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湘听得潜龙谷主人发话相邀之后,亦面对茅舍暗运功力集古传音,说道:
“晚辈辱蒙宠召,今生有幸,即当遵嘱叩谒,敬聆训示。”
言罢,为对此间主人表示崇敬,乃由峰头背后翻下转至谷口,沿着小径漫步而入。
这时,天已大明,甫入谷口眼前景物又是一新,远望梅花丛中茅舍半掩,炊烟缭绕升空际,渺于太虚而殁,景近意远极是动人,与在小峰上俯瞰之时,景色又不大相同。
同时听到由那茅舍梅林之间,又传出那劲朗清越之音,高唱着道:
“历代功名,多少能得好,但看谁先醒。百丰光阴即时到,稍蹉跎,再回头,已是白发到老!”
音韵悠长清拔震全谷,又直达云空,使人闻听之后,感觉名利之心全消,心底顿现空明。
吴湘边行边又听道:
“满桌珍馐,只图一个饱,绫锦千箱,能穿几个袄。田园苦自劳,名大添烦恼!万顷良田,子孙种不了;大厦千间,一身睡多少?豪杰谁步回头早?认错了虚圈套七十占来稀,不见重年少,休把这太好韶光错认了。”
唱声忽止,吴湘正已行人梅林将及茅舍院落之前。
出了梅林,便见茅舍柴扉已经敞开,一位清癯黑髯老者,正闲立院中俯首注视着一株紫菊,这位老者面色红润,双手如玉,长衫朱履意太悠闲,看去尚不到五旬年纪,那种飘然超俗之态,使人见了顿增超然出尘之感。
这时,吴湘行在雪地之上轻微的脚步声,已经惊动了这位老者,见他略一抬头,双目精光一射又敛,对着吴湘微微颔首一笑。
吴湘即忙急抢了两步深深拜下,并恭谨的道:
“晚辈吴湘叩见老前辈,并谢宠召训诲之恩。”
适在此时,忽有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片飞絮,无巧不巧的飘落在老者左袖之上,老者有意无意之间,用右袖向外一指一摔,这片飞絮随着老者此一拂摔之力,哧的一声,好似一枝小型羽箭,直射吴湘面门,由于变生肘腋,吴湘陡然一惊,急忙将头一偏,飞絮紧擦眉梢而过,一直飞出庭院之外钉在一株盛开的梅花干上,震得遍树梅花洒落满地。
随着飞絮之后,吴湘突然感觉更有一股巨大的无形劲力压至胸前,当即将向前阳拜的身形一伏一煞,双掌急分坚立胸前,任由吴湘变招再快,仍是被震退八步,中间曾有两度,吴湘用尽全力想拿椿稳住,均未如愿,直至第八步上始暗运师传独门真气,才得立稳脚步,亦即在这第八步上,被对方认出了真正来历。
老者哦了一声,微一颔首道:
“原来是米严之徒。”
随着面上又笑容重现,问道:
“你师傅近来还好罢?”
吴湘一听对方口气,知道面前这黑髯老者,功力辈份都不在自己恩师之下,那敢怠慢,即行恭声答道:
“多谢老前辈关怀,恩师健康如恒。”
老者又展颜一笑道:
“我们已有二十年未晤面了。”
接着又感叹道:
“光阴似箭催人老,时向过得是真快啊。”
稍停片刻,老人似在回忆往事,随着又抬眼一瞥吴湘道:
“里面坐吧。”
言罢,首先转身进入茅舍,吴湘随后跟上,在下首之位坐定,见这茅舍虽只三间,但是格局较一般房舍分外宽大,室内通置书画并有琴棋,明净清逸无有半点粗俗之气。吴湘如非亲身所经,绝猜不出面前这位文质彬彬的清癯老者,竟是当代的武林侠靠东面之一间,大概为老者的居室,只见在对着门的墙壁之上,接着一柄古剑,剑鞘呈褐黑色,看去斑澜奇古,除此之外,再未看到一点与武林有关的事物。
此时,在雪峰之上暗袭吴湘的两个幼童已煮好香茗送上,看见吴湘嫩脸儿飞红分外不好意思。老者开口唤道:
“健儿,璞儿,这位是紫拐老人传人,名唤吴湘,你俩应称师兄,日后应向你们吴师兄多请教益,不许淘气。”
两小眼皆都未敢抬,乃双双向吴湘一礼,轻声呼道:
“吴师哥!”
