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四哥哥了?”
“还是讨厌,那人满肚子奸诈,与他交手,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下风,若是为自己同他交手,被修理了还勉强说得过去,若是为旁人关我什么事?”
“哥哥是因为害怕被修理,才不愿与四哥哥对峙?”
这次的落水事件,对哥哥影响这样深?
“说啥傻话,”他一指戳上黎育清的额头,惹得她咯咯轻笑。“你几时见过哥哥害怕?”
“说的也是,哥哥天生勇敢、鹤立鸡群,只不过,这份勇敢不必表现在欺负四哥哥。”
“我欺负黎育岷?你这丫头,胳臂时往外弯啊?”黎育莘不依了。“不然呢?外人眼里都是这样看的呀。”
黎育清直指重点,不管谁错谁对,四哥哥被欺、哥哥名声受损,这是两败俱伤的事情,鹬蚌相争呐,那个得了便宜的恶毒渔翁,躲在一旁嗤笑着他们的愚昧。
“可不是,替自己惹来一身骚,却又被那人阴着,不划算,以后对黎育岷还是远着些好。”
黎育清摇头,反对哥哥的话。
上一世,大伯父膝下无子,黎育岷最后过继给大房,之后随大伯父入京,他本就是聪敏无比的人物,又在京里拜了名师,因此解元、会元、状元,连中三元,成为黎家这一代中最出色的男子。
若是哥哥能与四哥哥建立交情,哥哥在课业、仕途上定能有所帮助,她虽不愿意如此现实,但再世为人,她定要倾尽全力,为哥哥谋得光明前程。
“为什么摇头?”黎育莘捧起妹妹的脸,笑问道。
“我想五姊姊、七弟、八弟有萱姨娘疼着,四姊姊、十、十一、十二妹妹有柳姨娘护着,四房里就咱们和四哥哥无娘可宠,光是看在同病相怜四个字上,咱们就得对他好些,说到底他比咱们还可怜,我有哥哥、哥哥有我,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孤身一人。”
“娘教过,落水狗不能踩,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值得赞叹,所以,我决定对四哥哥更好。”
“那也得他领情。”
“不管他领不领情,我只做自己该做的。”她坚持道。
见妹妹坚持,他笑道:“好吧,只求无愧于心。就看在自己以前欺负人家的分上,就当还他一笔吧。”
“说的真好,只求无愧于心,哥哥真聪明。”她拍手笑道。
“你真当哥哥是笨的呀,以前哥哥只是对念书不上心,以后,你等着瞧。”
他想清楚了,与其嫉妒,不如鞭策自己更加努力,昨儿个他对自己暗暗起誓,再不将黎育岷当成敌手,而是当成目标。
灵动的双眼盯住黎育莘,黎育清松口气,很高兴哥哥能这样想,过去萱姨娘煽风点火、时刻撩拨,以至于哥哥对黎育岷心存妒意,如今去除了那块心病,哥哥应该不会再陷入泥淖吧。
扶桑进屋,看见黎育莘在此,笑盈盈地迎上来说:“方才萱姨娘派小丫头过来回话,要五少爷和八姑娘换上干净衣服,到锦园向老太爷、老夫人问安。”
兄妹互视一眼,心底了然。
平日里,杨秀萱岂肯让他们这票庶子女到老太爷、老夫人跟前晃荡,她总说老太爷怕吵,他们还是留在屋里,别往锦园去,免得惹恼了老太爷。可是次次回回请安,杨秀萱都会带着黎育风、黎育武、黎育文,让他们承欢长辈膝下。
他们微哂,在彼此眼底看到明白,这哪是让他们去露脸,是教他们去告状的,铲除一个长相俊朗、气质斯文又饱读诗书、满瞋文采的黎育岷,是杨秀萱最迫不及待的事吧。
塞翁失马,这场意外,让他们兄妹性情扭转、见识明白,再不会胡里胡涂让人当枪使,便是打残了对手、自己也落个腰斩下场,这是何苦呢?
乐梁城里最热闹的景文街上,有间大福酒馆,那里卖的酒是全大齐最好的酒。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所有去过京城的百姓回到乐梁城,一定要到大福酒馆喝上几杯,叹口满足的气,说:“跑遍全大齐,怎么也找不到比大福酒馆更好的酒了。”
这一人说、两人讲的,慢慢地,大福酒馆的名气就这样打开了。
现在是大清晨,通常这时候上门的客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叫一壶酒,两碟小菜、一盘花生米就可以消磨上大半天。酒馆里靠墙的角落,今天来了两个惹眼的男人。
他们约莫十五、六岁,一个全身穿着白衫,只在腰带间与袖口衣摆处绣上几竿青竹,另一个则是全身黑服,身上连半点纹饰都没有,唯有腰带上缝了两条红带子。
穿白衣的那个,挂着一张笑脸,连嫌弃酒水不如名气响亮时,笑容也没离开过脸庞,而穿黑衣那个恰恰相反,一张棺材脸,便是对着他最喜欢的文昌鸡和脆皮乳猪大快朵颐时,也没拉出半分笑意。
人都说相由心生,这话在他们两个身上恰恰做了最好的演绎。
白衣少年面如冠玉,俊朗不凡,五官细致,红唇如菱,一双眼睛清澈透亮,人才如玉,气质翩翩,出尘若仙,教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而黑衣少年生着一双深邃如寒星的凌厉丹凤眼,隐含熠熠锋芒的目光锐利逼人,他鼻子高挺、轮分明,桀骜长眉斜飞,薄唇紧抿,虽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却身形挺拔、器宇轩昂,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坚毅沉稳。
这里的客人多数点几盘小菜就算了,像他们这样点上满满一桌菜的大客户可是罕见的,因此小二招呼得特别殷勤,不时走到他们桌边,一会儿介绍菜肴,一会儿推荐水酒,再不就说说这景文街上最火红的店家。
棺材脸不言不语,只是低着头,和那桌子菜拚命,而笑面狐则是有一句、没一句同小二搭话。
“你说这乐梁城最有名的大户是黎家?”白衣少年问。
“自然是,黎家老太爷曾经当过皇帝的师傅呐,人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客宫,您想想,皇帝的老子?身分何等尊贵。”
“再说啦,黎家四个老爷可也是个个不凡,秀才、举子、进士一路考上去,就像吃花生米似的简单得紧,人人都说,他们是文曲星下凡的呐,听说大老爷在朝中挺得皇帝看重呢,咱们乐梁城有这个大户,可真是天大的幸运。”
“想当年,他们举家迁回乐梁老宅,咱们县太爷可是发动几百人去迎接呐,敲锣打鼓、舞龙舞狮,热闹非凡”提起黎府,小二像说到自家亲人一样,一张口便没完没了。
“黎老太爷有四个儿子?”他还以为只有三个,最小那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吧?
