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时归心生怪异, 将这事跟梁太守讲了以后,梁太守只说他们已经派人去找了, 但确实是没能将人找到。
南庐如今忙着修整, 梁太守很快又被人拉着回去处理公务,叶时归担心咏常是被蛮人掳走了, 但江子吟却是摇头:“我刚刚去了那座庙, 不像是蛮人去过的样子。”
蛮人入侵的目的多为掠夺和屠杀,但庙宇里却是整整齐齐的丝毫没有被打砸过的痕迹,想来带走咏常的,是些其他人了。
叶时归想要自己去找, 但旱州极大, 他连个提示都没有,驾马在外面搜寻了一段日子以后, 只能又颇为颓废地回了南庐。
江子吟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 也不出口说些无用的安慰人的话语,只伸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了两拍。
南庐受创程度不深,但毕竟经由蛮人侵略过,无辜的伤亡是在所难免的。
叶时归从王爷府出门查看情况的时候,无意的,就听见有人在大声骂着什么。
都是些很久没听过的话语了, 曹管事毕竟是他一手提上来的,自己被骂倒也是在预料之中。
附近的人都听见了,但也没有谁真的出来反驳些什么,叶时归躲在角落里, 一个青年似乎是想站出来,但很快又被身旁的人制止住。
他耳力好,听见那人摇头说着什么,大概是骂人的那人也是个可怜的,只因家离城门近,蛮人进来那日,最先就破了他家的大门。
彼时大家尚在睡梦中,他的儿子却已经被那群人一刀落下砍断了咽喉。
那人当日恰好去城外办事躲过了一劫,本想着赚钱回来给他儿子过生辰,没想到推开门却是见到了这么一副场景。
青年听后沉默,叶时归倚着墙,也是更为的沉默。
蛮人是抓不住的,曹管事明日也处刑了,想来还能让他发泄的,也只有自己了。
那人指着天骂,痛哭流涕的,声音尖锐却是带了点哽咽,大概是无处宣泄,他忽然的,就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话。
叶时归听后一愣。
那人说的是,苍天有眼的话,就让自己也经历一下他家儿子的痛苦——断头之痛啊,虽说不应该,但比起心里不舒服,叶时归更先想到的,是这老父亲的预言还真是挺准的。
叶时归直起身,拍拍衣袖想走人,那边却又是传来了新的吵闹声。
知画朝那人丢了石子,气得眼眶都在发红,她如今顶着个肚子,小丫鬟拉了她好半天,终于还是在最后这句话出来时没忍住冲了出来。
她性子软,其实并不怎么会骂人,所以被那老父亲指着鼻子迁怒之后,这姑娘只挺直了腰版,重复地说着一句同样的话:“我不准你这样说他!”
叶时归眨了眨眼,那老父亲已经神志不清了,谁搭理缠上谁,估计是嫌骂的不过瘾,他站起身,摇晃着就扑向了这个身形瘦弱的女人。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将知画护在身后,刚想一脚将那疯老头踹开,横向穿来的石子却已经是将人狠狠撞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叶时归跟那矿洞回来的小孩兄长对视了几秒,对方面无表情的,眼神带了点阴骘,全然不似当年刚回来时那般澄澈透亮。
叶时归还想着要不要跟熟人打个招呼,那人却已经是扭头移开了视线,揽着尚在落泪的知画离开了。
回到王府时,江子吟正展着纸信在看,见到叶时归回来,问了句打算什么时候回边疆。
边疆那都指挥使因病辞官,京城那边派了新的指挥使过来,算算时间,大概一个月后就要到了。
叶时归想了想,说:“再等一个月吧。”
等南庐彻底恢复正常,等他再去找一找咏常,如果还是没有消息,那么他便回去边疆,让那些蛮人跟着陪葬。
只是一个月的期限将近时,叶时归却是先等来了京中的圣旨。
叶玄命他回去一趟,问责为一个原因,贤太后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则是另一个原因。
叶时归听到前面时没什么感觉,但听到贤太后的事情时,抗旨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还是答应了一同回京。
这一趟来回最快也要废上两个月的时间,叶时归思考一番,还是决定把江子吟留了下来。
临走前,他和这人在屋子里坐着,犹豫半晌,还是道:“舅舅常冲在最前锋,你……”
后面的话他有点说不出口,战场生死别离多平常,但他如今却是要江子吟去承担本不该承担的风险,其实是十分自私了。
江子吟却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干脆地点头说:“我会跟着他的。”
叶时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多少也有点愧疚。
江子吟看出来了,盯了几秒后,又缓缓说:“不过,有个条件。”
叶时归眨着眼望他。
