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北京城算得上古,可是最古的应该推保定。
河北一带,在古时属幽燕冀州之地,中古时的政治角逐之地,此一中心就在保定附近,保定是燕赵一带的标准古城,地属居庸、紫荆、侧马三关的中心,而与平、津成鼎足之势,所以千百年来,战乱频仍,算得上一个古战场。
在这年头,保定直隶京师,除了北京城外,这地方该算是个顶热闹,顶繁荣的地方,
朝廷在这儿设了一府,就叫做保定府,也因为定城里有条清苑河,所以也有人称保定为清苑。
保定府在当年很闹了一阵子,说当年其实也不过是一两个年头,那是因为江湖第一名手李剑寒从这儿经过。
李剑寒这三个字响澈云霄,震慑宇内,他这个人不但功夫好,武艺高,打遍天下无敌手,而且人也长得俊美洒脱,堪称当世第一美男子。
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说他不像个拿刀动杖,动辄沾血腥的江湖豪客,他的品貌,他的气度,他的所学,他的胸蕴,却像个浊世翩翩佳公子,俊俏而风流,看上去文质彬彬软绵绵,可是他软中带硬,看人一眼能震住人,也能吓煞一般宵小。
李剑寒经过保定府,所以引起骚动,那是因为大街中胡同,知道他的,听到过他的,争恐一睹他的风采,他那绝世的风采。
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搽胭脂抹粉,忙得不可开交,有在街上待的,也有躲在门后的,都希望能看李剑寒一眼,或者是被李剑寒看上一眼。
可是,毕竟她(他)们都失望,李剑寒是从这儿路过了没错,可是没人瞧见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李剑寒他连“首”都没让人瞧见。
男人家失望就失望了,自恨福薄缘浅,可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就不同了,有的吐唾跺脚咒骂死鬼短命了寻人的关心,有的回去就洗了胭脂擦净了粉,倒在床上蒙着被子哭了三天,连饭都没吃,甚至连水也没喝一口。
夸大其词么?不,一点也不,李剑寒确是一个走到那儿便引得那儿骚动的人,他就有这股子魔力。
闹过去了,骚动过去了,风平浪静,一晃近两年,这日子不算长,可也不算短,在人们的生活中,渐渐地把他淡忘了,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就像一阵风,要来的时候天都变了色,可是一旦刮过去,去远了也就算了。
于是,保定府平静了。
于是,保定府又跟往常一样了。
在保定府城里,正对着那座巍峨壮丽的奎星楼的醉太白,是个消遣的好去处。
顾名思义“醉太白”它是个酒馆,店面两大间,东边卖酒,西边卖茶,茶座上还有十几局棋盘,一边喝上好的香茶,一边跟三五知己下那么几盘该是人生一大乐事。
酒座上有唱大鼓的,有说书的,全是地道的北方玩艺儿,乡土气息浓厚,没人不喜欢往这儿来的。
所以,它生意好,它热闹,是天天客满座无虚席。
有人说醉太白生意好是占了风水,沾了奎星楼的光“奎星点斗”这是妇孺皆知的事,那个走运,有朝一日被奎星用那枝笔点上一下,怕不飞黄腾达,荣耀一辈子。
说归这么说,可是凡是进醉太白坐过的人还没有一个摇身一变做了官,连个起码的秀才都没出过。
不过这说法挺有效,便连朝廷设在城里的莲池书院里的文老爷们也常到这儿来饮酒赋诗风雅一番,乐上一乐。
这一天,醉太白跟往日一样地又卖了个满座。
闹哄哄的,猜拳行令,大鼓,说书,那声音能传出老远,能震动半个保定府城。
这时候,醉太白门口,拍着双手走进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挺结实,个头儿挺壮,一条辫子盘在头上,裤腿,细小卷起老高,黑脸上溅着几点泥土,一进门,他就扯着喉咙嚷了起来:“各位,喜事儿,喜事儿,李剑寒来了。”
这一声,像晴空里响起个霹雳,全场立时鸦雀无声,有个汉子一惊抬了头,跟着所有的目光一起投射过来,说书的不说了,唱大鼓的也歇槌停板了,座头上忽地站起个半截铁塔般大汉,他睁着一双牛眼急问道:“大虎,在那儿?”
小伙子一龇牙,笑问道:“罗汉爷,你想瞧瞧?”
