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却教给了黄鑫龙许多关于做人的基本道理。比如父亲说做人不要忘恩负义,要与人为善,能帮人时且帮人,做人要勤快,不要偷懒,不要怕吃亏,吃亏就是福等等。黄鑫龙当上上市公司董事局主席之后,也上过西方关于企业管理的课程,从这些课程上,他学到一条最基本最简单也是最实用的定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黄鑫龙惊呼,这不就是父亲吃亏是福的另一种表述嘛!既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么反过来,天下也就没有白吃的亏,是父亲的理论,吃亏是福啊!
正是父亲的教诲,让黄鑫龙树立了甘愿吃亏的精神。所以,他才能主动不要值班费,主动承担仓库里面一切重体力劳动,主动既当仓管又当搬运还兼义务值班,这一切看来都是主动吃亏的事情,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亏,正是他吃了这些亏,所以他才在供销进出口营业部站稳了脚,所以他才最终赢得了大家的信任,所以他一个临时工,在一个适当的机会来临的时候,才顺利地当上了营业部的经理,主持营业部全面工作。这是黄鑫龙后来能成为一家上市公司董事局主席最关键的一步。
在营业部内储存少量货品后,一定程度上改善了营业部的服务,提高了营业部的营业额,但是,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营业部的状况。当时营业部的基本状况是人心浮动。不仅职工人心浮动,就是经理甚至作为上级主管部门的供销社领导都人心浮动。他们总认为供销社早晚要撤消,与其等到将来被遣散,不如趁早自己寻出路。所以,当时整个营业部包括经理在内,几乎没有一个人有长期打算,也没有一个人真正把心思放在业务发展上,而是得过且过,能过就过,糊弄着能发出工资维持营业部不倒闭就行了,私下里,几乎人人都把心思放在如何寻找一个更好单位去混一个更好位置行。事实上,在黄鑫龙来营业部之前,营业部乃至整个供销社系统内一些工作能力强的、活动能力大的、有背景的,早已经自谋出路调到更有发展前景工作稳定的好单位去了,而且这些人到了别的单位之后,果然经济收入提高,前途光明,心情愉快,又起到了师范作用,使那些留在原单位上班的人心态更加不稳定,更希望早日离开这个前途未卜朝不保夕的狗屁单位。半年之后,机会再次来临。这一次,深圳市政府机构做出重大调整,特区内一分为四,由原来的一个罗湖区变成四个管理区,每个管理区都按一级政府的标准配备班子和各职能管理部门,一时间,深圳的干部形成青黄不接的局面,市人事局和各管理区及蛇口工业区人事部门打破常规,一改干部调动要先发商调函,再发调档函,最后才发调令的烦琐做法,直接带上调令到内地省市,见到合适的,当场阅档案,如果没原则问题,就地签发调令,办理干部人事关系和户口迁移手续。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本来就在深圳特区内的供销社系统干部,根本不需要托关系走后门了,握着单位介绍信就可以直接到自己中意的单位报到。可以这么说,当时整个供销营业部甚至整个供销社系统几乎所有的干部全部都为自己寻得了理想位置,包括营业部经理和供销社主任副主任,留下来的,不是没有干部身份的普通职工就是家属工或临时工。如此,新的问题出现了,营业部怎么办?剩下的职工怎么办?
这时候,一个人物浮现了,这个人就是黄鑫龙。
首先,由于黄鑫龙甘愿多做工作多吃亏的精神赢得了营业部内全体工作人员的一致信任;其次,在大家人心浮动纷纷为自己找出路的时候,只有黄鑫龙一个人全心全意地为营业部踏实工作,或者说,只有他一个人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工作上,放在营业部的业务发展上,因为他十分清楚,营业部是他的全部希望,营业部垮了,他就流落街头,所以,只有他最希望营业部好;第三,有干部身份的或虽然没有干部身份但稍微有点能力的人都另谋出路去了,留下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家属工临时工,相对来说,还就是黄鑫龙这个曾经在供销系统干过售货员的退伍军人相对出众了。于是,历史非常偶然但也包含着某种必然地把黄鑫龙推上了营业部实际负责人的位置。
事实上,早在营业部经理正式调走之前,他就把一部分管理性工作交给黄鑫龙了。比如考勤,以前有一个当会计的女同志代管考勤,后来该会计调到更好的单位去了,经理就让黄鑫龙负责考勤。或许经理这样安排仅仅是从方便工作考虑的,因为黄鑫龙住在营业部里面,自己绝对不会迟到或早退,由他负责考勤最方便最少出差错,但考勤的人也负责核对病假事假条,直接与每个人的工资和奖金挂钩,所以考勤员的职位虽然不大,但权力不小,黄鑫龙实际上已经参与管理了。后来,当经理要正式调走的时候,上面要他推荐一个临时负责人,经理想都没想就推荐了黄鑫龙,因为除了黄鑫龙,经理实在找不出还有其他更合适的人。用经理当时的话说,现在一棵树的枣子就黄鑫龙一个是红的,再没有其他人能比了。就这样,在经理正式调离之后,黄鑫龙成了这个供销进出口营业部的临时负责人。至于从临时负责人转成正式负责人,则更与他老父亲的教诲有直接的关系。
在黄鑫龙担任临时负责人的时候,仓库里一名家属工生孩子,本来作为家属工,在营业部效益不是很好的情况下,产假是可以停发工资的,但黄鑫龙想着父亲教诲的要与人为善,能帮人是且帮人,所以就照样给这名家属工发放了工资,而且,当有人对此提意见的时候,他还做工作,说如今城市人只生一个孩子,一辈子就请一次产假,不容易,她的那份工作我替她做了就是。这话传到女工的耳朵里,自然感动得要死,没想到该女工的一个亲戚是主管部门领导,听了女工的念叨之后,对黄鑫龙的印象相当不错,又从其他途径打听了一下,更是一片赞誉,在不可能从外面再调一名干部来营业部的情况下,有意任命黄鑫龙为营业部正式经理。不过,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黄鑫龙原工作单位必须做一些配合工作,至少要放挡案,而且还要有一个鉴定。
黄鑫龙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本来就是一个小售货员,自动辞职后,不销毁档案就天大人情了,哪里还能为他出具调动手续和写鉴定?
