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三十二年六月初五。
宜祭祀,求嗣,嫁娶。
邺京城内,皇城之外,十里红妆,唢呐震天。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茶楼酒肆里无不在谈论这场盛世大婚。
备受当今圣上和太子喜爱的皇长孙轩辕棣受赐贤王封号出宫立府,迎娶的是有“邺京第一美人儿”之称的诚国公府嫡孙小姐澹台明慧,端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人人称羡不已。
然,随这场轰动邺京男人羡慕女人嫉妒的大婚被一并提起的,还有三个月前,因失手杀人而被圣上亲自下旨退婚的魏国公府嫡孙小姐――苏懿。
“听说那会儿李尚书闹得可凶了,非得让苏二小姐以命偿命?”
“可不么。他家里妾室一堆,光女儿就有十多个,可人魏国公府嫡出小姐就这么一位,以命偿命,也得人答应啊。”
“嘿,你们还别说,当时事情闹得那么大,圣上还真差点就要了那苏二小姐的命。听说最后是因为魏国公跪在太极殿前不吃不喝求了三天三夜,圣上才感念当年一起打天下的情分,额外开的恩。”
“那就这么放了她了?”
“哪能啊。活罪可免死罪难逃,魏国公罚俸一年,苏二小姐言行失德,被圣上亲自下旨退婚,并责令其在家闭门思过半年。而且出了这种事,只怕即便有魏国公府做后台,这苏二小姐也再难嫁出去了。”
“哼,这种恶毒女人嫁不出去才好呢,免得谁娶去了,闹得家宅不宁!”
“而且听闻那苏二小姐还满脸疤痕,丑陋不堪,若是谁娶了她,晚上醒来看见枕边人如此模样,不被吓成失心疯才怪。”
“哈哈哈……”
众人说得绘声绘色,好似谁都亲眼瞧见过那苏懿似的,取笑的声音远远地传开。
“欺人太甚!”
与众人仅一墙之隔的包厢里,碧玉咬牙切齿,面色愤然,作势起身,就要出去与那些人理论一番。
她家小姐好歹也是魏国公府的嫡小姐,怎容得这些市井小民如此取笑?
“坐吧,这些话又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怎么还是这么坐不住?”
窗边,一女子悠然靠在一方躺椅之上,月牙白的蓝纹散花上衣,芙蓉色的软烟罗裙从藤椅上迤逦散落在地,正衬了窗口探枝过来的红杏。
她头上未着夺目珠翠,只别了一只羊脂白玉的发簪,如瀑墨发顺着肩头沿着椅背蜿蜒而下,似散开的墨莲花。
往下,肤如凝玉,眉若染黛,目清如潭,唇似点朱,只是额上至脸颊处有一道淡淡的疤,被垂下的发丝遮挡。
那纤纤素手执着一本蓝皮书册,似正看到精彩处。
碧玉绞着手帕,咬着下唇,愤愤然道:“那就由着这些人四处败坏小姐名声?”
苏懿眼也未抬,气定神闲地二指一拈,书页翻篇:“他们哪儿败坏我名声了?不说的都是大实话么?”
凶悍恶毒,丑陋不堪。
如今邺京城内,谁提到她苏懿不都是如此评价?
碧玉被自家小姐的话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懿轻笑一声,懒得理她,抬头侧目,望向底下的街道。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鞭炮唢呐一路轰鸣,沿途有装扮喜庆的丫鬟撒着喜钱,铜钱儿落地如花雨,引得一群孩儿笑嘻嘻地去捡。
当真热闹无比。
迎亲队伍之中,新郎官贤王轩辕棣身着一身正红喜服,骑着高头骏马,更衬得他英俊贵气,风度翩翩。
苏懿啧了一声:“倒有几分人模狗样。”
碧玉在一旁听得直汗颜。
虽然因着退婚的事她也对贤王颇为不满,可人到底是大周国的皇长孙、尊贵无比的贤王殿下,小姐你这样措辞,真的好么?
苏懿慢悠悠地合上书,起了身来,临窗而站。
红艳艳的八抬大轿晃晃悠悠,晃乱了四角吊着的琉璃流苏。
骑在马儿上的贤王殿下不时会回头看向身后的花轿,目光含着温柔笑意。
苏懿微微眯眼,旋即眉心舒展,轻声一笑:“慕清,献上我送给贤王和贤王妃的新婚大礼。”
屋外,有人应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