“你妈的废话!”黑大汉道:“当然想,保定府的人谁不想,自从两年”
小伙子咧嘴笑道:“那年没一个人瞧见,今年独我大虎走运,我瞧见了,不是瞧见了,我还跟他聊了半天,挺热络的,他还打算收我当徒弟呢。”
“啊!”惊呼连起,有多少羡慕,有多少嫉妒。
“你他娘的别吹,”黑大汉一抹嘴道:“留神风大闪了舌头,也小心吹炸了,你也不撒泡尿瞧瞧,就凭你大虎那副德性,也配,你祖上没烧高香,没修这门子德,我第一个不信你有”
“罗汉爷,”小伙子眨了眨眼,道:“不信就算了,也没人让你信,等着瞧吧,有那么一天我大虎跟李剑寒学一身好本领,回来一伸手就能翻你个大跟头,好好出出气,这些年可被你欺负够了。”
黑大汉瞪了眼,破口骂道;“大虎,我xx你奶奶,你他娘的敢”
邻座一个白净脸汉子抬了手,道:“志铁,别发横,听大虎说,那一年都错过了,今年可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了,要不然咱们会遗恨一辈子。”
“对了。”小伙子偏着脑袋,得意地笑了笑,道:“还是‘丧门神’说得对,座上那位听。”
白净脸汉子道:“大虎,少他娘的卖关于了,大伙儿没一个不想,谁不想谁就是他娘的石头,快说,快说。”
“行!”小伙子一点头,道:“想听那还不容易,谁肯请我大虎喝两盅?”
“好哇!”黑大汉子叫了起来,指着小伙子道:“这小子想骗几杯黄汤,大伙儿可别信他的,咱们没一个走霉运的,李剑寒会让他碰上,去他娘的,我不信。”
他不信归不信,小伙子早就被人抬进了他几个那一桌,大伙儿把小伙子从板凳上一按,递筷子的筷递子,倒酒的倒酒,便连两边茶座上的人也围过来了,刹时把小伙子围在了中央,简直像看宝贝,捧佛爷。
有人等不及地嚷上了:“大虎,快说,快说,快说呀!”
“你在那儿碰见了李剑寒?”
“他还是老样子么?”
“老样子,你他娘的以前见过人家么?”
那人脸一红闭了嘴。
又一个人说道:“大虎,他在那儿,你倒是说呀!”
“说!”
“快说!”
刹时又是乱哄哄的,可是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没动,他仍坐在他那张桌上喝他的酒。
他是个像貌平庸,但有一副看上去与众不同的颀长身材,有着一副清朗眼神的中年汉子。
突然,小伙子皱着眉头抬了手:“哎,哎,别噜苏成不成,把我的耳朵都震聋了,没瞧见么,我刚卸完车进来,让我喘口气儿,喝两杯定定神呀,真是”
有他这一句话,大伙儿随声附和,连声应是之后立即又静了下去,连个大气儿都没敢再喘。
小伙子煞有其事,慢条斯理地一口菜,一口酒,喝完了,自有殷勤的替他斟上,刚喝了两杯,黑大汉子不耐烦了:“大虎,你他娘的这是吊大伙儿的胃口”
“怎么?”小伙子眼一瞪,道:“刚喝两杯你就心疼了,我大虎够意思,讲交情,把这桩比天上掉元宝都喜的事说了出来,你请我喝两盅都舍不得?行,我大虎可不是没骨头、没志气的人,我不喝了。”一推酒杯就要往起站。
这一来拦他的连忙拦他,埋怨黑大汉的也埋怨黑大汉,半晌之后,说好说歹把小伙子又按了下去。
坐那儿没动的那汉子抬了抬头。
坐定,小伙子犹带余火,拿酒出气,仰脖子又是一杯,接着嚼了一口菜之后,他才抹抹嘴开了口:“咳,大伙儿听我说”
黑大汉冷冷说道:“小子,大伙儿听着呢,留神着了,要不要我替你抚着头儿。”
小伙子两眼一瞪,大伙儿忠心耿耿,全瞪上了黑大汉,那白净脸汉子丧门神冷冷说道:“老铁,留神激起公愤。”
黑大汉撇了撇大嘴,没吭声。
小伙子又要去抓酒杯,丧门神开了口:“大虎,行了,留着点儿,说完之后这整桌子都是你的,只管你吃不完兜着回去。”
黑大汉哼地一笑道:“不错,吃不完兜着走!”