不过,那个被他关照过的女工态度积极,有心要帮一帮黄鑫龙,所以极力劝他回去看看,实在不行再另想办法。
黄鑫龙不好意思辜负人家的一片好心,于是就回去了。就当是回去看看父母。
当然,也带了三五香烟,并且还特意把其中的一条拆散了,免得老父亲又舍不得拆。
父亲抽着烟,听黄鑫龙把这次回来的意思讲了。
"找你叔。"父亲说。
这时候,人民公社已经撤消,回复乡政府,原公社领导一个被查出是"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时候提拔上来的,属于"三种人",下台,另一个不是"三种人",而且有背景,所以趁人民公社恢复乡的机会挪个好位置,调到县里当交通局长去了,这样,本家叔叔就意外地当上了副乡长,不再是"光头干部"了。父亲带着黄鑫龙去见本家叔叔。不用说,带了两条三五香烟。如果仅仅是这次带两条三五香烟,那么已经是副乡长的本家叔叔还真不一定看得上,问题是,在父亲的教诲下,前几次黄鑫龙从深圳回来的时候,每次都孝敬过本家叔叔一整条三五烟,而当时本家叔叔的干部前面还没有带长,还是"光头干部",黄鑫龙也没有任何事情求他,所以,本家叔叔相当高兴,不但自己抽了,而且还把三五香烟拿到公社大院到处散,或者说是到处炫耀,炫耀自己的本家侄子黄鑫龙在深圳出息了,不仅能买得起三五香烟,而且还知道拿三五香烟孝敬他。抽烟的人当然抽得好说得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那个本家哥哥忠厚,他儿子也孬不了。所以,这次黄鑫龙父子来了把情况一说,本家叔叔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这是好事情呀!"本家叔叔说,"你也不占乡里指标,不就是说两句好话做个顺水人情嘛。我看问题不大,周书记的侄子去当兵,临走的时候抓紧填写了入党志愿书,是我给办的。"
既然副乡长说问题不大,那就真问题不大,供销社和乡政府的关系是鞋拔子和鞋刷子的关系,出个证明写个鉴定发个档案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成本,真正属于举手之劳,谁都愿意做顺水人情而不愿意得罪人。
当然,如果认真审核起来,黄鑫龙的挡案和身份肯定多少都有些问题,但当时全国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深圳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和实验区,更是摸不到石头也敢过河,特殊情况下,没有档案的在深圳重新建立档案的情况也有,何况黄鑫龙这样有档案有证明有组织鉴定的,自然也就特事特办调到深圳来了。如此,黄鑫龙就被正式任命为营业部经理,完成了成长道路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关键一步。
黄鑫龙正式上任之后,做了两件事情。一是成立公司,二是推行新的经营管理模式。
成立公司没有费多少周折。随着改革的深入,这时候成立公司已经变得非常简单和容易了,再说,当时主管部门虽然没有明说,但肯定早就把原供销社系统这个不合时宜的摊子当成了包袱,现在"包袱"自己要成立公司,相对独立,当然支持,所以,黄鑫龙很顺利地在"供销进出口营业部"的基础上成立了公司。在注册公司的时候,工商部门要求加花名,也就是要在进出口公司前面至少要加上两个字,黄鑫龙不想继续沿用"供销"这两个字,不好听,而且意思不通,但一时间又想象不出更合适的名字。
"就叫-鑫龙。"肖仲明在一旁建议。
黄鑫龙听了没做声,但他显然意识到这样不好。虽然他现在是营业部经理,成立公司后,他就是公司法人代表,他说了算,但是,公司的性质仍然是国营单位,不是他黄鑫龙私人的企业,用他自己的名字命名公司的名字不妥当。
黄鑫龙对肖仲明笑笑,表示理解,但并不表示按他的意见做。肖仲明现在虽然还没有进入营业部,但已经说好了,一旦成立具有独立法人地位的公司,黄鑫龙就会安排他进公司上班,所以,现在肖仲明还只是黄鑫龙的朋友,而不是黄鑫龙的部下,黄鑫龙对肖仲明还比较客气,即便不同意他的提议,也仍然笑笑。可肖仲明不知道,他以为黄鑫龙笑笑就是表示欣赏和赞同的意思,于是又继续说了这名字的一大堆好处。说"鑫"是三个金字加在一起,比"金"还富贵,"龙"表示权力和地位,真龙天子,龙的传人,等等,就差没有说黄鑫龙正因为叫了这个名字才当上经理了。
黄鑫龙继续笑,但仍然没有接受肖仲明这个建议的意思。不过,经肖仲明这么一唠叨,黄鑫龙自己也觉得"鑫龙"这个名字确实不错,如果自己不叫"黄鑫龙",还真可以考虑新成立的公司用这个名字,但现在自己已经叫这个名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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