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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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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楞住了。

    从满足的结尾,到飞的开头。

    “约定。”曹小姐说。‘嗯?’“一分钟。”‘啊?’“八点正。”‘喔’我终于记起来了,‘对,没错。’“你老是迷迷糊糊的。”她笑了起来。

    ‘这首歌我没听过。’“当然呀。这是我自己作的。”‘自己作?’“嗯。”曹小姐点点头“听了你说的故事后,我以那个女孩的心情,写下这首歌。”‘你好厉害。’“我是学音乐的。”她微微一笑。

    我一定是太惊讶了,以致身体的动作完全停止,脸部的肌肉也僵硬着。“好听吗?”‘嗯?’我还没回神。“刚刚唱的歌好听吗?”‘很好听。你的歌声在台湾应该可以排到前十名。’“谢谢。”

    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脑袋还是一片空白。靠躺在椅背上,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直到被电话声惊醒。‘喂。’我紧急煞住正下滑的身体,接起电话。“服务建议书写好没?”老总的声音。‘啊!’我惨叫一声,‘我竟然忘了!’“忘了?很好。我也忘了要给你这个月的薪水。”‘别开玩笑了。’“谁跟你开玩笑!”老总提高音量“十分钟后拿来给我看!”

    我赶紧打开电脑,但十分钟实在不够,我只好先暂时把结论匆匆补满。慌忙走进老总办公室时,已经是廿分钟后的事。“拿来。”老总伸出右手,我递了过去。转身要走出去时,他又说:“先等会,我看看再说。”我不敢找椅子坐下,在办公室内缓缓来回踱步。“你昨天去了动物园吗?”‘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你走路的样子,像动物园里的猩猩。”‘喔。’我停下脚步。不过我开始放轻松了,因为老总只有在心情好时才会有幽默感。

    “坐吧。”老总说完后,我依言坐下。他用红笔在文件上画来画去,偶尔跟我讨论一下内容。“礼嫣。”他拿起电话“麻烦帮我泡杯咖啡。”我心想摆什么老板架子嘛,要喝应该自己去泡啊。“不然你去泡。”他抬起头。‘我没说话啊!’吓死人了,他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你的眉毛说话了。”这么神?难怪人家当老板,而我却在跑江湖。

    曹小姐端了咖啡进来,放在桌子上后,朝我笑了笑。“请你解释一下,”老总指着一段文字,说:“这是什么意思?”那是结论的部分,我刚刚胡乱填上的。“青山啊,青山依旧在;夕阳啊,几度夕阳红。”没想到曹小姐低下头唸了出来,然后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我。

    ‘嗯’完蛋了,又要出糗了,我不由自主地抓起头发。“不要走路像猩猩、抓头也像猩猩!”老总又大声了。‘这要用点想像力才能理解。’我说。“我不要想像力,我要正确答案!”老总拍桌而起,桌上的咖啡杯微微晃动,洒出几滴。

    ‘我们一定要做好水土保持,青山才会永远是青山。而我们世世代代的子孙,也才可以欣赏到美丽的夕阳。’老总听完后,先是一楞,再缓缓坐下说:“真是至情至性的文字啊。”‘哪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写得普普而已,不算好。’“笨蛋!”老总又站起身大声说:“你分不出赞美和讽刺吗?”‘这’“这是一份正式的报告,你以为在写小说吗?”我不敢再回话,只是望着文件上的青山和夕阳。

    “算了。”老总坐了下来“你把该改的部分改掉,尤其是什么青山和夕阳的,下午再交给我。”‘喔。’我拿起桌上沾了咖啡滴的文件,跟曹小姐点个头,转身离开。“其实这份服务建议书,你写得不错。”老总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这是赞美,还是讽刺?’有了刚才的经验,我小心翼翼回过头发问。“当然是赞美。”‘如果是讽刺,就要明说喔。不要不干不脆的。’“你说什么?”‘我走了。’我知道说错话了,一溜烟离开老总的办公室。

    站在办公室门外,我拍拍胸口暗叫好险。“你好像常常挨周总的骂?”我又吓了一跳,曹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我身旁。‘不是常常,偶尔而已。’“挨骂的感觉很不舒服吧?”‘是啊。’“我想也是。”我很好奇地看着她,觉得她的问话和回答都很奇怪。“觉得奇怪吗?”她笑了笑“因为从小到大,我好像没挨过骂。”

    ‘是吗?’我更讶异了。“嗯。”她点点头。‘真好。’“不过我反而希望也挨点骂。”‘要挨骂很简单啊,你现在大声唱歌就会挨老总的骂了。’“会吗?”她清了清喉咙“啦啦啦啦啦!”最后一声“啦”还特别响亮。‘快闪!’我想都没想,赶紧拉着她逃走。