小伙子没再理会他,伸了伸脖子,咽了口唾沫,道:“听着,你们都知道西门外刘孝子家吧”
这个说知道,那个说知道,全都知道。
本来是,刘孝子是保定府出了名的孝子,甚至上达天听,连北京城里的皇上都知道。
有人忙问说:“大虎,敢莫你就在那儿”
“你急什么?”小伙子翻了他一眼,道:“我赶着车从西淀回来,经过西门外”
“哎,哎,慢着,大虎。”黑大汉抬手截了口:“你他娘的晕头转向了?西淀在咱们保定东边,你从西边回来,怎么会经过西门外,你他娘的别是瞎”
“瞎什么?”小伙子红着脸瞪眼说道:“我不能到西城拐一趟么,我有事,你明白了么?”
“是的,罗汉就爱打岔,大虎有事,你知道么?”
有人帮了腔。
于是,又一阵子你一句,我一句,黑大汉又成了众矢之的,简直没办法招架,就别说还手了。
小伙子好不得意,哼地一声道:“罗汉爷,你可别老跟我大虎过不去,有朝一日我大虎跟着李剑寒学本事回来,哼,哼。”哼,哼两声住了口
黑大汉道:“我铁罗汉明白,你要是学了本事就有我好受的,大虎,我老铁等着你了。”
“等?”小伙子轻蔑地皱了皱鼻子,道:“到时候恐怕翻开地皮也找不着你了。”
黑大汉性烈,动不动就上火,脸色一变,就要拍桌子往起站,丧门神眼快手快,一把揪住了他,冷冷说道:“他说他的,你等他不就成了么,你要是惹翻了大伙儿,现在就有你好受的。”
黑大汉一听这话,半句没说,坐在那儿也没动。
小伙子笑了,他瞥了黑大汉一眼,道:“在那儿我碰见了个人”
只听有人问道:“是李剑寒?”
“那还会是别人?”小伙子一仰脸,眯着眼道:“起先我可不知道他就是江湖上的大侠客李剑寒,他看上去那么年轻,比我大虎大不了多少”
“噢,那么年轻?”
“可不是么,听人说,李剑寒只有廿几岁。”
“哎呀,年轻轻的就那么出名,他那身功夫是怎么练的,江湖上想成名可不容易啊,有的人胡子都白了,把命也赔上了都成不了名。”
“在人家李剑寒,那是反掌吹灰容易事,谁叫人家有一身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好本事嘛。”
“说得是,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
“跟谁学的,扳着指头数数,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可没几个,谁能调教得出这么高的徒弟?”
“那你说是”
“别我说了,听大虎说吧。”
于是,小伙子就开了腔:“年轻是年轻,可是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人家有经验,有历练,要使这些,可比我大虎大多了。”
“废话,江湖上那一个比得上人家?”
“可不是么?哎,我说大虎,他是不是很俊哪?”
小伙子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也许是得意忘形,劲儿用大了,他拍得自己眉头一皱。
“俊?甭提了,俊极了,没一个大姑娘比得上他;就连那唱张生的戏子也不如他,真要说起来嘛嗯,嗯,让我想想对了,只有八仙里的蓝采和跟韩湘子能比得上他,还有什么潘安、宋玉这么说吧,简直俊得不能再俊了。”
听着这话,个个直了眼,入了神。
坐在那儿没动的那位,皱了皱眉,抬了抬头。
忽听一人问道;“哎,大虎,你是怎么跟他聊上的?”
小伙子得意地一笑,道“说来这是巧事,也是我大虎走了他娘的烧高香的运,走着走着,我那匹套车的牲口突然发了狂,叫也叫不住,拉也拉不住,这要是让它拖着那还得了,嘿,瞧人家李剑寒的身手,一个箭步上来,劈手一把抓住了那牲口的辔头,可是坏了,那牲口四蹄拚命的踢弹,可就是动不了分毫”
“嘿,瞧瞧,这才是不含糊的真功夫。”
“可不是么,错非是李剑寒,换个人谁有这般好身手?”
“小子,人家可成了你的救命恩人了。”
“谁说不是呀。”小伙子道:“要没他那么一抓,我如今能坐在这儿说话喝酒么,早他娘的上了西天极乐了,现在想想还直捏冷汗呢,就这么,我跟他聊上了”
“这时候你才知道他就是李剑寒?”