“可不是,大老爷叫做”小二如数家珍,把黎家成员细数一遍,大的小的男的女的,连人家娶的媳妇是哪家哪户、哪个大宫的嫡庶都一清二楚。
“如今啊,只剩下四老爷未娶正室,这可不是四老爷身子有毛病,而是黎老太爷重信诺,当初的口头约定不过啊,好人有好报,如今苏家老爷官虽做得不大,可那手营生呐,乐梁城里谁也及不上,不是咱夸口,苏老爷的家产怕是比皇帝老子的私房有多无少,可膝下就这么个女儿,日后不留给女儿、外孙还留给谁去”
“那么,黎家四老爷岂不肥了家底,做不做官有啥关系?”齐镛笑着逗他一句。
小二正起神色,老太爷可是他们乐梁城的半个神呐,怎么可以说黎府的坏话?“您别胡说呀,旁人不知道,黎家是何等人家,怎么会去觊觎媳妇的嫁妆?只是啊,日后娶了四房嫡姑娘的姑爷可有福气啦”
小二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直到有新客进门,他才赶过去招呼。齐镛笑着抿了抿杯中水酒,对黑衣少年问:“齐靳,你说这黎正修在这里日子过得滋润,像个土皇帝似的,可会奉召回京?”
齐靳略思索半晌后,道:“会,但不是现在。”
现在皇上尚未透露出对康家的不满,而大皇子的地位还车固得很,所有人都认定太子之位非大皇子莫属,在这种情况下起复,黎正修若加入康党,便是逆了皇上意愿,不加入康党,则会替自己招祸,他何苦惹这麻烦。
“没错,这只老狐狸,别的好说,这当宫的本领举朝上下没人比他厉害,他定是要吊足了父皇的胃口才肯再出仕吧!”
“皇上并不是非要他不可。”
如今朝中风调雨顺、四海升平,民生乐利,只要善任臣官,自能建一太平盛世,眼下朝中隐忧唯有康党,但皇上一天不透露铲除之意,就不需要能人要臣担负重任。
何况黎正修是能臣?齐靳心存怀疑。
“可不吗,偏偏咱们心里一清二楚,父皇却看不分明。”齐镛叹道。
要怪谁呢?怪皇室亲情薄弱,先帝对父皇冷峻严厉,黎太传却像慈母,自小时候起便细细教导、谆谆嘱咐,一路扶持父皇走上帝王之路。
长年下来,皇上待黎太傅如父,事事讨教、句句遵从,之后黎正修告老还乡,皇上心情抑郁,时时召黎品方进宫、以示温厚,可黎品方再好,依旧不是黎正修。
这对帝王而言,并非好事,幸而黎家一心忠君,若有异心,大齐危矣。
“皇上并非看不清,他只是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齐镛何尝不知道,齐靳说习惯,只是客气的讲法,他总不能说皇帝依赖黎正修吧,这可是大不敬之语。
头痛呐,父皇怎么会派给他这个任务?他不想办成,可不办成,谁知道会给人抓住什么把柄、扣上几顶大帽子。
“你猜猜,对于咱们的要求,那只老狐狸会怎么说?”
齐靳偏过头,认真想过片刻后回答道:“他会先夸奖皇上治国有道,再感念一番圣心顾念旧情,最后以身体不适,拒绝起复的提议。”
齐镛苦笑。“唉,大约就是这样了,明儿个先去探探黎家吧。”
“也许”齐靳起个头,然后顿住。
“也许怎样?话甭说一半。”齐镛催促他说。
“你可试着与黎正修交好。”眼前康党势力太大,齐镛身边无支持之人,虽然他不认为黎正修有什么了不起之处,但重要的是皇帝看他顺眼。
“他会选边站吗?”
“没有好处的事他不会做,现在逼他选边你尚无足够实力,他怎么肯?但如果他不肯攀附康党,就绝对不会是大皇子的人,所以”
“所以他若有意重返朝廷,大皇子就不会是他心中人选!”齐镛接下话。
“对,除大皇子之外,你在其它皇子当中占足优势。”
“倘若黎正修真是只名符其实的老狐狸,他会知道该同谁示好。”
他们两人足极有默契的,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不是说说而己。
齐靳低着头,继续挑着盘子里的鱼肉。
齐镛看一眼很饿的齐靳,放下筷子,他好像永远都吃不饱似的,看着他吃东西的模样,齐镛脸上足笑着的,但心底却泛起淡淡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