    “真好玩。”她竟然还面带笑容。‘别玩了,快回座位去。老总真的会骂人耶。’她又笑了两声,走回她的座位。我也回到座位,修改服务建议书。要改的地方并不多,不过结论的部分几乎要重写。这几天用了太多想像力,所以有些文字看起来很不科学。“生命也能这么深吗?”这句很怪,生命不是长度,怎能用深来形容?我把老总所谓的至情至性的文字改掉,再重写结论。中午时分左右,便大致搞定。

    起身准备下楼吃中饭,在电梯口,幸与不幸同时跟我招手。不,我的意思是我同时看到曹小姐与小梁。“一起吃饭吧。”曹小姐说。“想清楚喔。”小梁嘿嘿笑着“不要委屈自己吃素。”‘不会啊。把自己想像成一头羊,就会很快乐了。’“可是你说过你是不爱干净的猴子,怎么又变成羊了?”小梁说。‘不要太拘泥了,真理是以各种形式存在于日常生活中。’“又在胡说八道。”李小姐突然从后面出现,在我的后脑勺敲了一记。‘你也要去?’我摸了摸后脑勺。“不要以为我出场机会比较少,就可以忽视我的存在。走,吃饭去。”

    我们四个人去吃素食自助餐,一人一份的那种。吃饭时我一直在想曹小姐是学音乐的以及她从未挨骂这两件事。“喂,有心事吗?”李小姐用手肘推了推我“怎么都不说话?”‘没什么。想些事情而已。’“在想什么呢?”曹小姐问我。‘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是学音乐的?’“你是学音乐的?”李小姐和小梁几乎异口同声。曹小姐点点头。我暗自扼腕,原本这应该只是我知道的事。

    “这有什么好讶异的?礼嫣的气质这么好,当然是学音乐的。”小梁看了看我“如果你是学音乐的,那才值得讶异。”‘万一我真的是学音乐的呢?’“我不敢想像。”小梁说:“那应该是个悲剧。”“搞不好是个灾难。”李小姐说。“也许是个笑话哦。”曹小姐竟然也说。没想到今天是以一敌三,我只好把嘴巴闭得更紧了。我的个性是如果必须以寡敌众的话,就会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匆忙扒完了饭,跟他们说要先走了,起身离开那家餐厅。走出店门才十多步,曹小姐便追了上来。“喂。”她的声音带点喘息“刚刚真对不起。”‘刚刚?’我停下脚步。“嗯。”她也停下脚步“我是开玩笑的。”‘喔。’我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我知道啊,没事的。’“那就好。”她也往前走,并没有又要回去吃饭的意思。

    我们并肩走了一会,我忍不住便问:‘你吃完了吗?’“还没。”‘那你回去吃吧,我自己先回公司。’“可是我觉得让你一个人走回公司是不对的。”‘你就当作我有事要忙,所以先走一步。’“当作?”她问:“那表示事实不是这样?”‘嗯’一件简单的事变得这么复杂,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有什么不愉快的感觉,一定要明说哦。”‘我一直都在明说啊。’“我还是陪你走回公司吧。”她下了结论,态度还满坚决的。

    以前老是期待能跟曹小姐并肩走一段路,现在机会真的降临,却觉得自己走路的样子像电池快没电的机器人一样。电池似乎已经没电了,我晃了晃后停下脚步。“怎么了?”曹小姐也停下脚步。‘想听故事吗?’我说。“想呀。”她笑得很开心。‘是一个关于“明说”的故事。’“好。我洗耳恭听。”看见她的样子,我的四肢又活过来了,甚至不再像机器人的僵硬摆动。

    ‘有一对认识很久的男女,他们彼此爱慕,却从不明说。’“嗯。然后呢?”‘后来男孩要出国留学,临行前他鼓起勇气跟女孩说: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女孩怎么说?”‘女孩说:我要说的,就是您。’“您?”‘嗯。’“什么意思?”‘男孩也不懂。但女孩说来说去还是那句:我要说的,就是您。’

    我们走着走着,已到了公司楼下。刚来到电梯口,曹小姐便问:“后来呢?”‘男孩出国后,他们还是常藉由e-mail联络。但女孩在信件的结尾,总是署名:您。’电梯来了,我们走进去,她又问:“为什么女孩要署名“您”呢?”‘男孩问了几次,女孩却从不回答。日子久了,两人通信的频率愈来愈少,最后男孩决定在异国娶妻,并打算定居,不回来了。’“女孩怎么说?”‘她还是那句:我要说的,就是您。’我们走出电梯,进了公司大门,我直接往我的座位方向走。