吴湘即起身一揖,并道:
“两位师弟辛苦了。”
两小随即退出,甫出门二人相互作一鬼脸,嘻嘻一笑如飞而去。
老者见状自言自语的道:
“也太淘气!”
吴湘乃乘此时机立起,恭声问道:
“请问前辈与家师如何称呼,以免晚辈在尊长面前失礼,晚辈即担当不起。”
老者闻言清朗的一笑,道:
“老夫追遥世外偷生山林,经数十载,早已被人遗忘,惟令师与老夫交情独厚,或能对你提过。”
他一停,接着问道:
“宁欣这个名字,你听说过么?”
吴湘突然一惊,忙行离座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口中称道:
“晚辈参见天下第一剑宁师叔。”
老者一声长笑,清越悠远直散谷外,这次并未再拦吴湘,含笑说道:
“免礼,免礼。”
随时吴湘指正,道:
“你应称老夫师伯。你师傅较我处小七岁哪。”
吴汀应声道:
“家师经常提述宁师怕当年的英勇故事,一枝长剑镇压武林,纵横字内无人能敌,号称剑尊及天下第一剑。”
吴湘心中暗付此老年岁已近八十高龄,看去不及五旬,如非亲眼所见,绝难置信。
复闻老者欣然说道:
“果然令师还未忘记故人。”
又似回忆一下往年情景,微微点首道:
“令师性格忠厚,一向待人宽恕,总喜道他人之长,不欲揭他人之短,这一点上,是成扬魏昭和老夫等所不及的。”
接着又道:
“令师与威扬二人的紫拐乌弓,当年被人称为华夏双绝,老夫与魏昭的一剑一棍,被人称为武林双奇,其实,并无什么可奇之处,真正比较起来仍以你师傅的功力较为深厚,由于他虚怀若谷而不露,更不愿予以过分的难堪,外表看来我们四人,似是锱锑并较相差不多。”
这时,老人突然目光一亮与兴致勃发,好像又返回到青年的时候,面含微笑说道:
“你师傅的绝命三拐,戚扬的霸弓九式,老夫的追风七剑,魏昭的荡魔十八棍,算是我们四人的武功绝招。他们三人老夫都曾单独和他们分别较量过,彼此虽然都未失败,但是已经各尽全力,惟独与你师傅比斗的那一次,者夫的追风七剑连续变幻六次,你师傅始终是应付自如,丝毫现不出有捉襟见肘和吃力之处。在表面上我们算是平手,可老夫心中明白,你师傅由于不为已甚,并未付出全力,而他的真正工夫,则绝不止于此呢。”
老人又肯定的道:
“由此一点之上猜想,紫拐乌弓在青年之时,虽曾在黄山绝顶较斗四虽夜未分胜负,老夫虽未亲眼目睹。但以你师傅的一向性格,老夫猜想他对乌弓干城戚扬定有相让之处。老夫深知戚扬是一性急即进之人,如若由他得手,他是不会对人让步的。”
吴湘恭声回道:
“晚辈曾闻家师述说各位帅伯叔的武功,每人都有独到的修为,是外人所不能及的。”
老者微一点头,忽然问吴湘道:
“你会奕棋吗?”