江子吟唇角挑了抹笑:“你亲我一下吧。像我以前亲你那样,你亲我了,我就答应你。”
叶时归觉得自己真是要被这孩子给玩死了,被对方难得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盯了许久,他咬咬牙,起身上前,一手揪过这人的衣领将人拉过来,猛地就凑上脑袋触了触这人的嘴巴。
江子吟眨了眨眼,而后右手扣住叶时归的后脑,稍一侧头,就恶作剧一样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对方那薄薄的上唇。
松开时,江子吟说:“我在边关等你回来。”
叶时归唔了一声,想到什么,又将当日许衡给自己的那个像兵符一样的东西递给了他。
将用法告诉对方以后,江子吟扫了那兵符一眼,只随手别在腰间,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
叶时归花了一个月回到王城,车公公将他带到内殿,叶玄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询问了他旱州的事情以后,才又将人放到了贤太后的寝宫里头。
贤太后得的是心病,据太医说,能撑到如今,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叶时归被带进去时,贤太后因为起不来,只能躺在床上与他说话。
依旧是跟以前一样天南地北的聊一通自己的日常,贤太后似是极为疲惫,但看着却是听的很开心,最后,她看了看叶时归挂在脖子处的一枚木头雕刻的坠子,轻声道:“为何不戴你母妃给你的那枚玉坠了?”
叶时归一愣,没想到贤太后居然还知道坠子的事情:“玉坠之前摔碎了,我便将它锁在盒子里了。”
“这样啊……”贤太后似是遗憾,咳嗽了几声以后,她盯着虚空看了半晌,忽然慢慢地开口道:“时归,多提防德妃。”
叶时归一愣。
贤太后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裸露在外的肌肤是一片苍白:“燕家内部复杂,马太守与他们牵连不少,你之前将马太守拉下来,已经是招惹了他们。如今燕德纯当上了左丞相,德妃作为他的女儿,难免不会被他利用来对付你。”
叶时归道:“……可是德妃不是父皇的妃子吗?如今当权的是叶玄,她怎么还能对我做些什么?”
贤太后无端一阵晕眩,缓过来以后,才又慢慢地解释给他听:“叶玄那孩子与他六弟惯常走的近,德妃是六王爷的生母,倘若真想要做点什么,还是不难的。”
“我估计是撑不久了……以后不能给再替你母妃护着你走下去,你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叶时归涩涩地应允了一声好。
出来后,叶时归又被唤去了御花园。
叶玄问他同贤太后谈了什么,叶时归总不能真的都告诉他,只能捡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说出来。
叶玄静静地听他讲着,许久以后,才道:“这几日,多陪陪她吧。”
比起自己,母后一直以来,都是更为喜欢淑妃与叶时归的。倘若能让他陪着,那病情或许能有所好转也说不定。
叶时归沉默地点头答应下来,然而七日后,贤太后依旧是离开了。
一时宫中一片死寂,谁也不敢触到皇上的霉头。
天下大赦那日,叶时归跑去了宫中的一处后山,那地儿隐蔽,他小时候总爱在这里偷懒,今日他想着来散一散心中郁结,没想到却又是听见了满耳的墙角。
那个三王爷可真是有点克人啊,董大将军先前回京,与他处了一段时间,人就没了。后来被掳,又害得母妃发病离世。现在连太后娘娘也沾了他的邪气……虽说娘娘近来身子弱了不少,但他一回来,人就没了,真是不吉利的很啊。
叶时归心道,果然哪里都是会有这种嘴碎的人的。
他转身想要回去,路上恰好就遇到了叶玄的那个大儿子。
对方今年四岁点大,但估计是像他父亲的缘故,已经是能够极为沉稳地行礼。
叶时归看着他,忽然就想起叶清岚当年也只有这么丁点大,那会儿自己捏了个雪人给他,叶清岚还非常开心地朝自己道了谢。
分派以后,却是明显的疏远了。再到如今,更是不知对方面皮底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这冬日寒冷,大雪皑皑的,叶时归望着那一脸严肃似乎不知玩乐是何物的小孩儿,随手的,就给他捏了个小雪人,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叶清岚是在今日夜里回来的,他和叶玄关系好,太后逝世,他怎么也要回来安慰这大哥一趟。
叶时归跟他碰面时,叶清岚也没有多大讶异,只拂了拂身上细雪,温温和和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然后,这个面容姣好的六弟,似是不经意的,就说了一句让叶时归彻底愣住的话:“董小将军一事,当真是十分令人惋惜了。”
“……什么意思?”
