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之上,巨大的篝火被点燃起,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隐隐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熊熊的篝火旁,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数百名匈奴力士赤膊着上身,不断齐声呼喝着口号将身后堆积如山的尸体抛入火中。一旁跪着站着数千名正在哭泣的匈奴士兵,火中正在燃烧的就有他们亲人的尸体。
夜幕降临,匈奴人也停止了对阳周的攻势,白日里杀声震天的战场瞬间安静了下来,静的犹如鬼蜮一般。只有隐隐听见还没死透的士兵在推挤如山尸体中小声的哭喊着求救,最终无人理会鲜血流尽死去。
一队浑身白衣的匈奴人朝着护墙走来,秦军却并没有放箭,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们靠近。
这是草原上的收尸人,按照草原的规矩,双方惨烈厮杀后,各自是可以派出身着白衣的收尸人为死去的同伴收殓尸体。秦军和匈奴人作战数十载,也习惯了他们这种习俗,所以按照惯例并没有予以驱逐和射杀。
白衣人在地上翻找着尸体,用推车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身运回营中。若遇上还没死透的,则趴下身草草的检查遍伤势,轻伤可救的则扶回营中医治,重伤或者残疾的则毫不犹豫的补上一刀,让他们少受点罪。
这也是无奈之举,草原上医疗条件恶劣,重伤的存活率极低,反而会耗费不少有限的药物,就算治好了落了个残疾一样会成为整个部落的拖累。
草原人无处为家,却又处处为家。征战远方的战士们如果战死,尸体是很难搬运回家乡的。唯有一把火烧成青烟,用故乡的招魂曲将之随风带回家乡,这便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一名满头白发的匈奴老人佝偻着身躯,嘴边的胡笳呜呜作响,如泣如诉,如悲如泣,回环绕山,在空中久久不曾散去。伴随着数千匈奴人的呜咽哭泣声,随着一起唱着家乡的歌谣,当真是悲戚十分,纵使是铁石心肠的汉子也会为之恻隐。
城中的秦军士卒最初还有有不少幸灾乐祸的取笑,到后面齐皆沉默。虽然大多数人都听不懂山下的匈奴人在唱什么,却也能听出其中的悲戚之意,或为白日里死去的袍泽悲默,或为自己不知归往何处的命运伤感,纷纷低声哽咽。
虽然战场上是生死相博的敌人,可人类的情感是共同的,他们原本或是田野间耕种的农夫,或是草原上自由驰骋的牧民,却因为国与国之间的仇恨恩怨在一起舍命厮杀,最后一起在安魂曲中魂归故里。
白天一战,匈奴人死伤近五万,而秦军一样付出了两万人的惨重代价。一战便折损近半的防守力量,其战事惨烈可见一斑。农耕民族和草原游牧部落不同,他们信奉的是入土为安,所以阵亡的秦军将士被搬入了新挖掘的坑中掩埋,由各自的百将记录下所埋的位子,便于日后找寻。
和匈奴人的悲戚不同,秦人大多是沉默寡言的将死者安葬,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伤别人。因为自己未必会有死者幸运,他们至少还有袍泽为他们安葬,避免了暴尸荒野,而明日自己若是战死的话,那又会有谁来为自己安葬呢?
白日的血战虽然让匈奴死伤惨重,却成功的破坏了大半的护墙。这些临时搭建的护墙并不怎么牢固,在匈奴人的猛攻之下岌岌可危,这也是让赵无忌忧心忡忡之处。
若是有城墙为依,赵无忌能很有信心的坚守住足够长的时间,可惜给他的只有这些简陋的工事。他心中很清楚,这残破不堪的护墙已经不足以依仗了,明日匈奴人只需再猛攻一次或许就能夺下,
原本韩信让他在阳周固守二日,他还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凭借着城墙废墟,再依托弩机之利和秦军的训练有素,守住两日肯定不在话下。却没有料到冒顿的决心如此之大,攻势如此之惨烈。
他现在很怀疑能否撑到明天日落,如果明日匈奴人还是这种进攻强度,很难说能不能做到。
赵无忌站在瞭望台上,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坚守二日!明日就是期限了,他不知能否支撑到最后时刻,但却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到,否则一切都功亏一篑。
与赵无忌相隔仅仅千米,昆莫同样面色阴沉的站在一处高地上,远远的看着那冲天的篝火,那悲戚的安魂曲并没有让他心中悲伤,却反而激起了他的熊熊怒焰。
白天一战让他损失了足足一万名楼烦士兵,他的心头在滴血。要知道为了训练出这四万精锐的楼烦军,他这数年来费尽心思,想尽了一切办法去弄齐了铠甲和装备,在保持着草原上特有的弓马骑射外,还加入了中原人阵法的操练。昆莫可以自豪的说,他手中的楼烦精兵是整个草原上最精锐的部队,甚至不输于单于王庭的金帐狼骑。
可原本是应该驰骋疆场的精锐之师,却用在了死拼硬攻的攻坚战中。在秦军死守之下,楼烦精兵根本发挥不了他们擅长的骑射和马术,唯有像匈奴人一样以人命相填,前仆后继的将尸体留在墙上墙下。
昆莫不敢不遵从冒顿的旨意去这么做,因为身后还有八万匈奴骑兵虎视眈眈的督战,若是他胆敢抗命,背后匈奴人的马刀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落在他们身上。
昆莫紧紧的握住拳头,心头滴血不止。这就是弱小部族的悲哀,只有成为了草原上最大、最强的势力,才能真正掌控住自己的命运。
昆莫身后一名中年大汉上前一步,沉声道;“太子,今日一战我们死伤惨重,足足折损了一万人马,我们族小势微,这可是我们经营多年才攒下的底子呀。若是明日冒顿还驱赶我们前去攻城,那我们怎么办,难道还看着我们的族人白白送死吗?”
止不住心中狂涌而上的愤怒,昆莫犹如受伤的野兽般低吼道;“你以为我愿意吗?可是若是违抗冒顿的命令,我们肯定会先于秦军被匈奴人消灭的。冒顿眼中容不下任何沙子,铁伐,这你我应该都清楚。”
铁伐忍不住说道;“不如我们一走了之如何,大不了回草原上。反正秦人不是说有办法将匈奴人全歼的吗,那我们让他们狗咬狗就是了,我们楼烦不参合。”
昆莫此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想了想缓缓摇头道:“不行,若是我们现在跑了一定会引起冒顿的怀疑。要知道之前是我们将匈奴人主力骗来此处的,我们这么一跑冒顿肯定会想到我们和秦人有什么勾结,很可能不会在这里围攻了,这样不但功亏一篑了,而且一旦匈奴人的主力撤回了草原,那时就是我们楼烦的灭顶之灾了。”
铁伐心知昆莫说的是实话,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想了会又说道;“可我实在想不通秦人有什么办法可以击溃匈奴人,难道他们还能凭空的变成大军来吗?”
昆莫沉吟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猜不到韩信的想法。”
铁伐忍不住说道;“秦人会不会故意欺骗我们?想让我们和匈奴人火并他们平白拣个大便宜。”
昆莫缓缓摇头,“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但可能性不大。韩信只要没发疯的话,就不会扔下这么一支大军在这里白白牺牲做诱饵。他既然肯舍弃这支偏师,那肯定要的是更大的回报,五万人不是小数目,他是个精明的人,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那我们明日怎么办?”
昆莫闭目仰头,声音痛苦无比的说道;“还能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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