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风华亦淡淡一笑:“不错,是我。现下,你将那银盒子交给我,我或许还能饶了她。”
公子眸色波澜不惊:“若我没看错,你手中可没有兵刃——哪怕有兵刃,你觉得我夺不回这丫头?”
苏风华仰天一笑:“小生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敢冒这等风险。只是这小丫头被我喂下了一粒丸药,哪怕你夺了回去,哪怕你那朱雀神医在此也是解不开的。”
公子并不去看初夏的神色,只兴味昂然道:“什么丸药?”
“公子听说过孔雀胆混合鹤顶红之毒吧?这两种毒药分开,并不难解。只是混合在一起,孔雀胆有几分,鹤顶红又有几分,却叫人捉摸不定了——解药方子只有制作毒药之人才心中有数,哪怕错了分毫,也足以致人死命。”
公子双眸渐凉,却毫不犹豫,沉声道:“银盒给你,你便给她解药。”
“待我拿了银盒,乘船离开这小岛,半月之后,自然将美人完璧归赵。”
“你道我是三岁孩子么?”公子薄唇微抿“你若杀人灭口怎么办?”
“可惜啊,君夜安,你素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是这次,却没得选择了。”苏风华冷冷笑了声“你若此刻要杀了我,也由得你,只是三日后毒发,这解药,你便自个儿好好琢磨去吧。”
公子此刻终于望向初夏,她被点了哑穴,无法开口,一张小脸苍白如雪,望向他的眼神中满是哀凉。
他的眼神与她一触,旋即避开,当下并不多话,只将银盒子递了出去,冷声道:“半月之后,你若不放她,我君夜安必定让你浣纱门中,不留一人一狗。”
苏风华呵呵一笑,不知为何,那笑容却微带讽刺,他扬了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有恃无恐道:“君公子,带我们去码头吧。”
君夜安默然上前,走至初夏身边,平静道:“你既什么都不怕,想必也不怕我与她一道过去吧?”
苏秀才摆了了个手势,依旧懒洋洋道:“请便。想不到君公子还是这般长情之人。”
公子恍若不闻,径直牵起初夏的手,走在前边。
她的手出乎意料的火烫,倒像是发烧一般。公子一惊,借着月光去看她的脸色,却见她只是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初夏”公子声音暗哑,双眉紧紧皱起,终于不复往日从容不迫的模样“我不会让你有事。”
初夏更用力的抓住他的手,几乎要将指甲掐进他的皮肉中去。她紧紧抿着唇,因为眨着眼睛,长睫一闪一闪,似乎随时会落下泪来。
公子无声的叹口气,在谷底辨了辨方向,便向西边走去。
穿过一片茶园,眼见能看到洞庭湖水和那个小小码头了。初夏愈发攥紧了他的手不忍放开,公子停下脚步,转身,静静望向苏风华:“你带她走吧,她若出了一丝一毫的不测,你与浣纱门的下场,就如这棵树一般。”公子拂袖,在身边一棵碗口粗的树上印了一掌,顷刻间,那棵树便断成两截,扬起满地尘灰,迫得苏风华后退了数步。
公子却淡淡道:“我不管浣纱门与君家有什么恩怨纠葛,你最好信我,有这个手段。”
苏风华脸色变得有些肃然,一丝惧意极快的滑过,却又很快恢复镇定,他默默点燃火折,在空气中划动数下,一艘小艇极快的划过来。他当先跃了上去,又对初夏道:“初夏姑娘,有劳了。”
公子伸手,指腹极轻柔的抚着她的脸颊,一字一句道:“别哭。”他顿了顿,却只是重复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我不会让你有事。”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雾气,长睫上甚至也盈盈沾了数滴,初夏努力仰头,目光眷恋而柔软,微颤着放开了他的手。
公子伸手俯身,在她眉心轻轻一吻,硬下心肠正欲放开她时,远处湖面上忽然传来女子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别放她走!她杀了青龙!”