叶清岚眼眸这会才带了点惊讶:“消息还没传过来吗?董小将军他们在前些时日里战败,如今尚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呢。”
叶时归本不觉得冷,这会儿却是觉得脚底踩着的厚雪穿过了银靴与衣物,生生地将人冻了个透彻。
他冲进去叶玄的书房里找人,在对方承认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故意瞒下来的时候,叶时归怒的抓起花瓶直直就朝他丢了过去。
叶玄压根没躲,那花瓶从他脸侧砸到墙上,碎片稀拉拉地落下时,他冷声道:“你就是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叶时归以前就觉得了,他跟这人真的是天生八字不合:“你真当别人都跟你们一样无能吗?”
叶玄也被激的动了怒,大概在这人心里,也是跟叶时归同样的想法的。
但叶时归已经是懒得管他什么心情了,一转身,干脆利落的就开始连夜赶回边疆。
他跑死了好几匹马,但尽管是不作停歇地赶回去,到达边疆时,也已经是二十天以后的事情了。
叶时归抓了几个相熟的士兵问话,就跟叶清岚说的一样,都不在了,董遂元和江子吟他们都在之前的那场战役里失踪了,至今都没能将人找到。
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才能认命,叶时归在隔日的出战里提出了一同前去,被推上去顶位的领队有点难做,王爷实力是有的,但如今董小将军不在,一切都是新来的燕指挥使大人说了算,他究竟能不能上战场,还要先问过燕指挥使才行。
叶时归还没去见过那新来的指挥使,而且当下心情浮躁,他一心只有前去蛮人军营看个究竟,也没空去管指挥使到底是何人。
小将领派出去的人一炷香后回来回话,说是那位大人同意了。
叶时归于是被小将领安排在较为安全的位置,他知道却是摇头,只道,我去当前锋。
倘若没人护着,前锋其实是最易死人,小将领顿了顿,叶时归又道:“不用管我死活,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如他所说,这人的确是不用任何人担心的。
此仗打的是异常顺利,蛮人逃跑时,叶时归一策马,就是不顾别人阻挠的追了上去。
因为语言不通,他抓了好些蛮人都是没法顺利问出什么,只能继续隐蔽地跟在那些逃跑的蛮人后面,一路跟去了他们的军营。
叶时归的行踪其实早已被发现了,所以一踏入营地,便有数不清的蛮人士兵怒吼着冲了过来。
他乍一挥刀,不知是系统不想让他轻易死在这里的缘故还是些什么别的原因,那刀所过之处,竟都是蓦地腾烧起了熊熊火焰。
蛮人一时被惊的连连退后,叶时归看着那橙红色的火团,也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这地儿是蛮人暂时建好的军营,他也不再多想那跟仙术一样的火焰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伸了手,在这些人一脸惊恐的表情下,一把火将这片地都烧了个干净。
简直就是单方面的虐杀了。
叶时归将那蛮人将领的脑袋徒手拧断的时候,外头无端端的,就响起了绵绵不断的马蹄声。
叶时归撩开幕帘走出去,就见到了个意外的熟人。
许衡环视了周围一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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