    “你还没说完呢。”曹小姐仍跟在我身后。‘有一天男孩把女孩的mail列印出来,打算拿在手上看。他把纸折了两次,如果摊开来看,由上到下是四个小长方形。结果他看到’“看到什么?”‘在女孩署名的您中间,刚好有一条折痕,将“您”分成你和心。’“哦?”‘于是男孩终于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坐了下来,缓缓地说:‘你在我心上。’“哦原来如此。”‘故事结束了。’“喂!”她一时情急,音量有些高“你又来了!”‘可是故事真的结束了。’“怎么可能结束?男孩知道女孩的意思后,一定会有所行动。”‘男孩还是可以选择装死啊。’“不可以!”‘这里是办公室,而且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了耶。’“是吗?”她看了看表,吐了一下舌头“下班后故事还得继续哦。”

    曹小姐回到她的位子,我也继续我快完成的工作。把服务建议书完成后,再确认一次内容没有青山和夕阳等字眼,便拿到老总的办公室交给他。老总又看了一遍,最后说:“就这样吧。”我开始列印、装订,然后叫了快递把它寄出。事情终于结束了,我心情很愉快,嘴里轻声哼起歌。

    “你走调了。”曹小姐又突然出现。‘见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下班了。一起走吧?”‘好。’我把一些东西塞进公事包,便起身走人。我们走出公司时,刚好碰见小梁,他看见我和曹小姐走在一起,眼神像惊慌的羊。于是我把自己想像成狐狸,给了他一个狡猾的笑。

    一走出大楼,曹小姐便说:“继续说故事吧。”‘我说过故事已经结束了啊。’“故事没有结束。男孩一定马上回国去找女孩。”‘真的要这样吗?’“对。就是这样。”‘好。’我笑了笑,‘男孩立刻收拾行李、买张机票,冲回来找女孩。当男孩终于来到女孩的面前时,她又给了他一个字。’“哪一个字?”‘忙。’

    “忙?”曹小姐皱起眉头“什么意思?”‘把“忙”拆开来看,就是心已亡。女孩的意思是她已经死心了。’“你怎么老是喜欢说这种结局的故事呢?”她似乎有些不甘心。‘没办法,人物的性格决定故事的结局。属于这两个人的故事结局,就该是如此。’

    “好吧。那这个故事的教训是?”‘我说过了,这是一个关于“明说”的故事。所以这故事教训我们,有什么话一定要明说。’“那你中午吃饭时是不是有些不高兴?”‘只有一点点啦。’“我就知道。”她笑了起来,我有些尴尬,也笑了笑。

    “那我走了,明天见。”曹小姐停下脚步,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我家的方向是这边,bye-bye。”我跟她挥挥手后,要继续往前走时,发觉已到了那家咖啡馆门口。推开门走进去,老板一直盯着我看,眼神很怪异。好像是已经掌握犯罪证据的刑警正盯着抵死不招的杀人犯一样。拿menu给我时、帮我倒水时、端咖啡给我时,都是这种眼神。‘她只是我同事而已!’我大声抗议。“跟我无关。”我闷哼一声,但他说得也没错。

    我又开始等学艺术的女孩。在等待的时间里,我想起刚刚讲的故事以及跟曹小姐的相处情形。总觉得面对曹小姐时,我显得太过小心翼翼。好像手里拿著名贵的古董花瓶,还来不及欣赏它的美,就得担心不小心打破。似乎只在讲故事时,我才能自然地面对她。而学艺术的女孩则给我一种安全感以及亲切感,在她面前,我不必担心会做错事或说错话。

    我愈等愈焦急,学艺术的女孩始终没来,这已经是她第三天没出现了。前两天是假日,虽然等不到她,但心里存在着她出去玩的可能性,因此我只有失望,不至于有太多负面的情绪。但我现在很慌张,好像忘了某样东西摆在哪,或忘了做某件事。对,就是那种忘了却急着想记起的感觉。但愈急愈记不起来,且又担心忘掉的事物是非常重要,于是更慌张。我突然想到“忘”这个字也是心已亡啊。

    环顾四周,开始觉得这家咖啡馆变得陌生,窗外的景物也不再熟悉。甚至觉得出入捷运站的人群不再是正在追求些什么,而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拉住脚跟,以致每个人的步伐都显得沉重。难道他们也忘了什么吗?我突然有一种害怕的感觉,害怕她从此不再来这家咖啡馆了。虽然很想嘲笑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始终笑不出来。我忍不住起身走到吧台。

    老板背对着我,正在洗杯子。‘她’我开了口,却不知该如何发问?“她只是你同事而已,你说过了。”老板说。‘我不是指那个她,我是问那个画画的女孩呢?’“她今天没来。”‘我知道!’我提高音量:‘她为什么没来?’“我不知道。”老板接着说:“而且,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知道?”

    ‘碰碰运气而已。’我说。“你运气不错,我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我有些惊讶,发楞了一会后,直接问:‘那么她在哪里?’“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就凭江湖人物的义气!’我握紧拳头,有些激动。“你武侠小说看太多了。”‘告诉我吧。’我拳头一松,像泄了气的皮球,‘我真的很想见她。’老板突然停下手边的动作,转过身凝视着我,动也不动。

    过了许久,他收回目光,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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