吴湘立时答道:
“晚辈仅识着子,缺乏工夫。”
老人随道:
“譬如以奕棋来说,勿论对方之著数高低,都能与之对成和局,即为难能可贵之事,以此与武功作比,亦即是你师傅的能耐使人莫测高深了。”
吴湘稍一回忆,恩师对自己的十年教道,确实是处处以谦恭忍认勉励,听这前辈侠隐对恩师的美德赞扬,倍觉荣幸,心底顿然开朗,对于恩师更是崇敬万分。
于是从离山到住店,又记起高升客钱的恶豪客方平。乃提出问道:
“晚辈听说黄面弥陀魏老前辈,在四十年前干中原道上,以手中的紫铜棍,仅用一招“力劈华山”连毙陇东八屠于倾刻之间,威名远播,江湖流传,直至今天,武林朋友谈到此事,无不点首称许,师伯想亦熟知此事了?”
老者微一点头,接着看了挂在墙壁上的古剑一眼,然后傲然一笑道:
“魏昭的紫铜棍,驰名宇内,他的荡魔十八棍尤为不凡。”
随着用手一指壁上古剑,道:
“老夫当年曾用此剑,连续硬接他七十二棍。”
又微一摇首,轻喟一声道:
“现在人已老了,剑也锈啦!”
言语之间,含若无限感叹!
接着,老人低头微思,再一抬头,面色严肃,双目精光一射又敛,深深的注视着吴湘道:
“魏昭在四十年前杀了八屠,当时是为人民除害大快心,谁知在这四十年后,八屠的化身,又将为害武林,造成浩劫,非但魏昭与萧雪纯无法再在岳麓故居长期纳福,即是老夫等人,虽都已届风烛残年,到了时候恐怕仍须出去应劫!”
吴湘心中猛然一惊,问道:
“师伯听到有什么不对吗?”
老人点头说道:
“戚扬的女儿戚南姣月前经过此处,自称有事去关外回来,顺道来此看望老夫,据她沿途探听所知,八屠后人正在广结匪类对付正道人物,并报复他们的先人仇恨。她说今年秋间在冀北穆家峪端阳的七十寿的贺客中有十人被害,在穆家庆寺之前,已经有两位武林人物无故死亡,正在查寻死因当中,即发生穆家峪的事情,这才证实是由一人所为,听说此人功夫颇为不弱。从冀北经冀南转鲁境,最近又来至豫州之地,他的目的何在,尚不得而知,但所过之处武林同道受其伤害的,则颇不乏人。戚丫头说她曾于北行时,在平原县城遇到此人,归途之中她在泥沟镇外,又二次相遇,先后两次都被她发弹惊走,由于事情尚未弄清。她本身亦另外有事,故末再行多加探究。”
老者说至此处,吴湘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
“原来是威者前辈的千金。”
老者双目注视着吴湘,问道:
“你认识她么?”
吴湘摇了摇头。老人微一沉思,又道:
“戚丫头又说,传说此人为往昔八屠之中阴曹使者金五之后,倘若真是如此,他们必定是有备而动,这不过仅是开端,大的举动还在后头呢!”
老人说罢微微摇了摇头。
此时吴湘插嘴道:
“师伯,此人确实姓金。”
老人目光一亮带着询问的意味看着吴湘。
吴湘接着便将在辕辕关前所遇情形,以及听杜福全所说的一切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始才说出由于追赶金大光,才碰巧到了潜龙谷。
老人接着道:
“既是如此,武林之中想已有了准备,那就看以后的变化再说罢。”
随又话头一变道:
“今后武林又将多事了。”
稍一沉吟,一看吴湘道:
“你误走误撞能够找到此地,亦是极为难得之事,老夫已至垂暮之年,对故人之徒,无以为赠,老夫即将这一生当中压箱儿的追风七剑传给你罢。”
吴湘闻言大喜过望,对通一声拜伏在地。
老人清朗的一笑,即时立起唤来健儿璞儿在旁院里,为吴湘安置妥当住处,正与两小同住一起,吴湘在这潜龙谷中一住数月暂且不提。
再说金大光在较辕辕关前败走之后,本是直向正南方向逃去,南行不远回头一看,不见吴湘追来,乃沿着颖河斜向东南奔大山方向而去,才使穷追不舍的吴湘,直至无明而未见人影。
