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六月三十,婺州官员旬休日,辰时一刻。
金华道都督府书房,武康打开鸡毛信,拿出满是数字的信纸。大排书架上,取本线装书,去年下发的《唐律疏议》。对照阿拉伯数字,找到相应的页,找到对应的列,找到特定的字,誊写在白纸上。
这是盛世驻京办,发来的密码信,经邮政快递系统,从长安发来的急信。当初提出邮政系统,朝廷试运营三年,半年前终于辐射婺州。
四个月前派盛世密探,常驻京城红高粱酒坊。收集大佬们的信息,吃饭拉屎事无巨细,情报网初具雏形。
誊写完所有字,阅读有趣消息:六月初七,任命侍中崔敦礼,为中书省中书令;六月初十,媚娘派心腹楚神客,秘密前往崇仁坊,慰劳勉励李义府,鼓励他再接再厉。
六月二十二,长安县令裴行俭,得知废王立武。认为国家将有灾祸,秘密会晤无忌哥、褚遂良,共同商议对策。御史中丞袁公瑜觉察,悄悄汇报杨伯母,裴行俭因此获罪,贬为西州都督府长史。
他出身河东裴氏,父亲裴仁基,是隋朝礼部尚书,根红苗正的关陇门阀。武康对他有些好感,军神苏烈的徒弟,战功彪炳的大将,还被后世称为“儒将”。
不过你拎不清,李九已痛下决心,与关陇门阀开战。李义府被无忌哥贬官,敕书被强行留中,就是最明显的信号。他们神仙打架,你明哲保身就行,何必做马前卒?
感觉手腕温热,见湿漉漉白纸,听呀呀儿语,不禁眉开眼笑。刚才走神了,没发现小晴母女,起身抱闹闹,乐呵呵夸赞:“咱闺女真厉害,阿耶的书法,经闹闹的润色,分分钟超越褚遂良。”
小晴噗嗤乐了,翻白眼调侃:“得了吧你,咱家绑一起,也比不上褚遂良。赶紧换衣服,狄仁杰、长孙诠到了,大门外候着嘞。我在家带孩子,谁陪你去长河村,玉贞还是琴娘?”
武康接毛巾,擦手腕尿渍,团起信纸,丢垃圾篓。起身离书桌,让琴娘换衣服,沉吟片刻说:“谁都别跟着,我是去干活,不是去郊游。这么毒的日头,在家呆着吧,省的晒成黑炭。”
鱼玉贞略感失望,小晴瞟她一眼,饶有兴趣问:“和上官家结亲,二郎是认真的吗?他只是秘书少监,小小的从四品上,他家孙女儿不配。还是听我的,将来有嫡子,就娶五姓女。”
那就听您的,上官婉儿不是省油灯,私生活也不检点,还是五姓女贤惠。敷衍着点头,八字没一撇,有儿子再说。蓦然间想起,李淳风相面批言,不会真像他说的,生不出儿子吧?
记得老家伙还说,自己晚年得子,武家不会绝后。关键这个晚年,到底有多晚,七老八十吗?撇撇嘴摒弃杂念,换上居家常服,戴斗笠拿镰刀。大门外见狄仁杰,互相打招呼,骑上斗骢马,前往南城长河村。
三天前接义乌、勇康、信安、龙丘公文,夏收工作全部完成。劣田得稻谷三斛,出大米一斛半;良田得稻谷四斛六斗,出大米两斛三斗。平均亩产约两斛,二百一十斤白米,接近宋朝产量。
振奋人心好消息,激动的差点哭了;上官仪和狄仁杰,直接老泪纵横;占城稻引进成功,可以普天同庆。长河村的二十亩,是钱顺的永业田。他身为盛世掌柜,忙的脚不沾地,都是钱老丈代管。
今年比较特殊,钱顺做接盘手,续弦珠胎暗结的米氏。钱老丈暴跳如雷,盛怒之下撒手不管,夏收也被耽搁。武康带全体同僚,美其名曰体验生活,实则帮他解决困难。收完这二十亩,婺州夏收工作,圆满画上句号。
到达长河村时,得到消息的村民,围在打谷场外,足有二百多号。头次听说当官的,给老百姓干活,必须凑热闹。村正、里正都来了,钱老丈带家眷迎接,与武康热情寒暄。