“不,”小伙子摇头说道:“还没到哪,直到后来他才告诉我”
“呸!”黑大汉吐了一口气唾沫,一抹嘴,道:“大虎,你他娘的满嘴里没舌头胡扯,别人不知道我铁罗汉吃的是保镖的饭,跟着镖走南闯北可混过不少日子,我知道,江湖上凡是成了名的真好汉,真英雄,没一个会自亮抬号,轻易让人知道他是谁的。”
丧门神瞅了小伙子一眼,道:“老铁这回没说错,只有那些没成名跟成不了名的才到处炫耀,到处嚷嚷,生怕人家不知道他。”
小伙子怔了一怔,红着脸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没错,也许”
“大虎,你不说李剑寒要收你做徒弟么?”
“对了!”小伙子又一拍大腿,理直气壮地道:“人家既然看中了我大虎这块材料,有意思收我当徒弟,就用不着瞒了,师父有什么好瞒徒弟的。”说完了这话,他松了一口气。
丧门神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大伙儿又一个劲儿地随声附和直说对。
只听一人说道:“大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伙子一龇牙,道:“昨天夜里!”
那人道:“昨天夜里?”
“是啊!”小伙子抓起酒杯又干了,一抹嘴,摆手说道:“大伙儿嚷嚷,我学学李剑寒的神态让你们瞧瞧,简直神气透了。”
他站了起来,大伙儿连忙闪开了,跨出了板凳,道:“你们瞧,李剑寒走路的姿态是这样的。”
他双手往后一背,摇摆着往门口走去。
这时候,坐在那儿没动的那位摇头笑了。
走了几步,看看已到门口,小伙子停步回了身,冲着大伙儿一笑道:“你们瞧清楚了么?”
大伙儿没口地直说瞧清楚了。
小伙子微一摇头,道:“你们福薄缘浅,肉眼凡胎,也只有瞧瞧我学李剑寒走路的姿态了”
“怎么,李剑寒走了?”
小伙子道:“走了?人家根本没来过!”
黑大汉一下予站了起来。
有人问道:“那你刚才说的”
小伙子咧嘴一笑道:“那是我昨夜里做的一场梦,好听吧,谢谢诸位。”话落,转身撒腿就跑。
大伙儿怔住了,黑大汉一声霹雳大喝:“兔崽子,我早就知道你你要是跑得掉,我铁罗汉就是你生你养的。”
话落人动,黑大汉身手不差,一个箭步又就到了门口,小伙子刚出门就被他一把揪住后领,黑大汉力大如牛,一把拾起他来,转身走了回来,简直像老鹰捉小鸡。
小伙子脸上变了色,手舞脚踢直嚷嚷:“罗汉爷,放手,快放手,我要憋气了。”
黑大汉冷笑说道:“你就是伸腿瞪眼咽了气也活该,小子,这回有你好受的了,丧门神说中了你,管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走到桌前一下把小伙子按在板凳上,道:“乖乖地坐着,刚才你整我,如今轮到我整你了,刚才我得听你的,如今你得听我的,小子,你罗汉爷气忍了半天了,这回非好好出出气不可。”
小伙子苦着脸道:“罗汉爷,平日大家都是朋友,开开玩笑”
“朋友?你他娘的,也配?”黑大汉道;“你撒泡尿瞧瞧去,就凭你那副德性,开玩笑,谁有那么好心情,就算是开玩笑,你小子也该挑个别的,怎么,你吊过了大伙儿的胃口,骗吃骗喝,又让我受气,想一溜了事,世上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抬眼一扫,道:“大伙儿说,怎么整他?”
“揍这小兔崽子一顿。”
那说书的拿起茶杯就要砸。
黑大汉抬手一拦,道:“别,不能破坏,不能见血。”
说书的气恨恨地缩回了手。
又一个道:“大伙儿这一顿喝吃算他的,看他下回还”
这法子比较温和,可是黑大汉摇了头,道:“也不行,谁不知道,就是榨碎了他也榨不出油水,这小子整天价一文不名,这法子不行。”
另一个道:“那你说怎么办?”
