那储家、倪家都是杨家的亲戚,那还不都是大富大贵,让他们去捐呀。别的不说,不就几万逃难到龙城的难民吗,一天三顿饭还管不起呀?请不起大鱼大肉,一天三个馒头还是拔根汗毛的事吧!”
一阵阵哈哈的大笑,嗓门大的大胖子说:“小二,再加一牒鹅肠,一份毛肚,三碟牛肉!”
另外一个说:“二哥,二哥,别要了,再点吃不下剩了。”
胖子豪爽的说:“剩下就剩下呗,二哥今天请客,二哥高兴。”
这时一老一小的破衣褴褛的乞丐爬到了他们脚下,同两只野狗一起捡拾地上的骨头和食物,胖子大叫一声:“滚开!坏了爷的胃口!”
汉威心里顿时火气腾升,顺手递了一个芝麻烧饼给那脏兮兮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啼哭的孩子。
大胖子说:“你们真是,巴巴的捡这点剩,还不和那些难民去省厅找杨司令请愿,求杨司令给你们寻条活路。切,不开眼的东西!”
娟儿和汉威都愤怒了,娟儿抄起一个碟子砸向大胖子的头,但没有准性,那盘子咚的一声砸进了滚烫的火锅,油汤溅了几个人一身一脸,一阵鬼哭狼嚎声。
周日清晨,胡伯带了丈量宅院的人去看老宅,汉威忽然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爹爹生前总爱数落汉威说,手中的东西汉威从不知道珍惜,偏要被人拿走时,汉威就哭天抹泪的不答应。怕这闲置了多年,一年到头不来几次的老宅也将不属于他了。
穿过绿竹小筑,汉威寻找着生母当年的踪迹,又坐在爹爹的暖阁里发呆。
那张塌上,汉威曾经依偎在爹爹身边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那时的风是那么轻,爹爹的大手是那么温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