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从那酒杯后抬起眼睛来,微微笑着,“也许我还有办法。”
“新锐传媒?”他挑一挑眉毛,点出她话中所指。
虽然他什么都没问出口,可是果然什么都是知晓的,她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略略撇一撇嘴角,算是笑了一笑,“或许吧。”
他轻轻摇晃酒杯,沉默片刻才淡淡开口:
“看来你真是铁了心不给我一点机会了。”
那句话并不多认真,仿佛只是随意一句玩笑,她连忙接口:“怎么会,我只是……”她本笑盈盈拿出了一贯的交际口吻来,却不知怎么回事,话到一半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生生断在了那里,他也不接话,自然有一刻凝滞的尴尬。
这次打破尴尬的是她肚子里咕咕的几声响,他这才看向她:
“你不是说吃过晚饭了吗?”
他刚接到她时便说带她去吃饭,可是现在的狗仔都把鹰一样的眼睛放在她身上,她哪里还敢明目张胆和周正泽一起出双入对,是以随口敷衍说吃过了,哪想现在这五脏庙又咕咕叫着抗议起来。
她耷拉着头不好意思说话,他自然也猜到了原委,然而他并没有正餐之后再吃东西的习惯,冰箱里是从不储存食品的,这时自然便去摸电话:
“我打电话叫外卖吧。”
她连忙摆手:
“不用了,这都几点了,坐在这里等外卖还不如早点睡觉呢。”
他这才想起家里似乎是有点东西的,起身果然在橱柜里找出了两桶方便面,那还是大半年前以夏买给丁磊宵夜的,顺道看他时硬塞了两桶在橱柜里,让他晚上加班时不要饿到自己,可是他工作起来哪里还想得到要去吃这东西,于是也就一直忘在那里养灰尘,到目前这情形才终于有了些用武之地。
看看包装还没有过期,他已经在锅子里加了水打起火来,徐起霏看一眼这厨房里铮亮如新的厨具,眉毛已经挑到了鬓角里去,很有些不可思议:
“你还会煮方便面?”
“这个应该不是很难吧。”他没有回头,只专心致志摆弄那桶面,“你是客人,难不成还要你来煮?”
他仍旧是那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声音平缓一如往昔,似乎刚刚的尴尬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她靠在门口看他,他的外套进门就脱了,这时只在衬衣之外随意套了一件深灰色毛衣,仿佛任何一个普通居家的男人那样,微微弯腰站在锅子前,脸色柔和,眉眼专注,手上一把叉子捣鼓得生涩而认真。
已经有香气出来了,和着水的蒸气飘飘渺渺熏着,恍惚带起了甜酒的醺然微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微微弯下腰来;这个摆设用的厨房第一次燃起了人间烟火。他们一起吃过无数的珍馐美味,可是此刻这廉价又俗气的香气四散弥漫,却在一瞬间让她莫名心慌起来。
她终于开口了,带着些许迷惑和嘲笑:
“也只有你这样别出心裁,八万多一瓶的拉菲和三块五一桶的方便面,你真的觉得他们在一起配吗?”
他似乎有片刻的发怔,然后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她,一字一句说得很平静:
“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他们不配?”
他就那样看她,既不后退也不急进,仿佛只是潮水没过沙滩,平和地、轻缓地,却在不知不觉中一寸一寸蚕食过来,攻城略地。
她攥着浴袍愣在原地,只呆呆望着他深邃如海的眼睛不说话,小厨房中一时寂静,只有锅里的方便面咕嘟咕嘟煮着,无数气泡仿佛炸裂在心的某个地方。
她不知为何突然惊了一下,呆呆发愣的眼珠转了一转,眼睫已经急速扑扇起来,他刚要问话,她却已经抢在他前面说起来:
“突然没胃口了,这段时间实在太累,我、我先去睡了。”
她转过身去简直是落荒而逃,他所有要说的话都断在了喉咙里,只拿着叉子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那锅子还住咕嘟咕嘟煮着,面已经烂成了泥。
也许是太烦,也许是认床,倒在床上她竟失眠了。她没有拉窗帘,于是便流了一床的月光,快要入冬的天气了,难得有这样的月色,薄薄一层冷霜纱似的,窗外面不知种了什么耐得住严寒的植物,密密苏苏垂下茂盛的影来,没有一丝风,四周静得惊人。
房门外也无一点声响,似乎整个公寓里只剩了她的呼吸声,似乎刚刚那无数泡泡炸裂的声音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应该都是臆想吧,那杯红酒,那桶方便面,那个微微弯腰的人,那把银光潋滟的叉子,她的睫毛细细颤动在如水月色里,反射着一点银灿灿的亮色,仿佛一只舞动不息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