黑大汉咧嘴一笑,道:“我倒好个好法子,他不是骗了咱们的吃喝么?咱们让他吃喝多少吐多少。”
那人一怔道:“老铁,你是要”
黑大汉一摆手,道:“谁去找根绳子去。”
只听一人说道:“现成的,柜台里有,还有前两天扛酒坛子的。”
转眼间有人递过了一条粗麻绳。
小伙子突然窜起来便往外冲,可是他不及有功夫的黑大汉快,被黑大汉劈手一把又揪了回来。
“嘿嘿,想跑,娘胎里再变一变去,小子,你该恨你爹娘少给你生两条腿,下辈子再跟李剑寒学本事吧,下辈子我等着你,这辈子你就得任我摆布了,来两个,按住他。”
有了这句话,立即走过来四五个,抓手的抓手,按腿的按腿,小伙子挣扎几下,扯着喉咙嚷嚷,直叫救命。
黑大汉嘿嘿笑道:“没用,小子,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我老铁的事没人敢管,谁叫你又得罪了大伙儿。”
说着,他蹲下去结结实实地绑上了小伙子的两只脚,然后拉着粗麻绳站了起来,道:“那位递条板凳过来,我得踩着板凳够房梁。”
马上有人递过了一条板凳。
黑大汉接过板凳,往下一放,一只脚刚踩上去,那张桌上突然站起了那位奇汉子,他淡淡说道:“罗汉阁下,这样一个不好会闹出人命的。”
黑大汉一怔,抬眼望了过去:“你是”
奇汉子道:“过路的。”
黑大汉道:“那你没受过他的气,你别管。”
奇汉子摇了摇头,道;“我不是管,我是提醒,凭在场的诸位没一个愿意上衙门去打人命司去。”
黑大汉道;“我不信这么吊一吊会吊死他。”
奇汉子淡淡一笑道:“阁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二这位小兄弟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诸位那一个能担,又那一个愿意担?”
黑大汉呆了一呆,道:“那么,以你看”
奇汉子道:“我奉劝,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黑大汉道;“有那么便宜么,我还没见好呢。”
奇汉子道;“阁下以为怎么样才叫见好?”
黑大汉道:“他吃喝的都要吐出来。”
奇汉子道;“阁下这是强人所难,也太过了些,更见小气,平日大伙儿都认识,就是谁吃谁一顿又算什么?”
“哈!”黑汉子道:“瞧不出呀,你倒挺大方的,撒开今天这回事不谈,平日这小子很惹人”
奇汉子截口说道:“我看了半天了,也听了半天了,我只认为平日欺负他,给他气受的是阁下!”
黑大汉脸色一变,道:“好哇,你敢,我要不是看你是个过路的,我就告诉你,过路的快上你的路,保定府里的事你少管。”
奇汉子一笑说道:“听!说着说着就要发横施蛮了,阁下,这世上的事,人人管得,难道你是保定府土生土长的。”
黑大汉自板凳上放下了那只脚,道:“你想干什么?”
奇汉子微一摇头,道:“不想干什么,比上一比,我的大腿还不及阁下的胳膊粗,我能干什么,又敢干什么,我只是奉劝阁下别这么欺负一个小兄弟,也别闹出人命”
黑大汉道:“你管不着,闹出了人命自有我铁罗汉一人担!”抬脚站到了板凳上去。
奇汉子一摇头,道:“阁下吃的是保镖饭,见过的比别人多得多,就该识大体,讲道理,怎么一味地施蛮。”
黑大汉像没听见,抬起手把绳搭上了房梁,然后他从这一边拉直了绳子,两手用力猛地一拉。
可巧这时候奇汉子抬了抬手,可巧“砰”地一声,那条粗如拇指的麻绳断了,是黑大汉收势不住,从板凳上栽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人翻马仰,痛得他龇牙咧嘴。
有人笑了,但没听大声笑。
奇汉子摇了头,低低说道:“这才叫现世报!”
黑大汉没听见,红着脸站了起来,咒骂着说道:“娘的,这条绳子瞧着挺结实的,怎么”
往旁边一伸手,道:“再找一条来!”
奇汉子摇头说道:“没有用,再换一条也照样会断。”
这回黑大汉听见了,转眼一瞪,道:“你说什么?”
奇汉子淡淡说道:“我说再换一条照样会断,只因为举头三尺有神明。”
黑大汉脸色一变,道:“我他娘的就不信邪。”
他又往旁边伸了手,道;“再找一条来,再找一条来。”
有个人递过了另一条粗麻绳,黑大汉接绳在手,依着葫芦画瓢又来了一回,奇汉子没说错,九成九真有神,他刚那么一拉“砰”地一声,那条粗麻绳又断了。
大伙儿直了眼,胆小一点的脚下移动往外走了,本来嘛,谁那么大胆敢跟神斗?
