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渺万里层云【一】

    她不是第一个下山历练的寒山寺弟子，更加不是第一个妄动尘心的弟子。在此之前寺中也曾有过入凡尘之后心性不稳的人，每每吃下这枚忘情，便能心如止水。

    可是她不愿意。

    “婆婆，我不能答应你。”活到这么大，只有和宋澈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才觉得自己是有血有肉的活着。如果真的断情绝爱，她要如何面对宋澈给她的爱？

    婆婆似是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扶桑是她手把手交出来的徒弟，虽然有她自己的坚持但是一直都听话。现在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违抗师命？

    灵玉师伯大约也是没想过扶桑会这么坚持，急的在边上就差没跺脚了，“扶桑，你说什么呢！赶紧跟你师傅认个错，这个事就算过去了。”

    他们都理所当然的以为扶桑会妥协。寒山寺的寺主一位，不老不死的诱惑，有谁能够拒绝？可是扶桑却偏偏不要，她低下头，重重的磕在光亮鉴人的地砖上，“婆婆，请恕扶桑不能从命。弟子知道弟子有愧于您的教导，可是弟子也是真的动了尘心。婆婆，扶桑从小到大没求过您什么，可这一次希望您能成全我们。”

    婆婆待她严厉，可她自小就被当做下一任寺主对待，整个寒山寺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敢低看她。便是下跪也是很少的，可这一次她不要尊严，不顾责骂，她只想和宋澈在一起。

    “真是好极了！扶桑，下山之前你同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这么多年，寺中悉心栽培你，你就这样回报师门？”婆婆缓缓站起来，慢慢往下走。扶桑不敢说话，也不敢去看她。

    婆婆对她要求一直很高，就算每次受了罚扶桑心里也没有怨言。她不想违背婆婆，可更不想违背她同宋澈的誓言。

    其余几个师伯面面相觑，就连灵玉师伯也面无表情的站在边上。此事非同小可，寒山寺的下一任寺主妄动尘心，如今要自请离去，扶桑只怕往后就要成为寒山寺的叛徒了。

    婆婆在她面前停下，“你的法术是我亲自教的。就算你没有受伤都打不过我，现在中了蛊，你更没有胜算。扶桑，如果我硬要逼你服下忘情，你又能奈我何？”

    她面色一变，双目中凄苦难当，“纵然那样，我仍旧不悔。”

    婆婆冷哼一声，“即便我现在强行将药喂给你，你也只能受着。等你断情绝爱后我自会治好你，而后你不必再下山，我会即刻传位于你。”

    扶桑根本来不及说话，婆婆右掌一伸，地上的瓶子迅速飞到手心里。婆婆掐着扶桑的下巴，“我是为你好。情爱一事，世间最毒。等你成为了寺主，日子久了便也不会觉得这是痛苦了。”

    可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岁月的流逝下一点点变得模糊。扶桑摇着头，眼泪掉到婆婆手背上，“扶桑不是婆婆的对手，也自知改变不了什么。但是生是死，扶桑可以自己选择。婆婆，你若逼我服药，我便咬舌自尽。”

    唯有自己死了，才不用这么为难。既不用背叛婆婆，又可以不负宋澈。这是她最后的法子了，婆婆一心要留住她，可只要她活着一天就会想尽办法回到那个人身边。

    除非自己死了，再也回不去了，这件事才算是了结了。

    婆婆狠狠一震，蓦然松开了手，“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男人置整个寒山寺于不顾？”这是她千辛万苦才找到的继承人，事关整个寒山寺的命运。她自问从小就教导扶桑，没想到到头来扶桑还是为情所困。

    “婆婆。情爱是毒，扶桑一直记着这四个字。我也曾无数次逃避过，甚至不惜远走。可他找到了我，他是天之骄子，却因为我一次次限于危难。他宁可自己死都不要我受半点委屈，扶桑可以骗自己，却没法克制自己。婆婆，我和他已经私定终身了。”

    说完之后扶桑又磕了一个响头，“请婆婆成全。”

    “不知羞耻！”婆婆一听到扶桑说私定终身这四个字，气的心口发疼。举起手就要打死她。

    灵玉师伯眼瞅着师姐要杀了扶桑的心都有了，急忙站出来拦人，“师姐，你现在就算打死她也是于事无补。”

    手被灵玉拽着，就这么些许的功夫倒是让婆婆暂时冷静下来。她看了一眼跪着的扶桑，狠狠一甩袖子，“传我的令下去。扶桑触犯寺规，即日起押往水云阁看管封印。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后山半步！”

    “不！”扶桑拼命摇头，惨白着脸要往前扑。门外得到命令的弟子进来，一左一右的拉住她，“师姐，跟我走吧！”

    “你不愿意服药，好，我不逼你。我也不打你，我就是要关住你。一日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倒是要看看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再怎样的情深意重也只能成了有缘无分。”

    “婆婆，您不能这样！”她是相信婆婆说的话。只要她一日不妥协婆婆就会关她一日。她这一生一世再也见不到宋澈了！她心尖疼的发紧，仍旧伸着手企图去抓婆婆的裙摆，“婆婆，不要…”她不怕死，可她不能忍受一辈子不见宋澈。

    婆婆漠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水云阁在寒山寺最西面的一座山上。这座山是寒山寺的禁地，除了婆婆和几个师伯之外，所有弟子不得随意进出。便是连扶桑都未曾来过，可是今日她却被押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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