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默再次抱歉地对她微微一笑。
这时安洁发现问题了, “我说怎么看你笑的样子有点儿奇怪, 你以前笑起来不是这样的,你的左脸好像不怎么动。现在笑的样子就像是只有右脸在笑……”
方默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解释着:“当时这半边脸完全毁了, 很吓人,连我自己都不怎么敢看, 后来一直坚持手术吃药接受治疗,才好不容易恢复成这个样子, 基本上是看不出来了。原来我微笑的时候还是有差别的啊, 我一直都没在意。”
安洁怔怔地瞧着方默,半天也没说话。
“你记得什么呢?”看到方默第一眼的时候,安洁以为自己看错了, 本能地多看几眼, 然后内心雀跃不已,正想感叹自己今天来听卡门是个正确的选择之时, 却发现了方默的不同寻常之处。现在, 她恍然大悟,内心的触动让她说不出话来。
“我们以前是好朋友吗?”方默看着安洁,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着。
安洁想了一下,笃定地说:“你是我偶像。”
“噗,什么偶像啊, 我又不是明星。”方默笑了,并很不合时宜地打个喷嚏,感叹, “这儿还是比较冷。”
“你算是个小明星了——在我们广告圈子里,年轻有为。”
这时安洁的手机又响起来,安洁接起来,说了几句话便挂断,然后拿着方默说一定要请她吃地道的悉尼美食。而被安洁拉着手往前走的时候,方默脑子里一直在重复安洁的那句话——在我们广告圈子里……
就在这刹那间,她想起自己原来的身份。
方默,monica,广告设计师,知名4a广告公司的副总监,哦,不,她已经升职为总监了。可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
她忽然又想到为什么那天自己会觉得写monica英文签名和广告中看到的那么相似。脑子里隐约闪现出她办公室的样子,公司的样子,还有时常加班的样子……
电脑,加班,办公室,走廊。
一次聚会,身边有公司里的人,好像跟她在一起的女孩的容貌就是……方默看着安洁,突然笑了笑。对,脑海里残存的那个女孩的样子就是她,安洁。
然后,她脑子里似乎还冒出白杜的影子。
白杜,嗯,为什么白杜会在?白杜为什么没跟她在一起?而是站在远处?
还有别的人,好像。一定还有别的重要的人。她闭上眼,顺着自己的感觉继续回忆。
可是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她恁是再也想不起别的事情。
方默的头突然开始疼起来,她长吁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硬想。
“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嗯,我好像记得你了。我们是不是曾经参加过什么聚会?”
“是啊,好多次。我们俩还时常一起出去买衣服。还有,我临走的时候,你说要把我们俩拍的照片传过来的,你也没传过来。”
“有没有一次,是白杜也在的?”
“当然有,两次。”提到白杜这个名字,安洁的脸色有些尴尬,“白杜……白杜他还好吗?”
安洁问这个问题时的语气和表情让方默愣了一下。
“他很好。”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安洁帮方默叫了菜。
“你车祸之后他有去看你吧?”安洁苦涩地笑了笑,“你车祸了我一点都不知道,这几个月,和你完全断了联系,没想到你发生了这件事。”
过了好一会儿,方默才皱着眉头回答安洁:“他……他一直都在。”
安洁噗嗤笑开,问:“他一直都在?怎么可能,魏先生难道如此大度?”
魏先生?
方默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突然屏住了呼吸,魏先生?魏先生是什么人?她果真认识这样一个人吗?
她捂住头,沉沉地哼了一声。
“monica,你……你哪里不舒服了?你,你该不会是有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吧?”
方默急促地喘息着,慌忙拿起边上的水杯,猛喝下一大口水,这才稳住了魂。
安洁被她的样子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方默突然站起来,对安洁说:“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不舒服,我想先回酒店。”
安洁忙站起来,“monica,我送你。你在哪家酒店?”
“谢谢你,安洁。”然后她说了酒店的名字。
“monica,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安洁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方默大口喘气,摇了摇头。
回到酒店,方默脱下外套便躺倒床上,闭上眼睛。
安洁十分担忧,正想着自己还是想办法帮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客房有人敲门。她还以为是服务人员,打开门,怔住了。
不仅她傻了眼,连敲门的人也傻了眼。
安洁嗫嚅着:“白杜……”
“安洁?”
安洁解释:“哦,我、我和monica正好都在悉尼剧院看《卡门》的歌剧表演。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我送她回来。”
“默默身体不舒服?”白杜惊了一下,赶紧走过去,坐在床边,很小心地试了试方默的额头,有点热,方默好像是在悉尼穿得衣服太少了。
方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白杜,勉强露出一个笑脸,“你怎么来了?说好了我自己一个人玩的。”
“早就说了让你不要来这么远还跟美国气候不一样地方,你就不听,看看,到这儿没两天时间你就着凉了。”白杜亲昵的动作,关切的语气,让站在一旁的安洁六神无主,思维混乱。
“我睡一觉就好了。”方默盖好被子,转个头,不打算理睬白杜。
白杜见她倔强起来,也不方便多少什么,但又不能这样随着她的性子,便求助地看了看安洁。安洁见他望着自己,便指了指自己,挑眉等他确认。
白杜点点头,朝方默努嘴。
安洁会意。
最后在这两人的劝说下,方默被迫无奈地去了医院做一个临时检查。
其实她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头疼过了。
难得出来散心,没散成,倒是心结越来越深。吃完药的方默睡得很沉,在梦里她又梦到那个她追不上同时也躲不开的男人。
第二天醒来,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郑重决定,要去c城。
立刻,马上。
她几乎没有做任何准备,提着包,拿着钱和证件,便离开酒店,甚至没有想到要跟白杜打招呼。
等她上了出租车,才突然想起来。
此时白杜的电话已经打过来。
方默赶忙跟她解释:“白杜,我,我想自己到处看看。我不会有事的。可能过两天我就回美国,我保证!……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拿了钱了在,证件也拿了……别别别,我一个人没事的。我只是失去了某些记忆,你别把我想成弱智啊!没人能拐卖了我!……”
安洁静静地看白杜挂掉电话,抽抽鼻子道:“难道默姐真的就能这样被隐瞒一辈子吗?白杜,你就没想过,有一天她若想起来了,会怎么想你呢?”
白杜叹气,“不知道。”
安洁用力深呼吸。她低下头,忽然觉得心里酸疼得很,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下来。她在澳洲生活了十个多月,却依然对白杜念念不忘。
她同白杜,明明也没见过几次面。现在看到白杜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明知道结果不会很好还是那样陷进去,心底的那种感觉又被彻底换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犯贱得很。
白杜也是。
两个得了病的人。
********
飞机在c城停下。
方默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自己的记忆。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原来是在哪个医院了。
她叫了一辆车,没说具体地址,只说去城中心。
到了城中心,方默越来越觉得这儿太熟悉,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写字楼,熟悉的商厦广告牌。她突然指着前方对司机说:“到了前面你左拐。”
就这样凭借感觉,指挥司机在城里绕了半天。
可还是没能让她找到真正要去的地方。
司机也有点儿不耐烦,看了看计价,问:“小姐,你到底要去哪?还往前走?前面住的可是……”
方默道:“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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