公子脸色微微一变,初夏却定定看着他,泪光已经收敛起了,只剩下如湖水般的无边哀凉。
“她没有中毒!公子,别放她走!”那艘船亦是疾速划来,白雪的声音越来越近,苏风华船上那女子一扬手便是一把飞针射去。白雪闪身避开,不等船靠岸,已经跃上陆地,迎面便是极凌厉的一掌劈向初夏。
公子一言不发的替她挡开,这片刻的功夫,船上的女子挥出一根长鞭,卷在初夏腰间,意欲将她提走。公子手边青芒一闪,渔阳剑斩落那长鞭,初夏身子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
白雪步步逼近,美丽的五官完全扭曲了,声音亦是嘶哑不堪:“你为什么连青龙也杀?他这样喜欢你”言罢,银光一闪,一根银钗落在初夏膝上,她急怒攻心:“你的银钗那小子至死藏在胸前可你呢!你呢?”
初夏没有去拾起来,只是慢慢站直身子,那支钗子从她身上滚落在地上。月光下巴掌大的小脸洁白如玉,她低了头,不让人瞧清自己的表情,只对白雪道:“你竟能解开石勒迷香不愧是朱雀使。”
白雪惨然一笑:“我该多谢你。杀了青龙之后,那人又要动手杀我,是你一句‘留着她还有用’救了我。”
“你怎么从那里逃出来的?”初夏的声音中依然听不到起伏,木然道。
“自然是有人救她出来的。”又一道男子的声音,从湖面传来,数条小舟燃着火把的光亮,将湖面映得波光凌凌,向小岛上划来。
初夏低头凝思了一会儿:“原来苍大管事便是白虎。”
那黑衣男子一跃上岛,神情肃然,向公子行了一礼,道:“公子,他们已插翅难飞了。”
“为什么?”公子英俊的眉眼因这漫天星光而显得分外柔和,他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杀气,甚至带了浅浅的,隐忍的哀伤,只是深深的注视她——此刻,他亦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男子,因这欺骗,因这背叛,因忠诚下属的遇害,内心中满是愤懑与苦痛。
“你隐约已经猜出来了,不是么?”初夏静静的回望他,涩然一笑。
“我是猜出了,可还是不愿去相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公子缓缓道,依旧紧紧盯着她的双目。
初夏的脸颊白得一丝血色也无,身后那艘小船哗的一声被人掀翻了,那女子一把抓起苏秀才上岸,立在初夏身边,与周遭的人群对峙。
“反正也是活不了了,阿卉,你就告诉他吧,死也做个明白鬼。”苏风华眯了眯眼睛,某种闪过一丝刻毒。
初夏嘴角轻轻一扯,却回头望向苏风华,艰难的笑了笑:“说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从无人镖局开始”苏风华搔搔头发“哦不,是从望云夫人说起。”
初夏双手垂在身侧,听到公子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来沧州寻亲是你的幌子,没有父亲,没有未婚夫,有的只是你的浣纱门吧?”
初夏倏然抬头,眸色依然这般清透,她的双唇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头,艰难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望云夫人没有与人私通,你刻意留下那支梅花,又在她的食物中留下不孕的药物,是为了转移我的视线么?她究竟发现了什么,你要将她灭口?”公子抿了抿唇,眸色渐复冷静,却又自嘲般一笑“你一再的暗示我,君府之中有内应,真是一招妙棋险中求胜呐。”
此刻初夏反倒下定了决心,似乎任凭公子如何开口,她只是沉默。
“无人镖局的三份大礼,果真是一箭双雕。想必你浣纱门与天罡,也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来借我手除掉他们,二来替你们寻出山水谣所在。”
“嘿嘿,不愧是公子。”苏风华冷冷一笑“我们早早的放出风声去,果然那十二名美女中,有人被替换成天罡的内应只是那人竟是凡间,公子这一手利落漂亮。至于山水谣,我浣纱门是没这财力人力,去各地网罗山水图。自然只能得公子助力了。想不到公子这般信任初夏,嘿嘿。”
“君山这密室中,所藏的事物,你们早就取走了。只是不曾发现这银盒子,这才诱我前来,可对?”公子想起那石制书柜上薄薄的尘灰,眸色渐暗。
“不错。这一点,公子亦是不负期望。”
“图风大师呢?也是你命人杀的?你为了瞒住什么秘密?慎终如始那是在提醒你,不要忘记自己的意图么?”
初夏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一动,却掠过一丝古怪的笑意,仿佛是绝望,又似是放弃:“此刻你追问这些,还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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