黑大汉也瞪大了一双牛眼,瞅着手里的半截断绳傻了眼,那位丧门神紧紧地盯着奇汉子,一眨不眨,突然说道:“巧啊,巧啊!”奇汉子楞楞地转过脸去问道;“丧门神,你说什么?”
丧门神冷冷一笑道;“八成儿这位是白莲教徒,刚才他抬了两次手,就在他抬手的时候绳子断了,他大概会施邪法儿。”
黑大汉脸色一变“哦”地一声道:“丧门神,你没瞧错么?”
丧门神道:“错不了吧,老铁。”
黑大汉冷笑一声道:“敢情咱哥儿俩都走眼了,眼前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丧门神道:“老铁,人家可露了两手了。”
黑大汉道:“那算我说错了”
目光一凝,接问道:“我姓赵,江湖上的朋友抬举,送我一个外号叫‘铁罗汉’,就在这保定府混口饭吃,你阁下是”
奇汉子淡然说道:“罗汉爷,我说过了,过路的!”
黑大汉道:“过路的也该有个姓名称呼!”奇汉子道:“那么有劳罗汉爷动问,我姓云。”
黑大汉道:“阁下是那条路上的?”
奇汉子摇头说道:“罗汉爷,江湖话我不懂,我是个读书人。”
黑大汉咧嘴一笑道:“阁下未免过于小家子气!”
奇汉子道:“信不信全凭你罗汉爷了!”
黑大汉道:“你知道我信不信?”
奇汉子道:“不管你信不信,先请松了这位小兄弟再说。”
黑大汉一点头,道:“行,不过得你阁下自己动手!”
奇汉子道:“罗汉爷,解铃还得系铃人。”
黑大汉道:“我不懂这酸溜溜、文诌诌的一套,要放他你就得自己动手,要不然我就不放这小子。”
奇汉子目光一凝,道:“罗汉爷,你真要我动手?”
黑大汉道:“你这是废话,难道我是跟你说着玩儿的?”
奇汉子微微一笑,道:“看来是真的了”
微一摇头,接道:“罗汉爷,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敢,我是一个过路人,也犯不着在这儿惹事生非,反正闹出了人命又不要我去打官司,你罗汉爷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转身走回座位,坐下去喝他的去了。
雷声大,雨点儿小,奇汉子虎头蛇尾,好生令看热闹的人失望,黑大汉笑了,瞥了丧门神一眼道:“丧门神,怕是你瞧差了”
丧门神诧异地瞅着奇汉子,一句话不说。
奇汉子低头喝他的酒,连眼也不抬一下。
半晌才听丧门神道:“原来是个没种的,怕是我瞧差了”
黑大汉嘿嘿笑道:“我说嘛,有谁胆上长了长,敢伸手管我铁罗汉的闲事儿?算他知机识趣,要不然他就得留只手在保定府”
奇汉子像没听见,他八成儿真是胆怯。
黑大汉牛眼落在地上小伙子身上,道:“丧门神,这小子”
丧门神道:“没听人家说么,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黑大汉一咧嘴,道:“那就仍瞧我的办法来”转脸往边上一望,道:“还有绳子么?”
只听有人应道:“罗汉爷,没了,两条绳子全给了你了!”
黑大汉“唔”地一声道:“那就把这条接起来凑合用吧!”说着,他接上了绳子,又踩上了板凳。
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蹄声飞驰而来,一匹墨黑色的高头骏马,像阵风般往醉太白门前驰过。
奇汉子闻声抬眼,眼中奇光一闪,而适时,门外一声马嘶,蹄声倏住,紧接着,黑影一闪,醉太白门口多了个人,那是位姑娘,是位清丽如仙的姑娘。
她,一身黑色劲装,玉手里还握着一根马鞭,娇躯婀娜,纤腰一握,脚登鹿皮小蛮靴,那一排整齐的刘海,那一双清致、深邃的美目,说不出有多动人。
她一出现,像一道奇亮的光,立即震住全场。
奇汉子扬了扬眉,又很快地低下了头。
而那站在板凳上的黑大汉,却-怔傻了脸,手高高地举在那儿,楞得像块木头。
她,黑衣人儿淡淡地开了口:“赵标,你在干什么?”
丧门神定了定神,马上满脸怪笑地走了上去,一哈腰,递上了笑脸,道:“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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