金大光于旬日之后,到达豫鄂边界,过了九里关,便渐渐接近大别山支脉,此地山多人稀地瘠民贫,这日行过午时,尚未见到半户人家,遥远处一片黑色岩石分外扎目,其余各处都是广生林木,惟独这片黑岩之上,则寸草不生,正在注视之间,忽见对面山角之处黄影一闪,似是有一条人影拉进石层之中,虽相隔极远,但是以金大光之功力眼力,自忖不会看错,山野荒郊罕有人迹,会大光先向左右一瞥,灼一提长衫向适才黄影闪动之处掠去。
约略经过一盏茶的时候,已来到黑岩的近前,乃到近处始才看清黑岩面积极广,形状似一谷,宽度约有二里,但向内延伸竟达十余里,谷内枯石磷峋难以着足,远望尽头之处有一黑色巨石高约十丈,紧靠巨石之后是一个黑色石壁,高逾百丈壁平如削,这才看出适才远处所见,仅是这谷口和半边石壁。
金大光看了略一颇眉,心中忖道即有人影,必有居住之处,长山万里何处不可卜居,但找这种倒霉地方,实在令人猜想不透。金大光本身即已冷酷成性,但是看了这种所在,仍是觉着周身不大舒服。
若是没有他亲眼所见的黄影一闪,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种地方会有人迹。现在,他为着要探查一个究竟,就不能计较其他了。
金大光身形一拨,右足先点在一根石旬之上,就目光所及细心搜查一会见无异状,乃一路向内搜寻而入,直行至黑色巨石近旁,仍是没有丝毫发现,他仰望了一下这块高达十丈的巨石,心中想道:
“即是当今高手亦是无法一跃而上,而自己所见又绝对不会有错,这一路赶来,所过之处均经仔细搜寻,又绝无地方有隐藏的可能,狭谷虽是很长,除了石旬较多这外,展望非常容易,况且前者所见似是一黄衣之人,黄黑分明极易识辩,亦绝无看不见的道理,心中盘算道此事若有蹊跷,亦必在此黑色巨石之上。
金大光边想边向巨石附近仔细打量,突然心中一动,身形一掠纵在巨石右边一高约三丈的石笋上,身形落定之后,发现着足的地方有尺许大小一块地方均成灰白颜色,则更认定此处是经常有人来往借以搭足之处,日久便将这尺许方圆磨成灰白。这时,他更具信心,再向巨石与石壁之间留意观察,忽然被他发现在高出石笋三丈多的石壁上有一石孔,深仅三寸宽约一尺,好像是厅硬物凿成,由其和石壁同一颜色,不深加留心便无法察觉。
金大光微一打量,乃阴笑一声,身形一拨而起,直向石壁扑去,将近石壁双足一眷足尖轻轻点向石孔边缘,随着,身子一仰双足一蹬“金鲤倒穿波”斜斜的向着巨石射去,旋即身形一转又轻灵的落在巨石之上。
这时,才行看出巨石上端石面平整大逾五丈,上丰下锐,如果想直接攀登绝无可能。由其石前面部稍高,站立其上居高远望,近前数十里的景物尽情收在眼底,对十里长的这条夹谷,更是一览无余。但是,从外面向石上瞻望,则无法发现此处是否有人,金大光心中忖道,如果自己进谷的时候有人站在此处,岂不是被看个清清楚楚。另外还看见在巨石与石壁接连处的中间,有一高约五尺的洞口,直穿石壁而人,由其里面黝黑难辨,亦不知通到什么地方。他想到这里,又急忙回头向黑洞深深的瞥了一眼。
这时,日光偏西,整个的黑谷更显得幽暗,他徐转身形面对黑洞注视了良久,仍不见动静,见他稍作犹豫。右手突向腰中一探,量天尺应手而出,再见他身形一幌便闪进洞口。
候金大光进入洞口之后,才看清此洞内部高宽平整分外深长,由其谷前来风常年不断的穿洞吹拂所以全洞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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