钱顺给老爹行礼,收到重重冷哼,尴尬的低头不语。受气小媳妇钱米氏,红着眼圈低着头,一副泫然欲泣。武康认为这不好,能理解老丈的心情,却不能多说什么,直接吩咐干活儿。
拎着镰刀进稻田,众目睽睽下,三下五除二,放到一小片。群众纷纷叫好,这姿势太标准,不穿官服就是农夫。官员有样学样,拎镰刀下地,明显慢很多。
里正和村正吆喝,吃瓜群众帮忙,有的收割,有的扛稻。气氛热火朝天,钱老丈缄默不言,良久长叹一声:“送你婆娘回家,喊上大郎全家,过来收粮食。”
钱顺喜出望外,搀媳妇往家走,乐的合不拢嘴:“二娘别哭了,阿耶终于让步,还是大佬有面子。我说你别哭,大佬曾说过,孕妇要保持好心情。”
钱米氏激动难耐,阿翁终于认可,终于熬出来了。这段时间在家,整天以泪洗面,若非东阳夫人开导,真想再次上吊。抹去眼角泪,小声嘀咕着:“武公和夫人都是好人,你要好好做事。”
钱顺笑而不语,小心翼翼搀扶,心里回答妻子:我这条命,早就卖给大佬。别说刀山油锅,就是他举旗造反,我也会打头阵。盛世安保三百人,包括平郎在内,都是大佬的死士。
打谷场里的上官仪,绯袍鹤立鸡群,显的格格不入。突然感觉尴尬,正三
品的都督,正在做田舍翁。收割忙碌的景象,百姓的欢声笑语,赤裸裸的嘲讽。
上官仪看向书童,接手递来的镰刀,大步走进稻田,弯腰开始收割。怪异姿势,手足无措,惹笑众人。老脸通红,乃翁不信邪,不信比写字难。咬牙挥镰刀,稻杆棵棵倒,累的捂老腰,真比写字难。
烈日炎炎,汗流浃背,武康很兴奋,速度越发快。割完一趟,追上官仪,放缓速度,小声问道:“关于废王立武,先生怎么看,昭仪能上位吗?”
上官仪皱眉,斟酌许久回话:“老夫不看好她,王皇后有太尉、褚遂良等支持。反观武昭仪,支持者寥寥无几。李义府、许敬宗、崔义玄、袁公瑜,就算加上武都督,话语权还是太轻。”
武康无奈赞同,也确实不够看,能一锤定音的,只有那个人。给媚娘的锦娘妙计,就是关于那个人,不知她看了没。不禁轻声叹息,继续问道:“先生小声告诉我,您会支持她吗?”
长时间沉默,上官仪敷衍:“我只是秘书少监,支持与否并不重要,我也不打算掺和。老夫窃以为,此乃圣人家事,除了长孙太尉,别人不该指手画脚。”
您的想法不错,可那些宰相们,不会有此想法。他们应该学习崔敦礼,出身关陇门阀,官居中书令,却选择置身事外,最后得以善终。正事聊完,挤眉弄眼:“先生是拿笔的,干不了粗活,哪凉快哪歇着吧。”
赤裸裸的嘲讽,上官仪翻白眼,反唇相讥:“武都督得举荐之前,本就是农家子,自然熟知农事。上官家书香门第,家父是前隋北部郎中,自然不接触农事。”
武康不置可否,呵呵笑道:“本人窃以为,书香门第者,也要知农事。农是国之根本,做官不知农事,就不懂百姓生活。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像晋惠帝那样,何不食肉糜?”
赤裸裸的嘲讽,这是骂我呀,上官仪很不忿。不知如何反驳,心中有气,用力过猛,哎呦一声。丢镰刀,捂小腿,锋利镰刀,割破长袍,割小腿上,疼的龇牙咧嘴。
这就尴尬了,武康丢下镰刀,背他去打谷场。取出腰间匕首,掀开绯色官袍,露出狰狞伤口。割开四周衣服,钱顺拿来酒精,和医学博士一起,紧急消毒处理。
伤口缝合时,杀猪般咆哮,武康忍不住,噗嗤乐出声:“我说上官先生,不要这么夸张,我就是浑身伤。瞧瞧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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