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8.皇城司的试探

    佣兵、刺客、杀手……用剑换钱的职业有很多种称呼，但改变不了这一行人渣辈出的事实。几个清客脸上的笑都僵了僵，实在没想到裴寂居然毫不忌讳地将杀人与钱联系起来。

    裘琏点点头：“裴先生真是个爽快人。老夫看裴先生一身杀气，以为是带兵的将军，没想到原来是游侠。好好好，呼鹰小猎新霜後，弹剑长歌夜雨时，此亦是英雄辈出的一个行当。一诺千金、拔剑而起、虽千万人吾往矣！大丈夫生于世间，不能快意恩仇，还说什么好男儿？裴先生当得老夫一句英雄！”说着又举杯遥敬。

    羊羔酒雪白芳醇，入口甘滑无比，并不太烈。三两多的酒碗，两人都是端起来就干。裘琏胡子雪白，酒量竟然丝毫不输年轻人，转眼又斟上，要和裴寂连喝三碗。

    两人喝得豪爽，一众清客们大声喊好，将气氛狠狠地烘托起来。栾华在旁边看得晕晕的，心想这老头为什么要如此捧裴寂？这个裘……琏，听闻是南方大大有名的剑客，难道是借着捧裴寂，想往自己脸上贴金？问题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也没听说他想投靠哪个高官或王爷，用得着如此沽名钓誉吗？

    正想着，忽然矛头转向这边来了。方才一直不吭声的柳政端起酒碗，向着栾华道：“栾真人请。听闻栾真人精通上清派经义，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才能。但在下有一事不解。栾真人有如此才华，为何不安心为官家效力，反而与郓王殿下过从甚密呢？吾观郓王殿下，虽然文采见识都是当世第一等人物，却有些锋芒毕露了。别的不说，就在这预防北虏的事情上，郓王殿下几次三番指斥时政，说枢密院派人搜索上古昆仑雷火秘卷是劳民伤财之举。这些话是否有些逾越？”

    梁朝上一任皇帝把位置传给了长子，但说到文采见识，栾华还是最推崇皇帝的第三个弟弟，也就是郓王。她平时就对郓王的一些言论颇为欣赏，时常引为知己，眼下突然遇到个楞头青跳出来指责，顿时不能忍。“本朝不禁言论，朝廷邸报在酒肆公开，贩夫走卒都可说上几句。郓王那么尊贵的人，难道还比不得市井汉，谈谈自己的看法有什么不妥？”她冷冷地反击回去。

    柳政也是个较真的人。“正因为身份尊贵，才不能随意发表看法，”他一脸高傲冷漠，用鼻孔对着栾华，“此乃取祸之道，有收买人心的嫌疑！”

    “胡说！”

    栾华大怒，一拍桌子，将面前的酒瓮震得跳起来半尺。她的功夫在裴寂眼里不够一只手打的，但对付柳政这样的文弱书生真能打十个。只见她一拍一推，拳头大满满一瓮羊羔酒就飞了出去，咣当砸在柳政额头上。那可是坚硬的青瓷，又装满了酒，分量不轻，一介书生哪里挨得起？就听见啊呀一声，柳政被砸了个四仰八叉，满身满脸都是酒水。

    上演过全武行，雪中白梅欣赏起来也没了味道。“不吃了，走！”她将面前几案一掀，愤愤然下楼而去。

    眼看栾华离席，裴寂苦笑了一下也跟着站起。本来就是陪她来的。正主儿都走了，他也没心思留下来跟一帮陌生人聊天。“我去劝劝栾女史，失陪了。”他拱手一圈，也下楼离开。

    刚开席就走了两个重要客人，林问荆这一桌酒摆得似乎颇为尴尬。他苦笑着对那几个做背景的清客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刚上来的歌舞也下去了。转眼之间，小阁二楼变得极其安静，只有白炭在铜炉里发出哔哔啪啪的声音。

    但酒宴似乎还未结束。

    “两位，”林问荆重新斟了杯酒，对裘琏和柳政说，“我早就说过，我那小师妹看着温婉，其实性情极其刚烈。唉……这试探也试探过了，不知道两位还有什么怀疑？其实，我那小师妹虽然嘴里支持郓王，实际对陛下吩咐的事情还是很认真的。这探索上古遗迹的事极其危险，何太尉都没打算让她去，是她主动请缨。”

    柳政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酒水：“栾华支持郓王殿下，确信无疑。”

    裘琏也说：“裴寂的确是个刺客，还是个高明的刺客。以老夫看来，他身经百战，杀气凛冽，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两人一搭一档，就跟说相声似的，忽然一齐转过头，对林问荆说：“我皇城司将继续监视这两人。栾华虽然是你的师妹，你也应当忠于陛下，不可走漏消息！若有半点走漏，只怕上清宫不保！”

    面对威胁，林问荆怂得一塌糊涂，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脑袋：“是、一定不敢走漏半分消息。”

    见对方如此上道，裘老头子脸上又浮起几分笑容：“林真人不必担忧。上清宫乃是太上皇御封的天下道门总管，一直对我大梁忠心耿耿。这次也是因为青城祭天的事太紧急，又听到些有刺客的风声，上面吩咐下来了，咱们吃官家的俸禄，自然要替官家多盯着些，”他安慰林问荆说，“依老夫看，你那小师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其实是个性情中人。这样的人多半不会弄什么阴谋诡计，你安心就是。”

    林问荆赶紧道谢，又试探着问：“那……裴先生呢？”

    “裴寂么？”裘琏冷笑两声，“我略微探了探他的口风，这人就顾左右而言他，嘴里不尽不实，尽是些避重就轻的言语。此人大为可疑！回去之后，我必定要吩咐小的们详查！据说他是栾华招募来的一个剑客。上次曹启宗探遗迹失败，准备派他去。依老夫看，这人一身血腥气好重，多半是个刺客，危险得很。”

    林问荆一脸忧虑：“万一他就是刺客，做出事情来可怎么得了？惊了圣上的车驾，上清宫万死不能赎罪啊。不如早点将他拿下，以免闹大。”

    柳政一摆手，笑道：“林真人多虑了。裴寂玩不出花样来的。我皇城司辖下三千精兵，怕他一个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