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9.化生寺

    人皮地图被乌里温武士保护得很好，珍而重之地密密几层牛皮裹着，藏在贴胸贴肉的地方。既然被如此看重，想必是件非常重要的物什。弄清它上面那些鬼画桃符的含义，对探索遗迹一定很有帮助。想到这一节，栾华不打算反对了。再说秃驴们为了“弘扬佛法”，时不时就找上清宫论法，烦得掌教头大如斗。这样的家伙全死光了才好呢，落个耳根清净。这么一想，她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裴寂在化生寺大开杀戒。

    不行！怎么能胡乱杀人，草菅人命呢？栾华为自己一瞬间的妄念感到羞愧。“这次你打算怎么弄？”她试图严正地警告眼前这个莽撞人，“可不要又弄成大户酒馆和德源社那般糟糕的局面。你真是太乱来了，动不动就伤人砸店。东京再怎么说也是帝都。堂堂天子脚下，绝不能由着你胡来。”

    裴寂的回答险些让栾华背过气去。“这次恐怕要死不少人，”他很诚恳地回答，“我探了探那座庙，里面的和尚绝对不是什么善类。还记得之前在洛水渡口偷袭我们的黑衣和尚吗？我怀疑，那家伙正是其中一员。想象一下几十个黑衣秃驴包围过来的情形吧。这肯定没办法留手，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果然蛮夷之地的人就是迷信力量，毫无法制理念！裴先生真是在泰诺西呆久了，所谓近墨者黑是也。栾华一边暗自抱怨，一边试图向裴寂灌输一些王道思想：“化生寺要是真有问题，我们更不能私自动手了。你手头可有什么证据？有证据我们得及时禀报上去。等枢密院请了旨，好调用巡城兵马啊。”

    “控诉化生寺意图不轨，然后调用禁军对付他们？这固然是个好建议。可惜问题就出在这，”裴寂微笑道，“我手头现在没有证据。严格点说，在潜入那座庙之前，我没有任何证据。不过我坚信庙里肯定会有发现。等潜入成功，证据自然有。”

    这说法就好像“现在我没有钱，但我坚信我的创意一定能发财。你先把钱借给我。等我创业成功，钱自然大大地有。”如此露骨地空手套白狼，自然招致了栾华的一顿白眼。但她仔细想想，似乎裴寂说得也有道理。时间是不等人的。如果怀疑化生寺的秃驴们有问题，最有效的办法肯定是上门收集证据。坐等旁人露出破绽，只怕是等到头发白了也没个结果。

    鉴于上次私闯德源社的感觉很不好，栾华果断拒绝参与。“我就不去了，”她摆明立场，“你在化生寺就算把天都捅塌，那我也不知道。这事跟我没关系，锅我绝对不背。你要是立了功，陛下赏你什么，分我一半就行。”

    裴寂哈哈大笑：“行行行，背黑锅我来，分赃同去，正该如此！”

    化生寺位于东京城内，窝在一条死胡同最深处，是一间非常不起眼的普通庙宇。香客……好吧，已经不能用“不旺”来修饰，换成“惨淡”估计比较贴切。指望善男信女们的捐赠，和尚们估计都得饿死。但如今，这帮秃驴不但没饿死，反而一个个吃得方面大耳油光满面。钱从哪来？

    根据裴寂的观察，应该是秘密走私的东瀛迷幻菇粉起了大作用。

    咒剑士必须耐得住寂寞。他想起导师的训示。为了锻炼耐力，导师会让他在城堡附近的河滩上找个泥坑把自己埋上几天。臭气熏天的河泥相当招蚊子。万一撞大运飘来头死猪什么的更不得了，整个河滩都会变成苍蝇的盛宴。但他必须忍耐这一切，将鼻子以下都埋在烂泥里，忍受着耳畔的嗡嗡声。

    习惯了那样的试炼之后，趴在树上一连两天不动不语，简直就像度假一样轻松。起码闻到的是松树的清香，特别提神醒脑。偶尔会来几只好事的松鼠，但最多也就是站在头顶磕几个松子，比起扎堆的苍蝇来好太多。

    两天的监视没有白费。他找到了蘑菇粉进货的规律。每天下午，一辆马车必定来到化生寺。一个打扮普通的陌生人从后门入寺。过不多久，就有和尚提着沉重的包裹跟着他出来。那包裹里一定是银子，从轮廓就能辨认。裴寂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这化生寺每天缴纳的银子估计就有七八十两，差不多是一个普通东京家庭三年多的收入。

    第二天入夜时分，裴寂决定行动。马车刚走没多久，十二个时辰之后才会再来，时间上颇有富余。此时正是各个寺庙做晚课的时间，但聚集在化生寺大殿的和尚并不多。他数了一下，大概十二三人，和实际数目严重不符。那些人去了哪里？

    一个小沙弥抱着好些蜡烛过来。刚走到大殿附近，草丛忽然一动！他连叫都没来得及叫，整个人就不见了。

    “听好了，老实回答问题，你会活得久一点。”

    被按在草丛中，脖子上架着一柄明晃晃的刀子。那小沙弥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张口就要叫。但裴寂立刻就在小沙弥的脖子某处戳了一下，戳得他痛苦地不断干呕，又发不出声音来。

    “别慌，我不想要你的命，只问几个问题。”

    安抚起了作用，小沙弥意识到对面这人并不一定要杀自己，求生欲望顿时爆发。“大爷想问什么？”他哑着嗓子，极力压低声音，“小……小僧一定都说，绝无隐瞒。”

    “很好，”裴寂立刻提问，“每天都有一辆马车到这里来，它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马车上的客人很神秘。每次一来就被迎到方丈室去了。谁都不敢问他来做什么，他也从不跟我们这样的人说话。只有一次，我去送茶水，听见负责接待的知客僧说：‘林先生，下个月的定额能否宽限一二’，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

    “林先生？唔……你看见那人的脸了吗？他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