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知道。”
乔嫔没有坐下来与南次心平气和谈话的意思,南次也干脆不落坐了,但他还是行了礼,眼睛也不看向乔嫔,这座正堂,一侧垂有珠帘,珠帘内隐隐透出靠窗的台榻,很多时候母嫔都会和他在那方台榻上叙话,各自都倚着凭几,条案上备好了他爱吃的茶点,那扇窗外,也有一株梧桐,枝叶扶疏,其实已经是两世之秋,隔了生死,他到底不曾看那株梧桐坠落一地灿烂,惬意地听母嫔对他的嘘寒问暖了。
“你知道?”乔嫔掐紧了南次的胳膊:“你知道,那你知道是她陷害你的外祖父,还有你的舅外翁、舅外姥?五郎你为何不阻止她,为何不向你的父皇呈情……”
“瀛姝没有陷害谁,是外祖父意图陷害舅父不遂,此案父皇已经公断。”
“那姜氏,必然是为任氏和她所收买……”
“外祖父亲口承认姜氏乃他侍妾,且为他趁舅父出征在外时,逼迫舅母将姜氏收为舅父的侍妾,外祖父这样的人,自信能够操控婢妾为傀儡,却不想再是地位如何低微,性情如何怯弱的人,都不会明知死路而认命!舅父不曾向廷尉署举告外祖父,瀛姝也不可能唆使外祖父陷害自己的嫡长子,母嫔直到现在,还要将所有罪责推给他人么?”
乔嫔窝着一口怒火,但她的脑子却忽然清醒了。
她真是低估了王瀛姝,王瀛姝之所以择中五郎,必定胸有成竹能够影响五郎的喜恶,是啊,别说王瀛姝了,连陆氏都与任氏更加亲近,又哪里会坐视五郎对她这母嫔言听计从!
“南次。”乔嫔放开了手,缓缓转身,坐于正堂上安放的长榻,她仰望着儿子,杏眼里蓄满了眼泪:“我在宫里,很多事我都不甚了然,我只觉察这些年,连你大舅母都与我越发生分了,唯有羊家舅母还不忘对我的怜爱,且我总想着,父亲他对长兄不满,定然是长兄没有尽到孝道。
我没想到父亲他会因为盛怒,竟然做下这般荒唐的事,你既说,是他的错,我也只能相信了。你现在虽还未及冠,毕竟也有了自己的主见,我看在眼里,你应当是认定了帝休为你的良侣,她是你师翁的孙女,琅沂王大宗嫡出的闺秀,本是以选女之名入宫,可现在,却已经是你父皇的中女史,她是女官,不同于后宫妃嫔了。
你想娶她为正妃,我没有异议,我也并不想要为难她,我和她的母亲本是闺交,后来阿陆嫁去琅沂王门,我和她的关系理当更厚一层了,刚才是我太心急,我能不心急吗?自我入宫,哪怕是与父兄相见,但内外有别,我是不能尽做为女儿的孝道了,父亲他纵有千般不是,毕竟生我养我一场,他现在年迈了,闹得声名狼籍,连自由都不得,父亲又是要强的气性,我一想到父亲此时是何等的气怒,我就……唉,我只望着你能多劝劝你舅父,别太忌恨你外祖父,你外祖母离世得早,他是嫡长子,只有他才能保你外祖父颐养天年了。”
原本以为母子之间会有一场“凶狠”的谈话,南次却不料母嫔竟偃旗息鼓了,如果他没有多活一世,恐怕现在也得“丢盔弃甲”,奢望于母慈子孝,不觉间,软肋再次被握紧。
南次心中,落下无尽的悲凉。
“外祖父之所以做下如此荒唐的事,说到底都是因为身旁太多小人挑唆,如羊公与羊太君,他们若真视舅父为子侄辈,又如何敢犯以疏间亲这样的无耻行迳?!儿子今日还发现,除羊公、羊太君之外,母亲身边的宫人付氏也同样心术不正。付氏的家人,现还为平邑伯府的部曲吧?为免舅父又因惩治这样的刁仆,与外祖父再生矛盾,儿子便越俎代疱一回,亲自出面发作刁仆了。”
乔嫔握了手掌。
可她竟然问都不问南次何故认定付氏“心术不正”,只笑着颔首:“吾儿是真长大了。”
她坐在长榻上,目送着南次礼辞而去,那悬而未落的泪水,忽然间如同涌泉,愤恨使她不用再酝酿情绪,她一直坐着,面向正堂门外,她能看见阁门边上的那株老树,满枝秋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得以入宫,多拜琅沂王氏所赐,王斓不肯让他自己的女儿屈居于虞氏这蠢妇之下,可又不愿舍弃对内廷的掌控之权,于是她才成为了王斓的棋子,被那老匹夫,放在了内廷这盘棋局上!
从那天起,她就不得不为了自己拼争,谁肯终生为人手中子?她既然已经上了战场,就必争成为操纵棋局的人!
她是有机运的。
南次出生那日,东豫大捷,陛下对南次的喜爱溢于言表,她真正有了资格站定在棋局上!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忍辱了多少年月,但没有想到的是,她十月怀胎,殚精竭虑养大的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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