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芍药荡漾湖面,碧绿如玉盛开在水中,引得湖面路过船只纷纷拿桨捡拾,无奈芍药随波而下,迅速漂流,无法捡拾,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顾淮快看,湖面上开的那是什么花?绿莹莹的,稀奇的很。”
“划近些,我去瞧瞧。”
“是小郎的芍药!快快快,拿兜子来。”
“小郎,小郎,失而复得啊!”顾淮大步流星欣喜若狂地拿着芍药来到船舱。
“喔?”顾十六缓缓放下手中棋子,看了看淡绿芍药。
“小郎怎的不欣喜?刚在湖面上捞回来的!若是全扬州就一朵,不就是小郎的!”
“芍药已被人青丝记号,可见已被人戴过,已是他人的芍药。”
“小郎不要,可否赐给我,留着赏玩赏玩。”不就是芍药上粘了几根长发,有何关系,丢了头发就是,他顾淮可没那么多洁癖讲究。
“你若下棋只输我二十个子,就留你赏玩。”
“……谁不知小郎棋艺,莫说二十个子,五十个子都难敌小郎。”顾淮撇撇嘴,面如土色,迫不得已坐下来陪顾十六下起棋来。
“好不容易来趟扬州,小郎也就去了趟集市,游湖还都待在船里,都还没好好看过扬州城。”
“你想去何地?”
“那个……那个……”顾十六开门见山地点破,让顾淮忽然有些心虚。小郎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啊,只说一半,就知道下一步,我想的是什么,在小郎面前真是想留些隐私都要没地方藏。“听说扬州城外有座九和塔,站在塔上可鸟瞰整个扬州城,扬州刺史封了上塔的路,恰好此时塔上无人。再说小郎改了容貌,就算遇上也无人识得。今晚灯月交辉,山温水软,也是登高的好时候,天时地利人和啊,正中小郎下怀。”
“你若下棋只输我三十个子,便去。”
“小郎好歹给顾淮留些脸面。”顾淮嘴一歪,一副苦瓜脸。
颜黎寻了个偏僻的地方游上岸边,散开乌发垂于后背,抖了抖衣服和鞋子的水花。四周漆黑,唯有远处山上有些灯光,像是塔灯,越往塔灯方向走越静,一路走来,一个人影都不见,有些蹊跷。
颜黎爬上山坡,来到塔前,从塔内透出的光来看,应是七层楼阁式塔,隐约看清塔门上的字,上面写着“九和塔”。推开塔门,内里烛火通明,颜黎轻步走上楼梯,每一层都供奉了一座佛像,颜黎层层跪拜,逐层登塔。来到塔顶,已有二位小郎站在塔窗前眺望扬州夜景。
“请问二位小郎……”晚上泡在水中有些久,又是走路又是爬山又是跪拜,颜黎说话有些无力轻飘。
“你是人是鬼?”顾淮本能地拔出刀颤颤道。眼前小姑脸色苍白,披头散发,一身湿漉,和从水里捞出来的尸体没啥区别。走路无声,何时来到他们身后?视线转到她的脚底,渗出一滩水,还有影子,又定了定神,是个人。
“我想问问小郎,颜庄怎么走?”
“哪个颜庄?”顾十六回过身来,见一稚嫩小姑,一副落汤鸡模样。
“琅琊颜氏的颜庄。”
“喔!琅琊颜氏,不知道。”
顾淮站在一边险些笑漏出声,先前下棋被小郎整得吃了一顿瘪,正心情不爽,此时看着小姑被小郎戏耍,心情大好。
“听闻扬州夜景美无度。可否让我观观?”
“美无度。善。”顾十六侧身空出半窗位置让给颜黎观看。
“临跳万家灯,十看九不同,欲识真面目,更往高处寻。”扬州城景一览无余,城内层层燃灯,灯海锦簇,万家灯火,如同白昼。站在塔内一层层看上来,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景致,每一层看景的心情也不尽不同。站得更高,方可看得更远,心境自然开朗,想要看尽扬州全景,非高处不可。此时的自己,不正需要一个高处,能识得人心、看清自己的处境。
小姑所作的诗无华丽的辞藻,无精巧的构思,更算不得一首上乘的好诗。但是诗中流露一心向上、积极进取的精神,让顾十六有些错愕,一位扬州小姑有此胸襟、有此见识让人不敢小觑。在建康触目皆是士族男郎不思进取、贪图安逸,士族女郎奢侈无度、攀比成风。近年来,庶族人才辈出,履历军功,在朝堂之上已占半壁江山。当前士族依旧不思不悔,沉迷奢淫,前景令人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