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 蒙承您的关照。”
“请宽恕我们——”
“——最后一程路,不能继续侍奉您走下去了。”
“不要依附别人而活, 我们谨记着您的教诲,所以这次的告别出自真心, 我们的行为, 同样是自发的决定。”
“再见, 太夫,我们满怀喜悦, 对您说再见。因为您终于找到了黑暗里前行的方向,并一往无前地朝那里奔走。”
“——您的意志, 是万军也无法阻挡的荣光。”
泪水模糊了圣子的眼眶,她已经扯下了价值连城的沉重簪环, 雪色长发飘舞, 鬓边的花朵残瓣翻飞,化作高热中的点点星火, 她一边被杜子君拉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一边拼命回头,去看空中的四道光带。
“不……不!回来, 我要你们回来!”她声嘶力竭地大喊,“我要带她们回来……放开我!”
“别天真了!”杜子君咆哮起来,他无数次在生死关头锻炼出来的直觉此刻正疯狂弹动着他的神经,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四位振袖新造用命去开路的?黄泉中仅次于太夫和城主的武力都为之赴死,前方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她们只是为爱的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哪怕这事要她们付出性命,那也是她们自愿的决定!你唯一要做的事只有不辜负她们的决心,明白吗?!”杜子君拽着她奔跑如飞,“去见你要见的男人,像个真正的女人那样任性一回!”
他的声音逐渐喑哑下去:“……既然已经有一个城池为你陷落了,那就索性大步向前跑吧,反正,也再没有什么损失,能比这个更大了。”
圣子失声痛哭,每跑一步,黄泉的大地都为之震颤,像是在承受某种苦不堪言的酷刑。她想起她和四个女孩的初见,那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因为那天城主也在场,而她对祭典上的血腥厮杀已经很厌倦了,四个女孩见到她的时候,尽管神情中充满了小心翼翼的向往和期冀,但她们身上还残留着鲜血的腥气,甚至将身下的地毯染得更红。
她无法对这样的振袖新造露出笑容,她只有怜悯和愤恨,她知道得到这个位置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而这代价全由城主一手造成,所有鬼皆是他手中肆意玩弄的棋子。
身为天照命,却不能让她的鬼摆脱这种可悲的命运……她皱紧了眉头,听见城主愉快的轻笑:“怎么了,太夫?啊……您好像不是很喜欢这四个孩子啊?”
她回过神,看见女孩们瑟瑟颤抖,不再敢看她的神情。
“哎呀,不是说过了吗?振袖新造是您的直接臣属,她们依附于您生存,您的喜怒能将她们捧上天堂,或是打下地狱……”
她不想再听城主阴阳怪气,喋喋不休,于是上前几步,用少有的威严声音说:“不要依附别人而活!”
城主的话语被她打断了,他恼怒地皱起额头,而女孩们都怯怯地抬眼看她。
“不要依附别人而活,”她再次重复,“如果你们听从于我,那我便对你们下达最后一个命令:去遵照自己的心意,为了自己的爱恨行事!因为依附于人是危险的行为,失去自我,无异于将生命拱手让出。”
几十年的光阴涛涛如水,只有初见清晰得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是了……她确实说了这话,而她们也确实忠实地履行了这个最初也是最后的命令,带着满心欢喜的泪水和笑容,为她头也不回地扑向死亡。
天空猝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白光!谢源源叼着红药,浑身是血,有他自己的血,更多的则是鬼骑兵的血,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仓皇回头,看见四道光带飞上天空,最后化为四个美丽的少女,孤独地面对遮蔽了天空的涉江薙刀骑。
“怎么……”他愣怔,飘落的十二单衣如垂死的天鹅坠下大地,视线中的女孩像是在发光。
不……不是光,他将袖剑从鬼骑兵的尸体中抽出来,那是女孩的肌肤在折射天上地下的烈火!她们仿佛变成了人形的利刃,连一根飞扬的发丝都锋利如传世的神兵,女孩——不,现在不能叫女孩了,她们是四尊武神,从天而降,只为取走千军万马的性命!
谢源源目瞪口呆,不是吧,底下的人没拦住振袖新造?!等一下等一下,不过杀他这么个小角色,还用得着四个一块上吗,你们喊一声我就跪下来大叫好汉……不,美女饶命了啊!
他已经很累了,满头满脸都是厚重的淤血,全身的肌肉因为过度的杀戮而发烫打抖,虎口处溃烂崩断,但这种白烂话也就是在心底想想,那一瞬间谢源源早已做好了再和振袖新造作战的准备,他已经杀掉一个神了,无所谓再杀四个鬼。
可是还没等他深吸一口气,四尊武神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俯冲过来,音速,或者比音速更快!扭曲的空气爆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嚎,锐利得能捅破人的耳膜,流云和狂风在她们经过时寂静无声,过去足足三秒钟,整个天空的黑云和雷霆才狂暴地扭曲吼叫起来,谢源源同时被这股无法抵御的气流高高弹射上天空,撞破了数层厚重的积云。
“……诶?!”他被吹得头昏眼花,在天地剧烈旋转的眩晕感中飘飞如一片孤叶,女武神已经与他擦肩而过,她们的目标不是他!
谢源源的瞳孔倒映着灿烂的光芒——此世再无这样热烈的毁灭。有秦樱和关智羽邱博艺的支援,又有近乎于无的存在感做倚仗,鬼骑兵只会感觉到悄无声息的死亡迅猛降临,却不知道是谁担当了侩子手的职责。但振袖新造没有这样的支援和倚仗,她们只是以倾世之姿态凌驾于数以万计的鬼骑军团,然后悍然碾压过去!
绝高的速度令她们变成了冲击钻乃至绞肉机,火焰如精灵舞蹈,风暴如巨兽嘶吼,宏大的云层像是她们身后铺开苍穹的披风,涉江薙刀骑最为之骄傲的防护具足在这样的尖锐和疯狂下无可躲避,刹那碎裂似秋日的枯薄黄叶。
还在不断有鬼骑兵从大地的缝隙中飞上天空,仿佛被那四道明光吸引的飞蛾,奋不顾身地前来寻求一场灼热的灭亡。
谢源源呆呆地看着,他摇着头,喃喃地说:“不……不。”
这不是决战的模样……这是求死的模样!有滔天星辰般璀璨的碎芒从她们途径的轨迹上扬起,好似不计其数的发光蒲公英,自积云和闪电的山谷随风吹拂,可那不是蒲公英,谢源源在高处看得分明,振袖新造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冲锋陷阵的尖刀,她们的攻势看上去所向披靡,但在撕裂鬼骑兵的同时,她们的生命也在急剧地燃烧损耗,那星河一样的光点不会是蒲公英,只会是振袖新造身体迸裂的碎片!
“快住手!”他不由自主地大喊,“你们会死的……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快住手!大家从长计议,不用做到这样!”
振袖新造带起的风暴仍然在肆虐,犹如几千头疯龙在此狂暴地厮杀。谢源源完全没办法在这样的漩涡中保持身体中心,能勉强护着自己不被迎头打过来的什么东西击中就已经不错了,此时此刻哪怕仅是一片小纸屑都是危险的,地面上的小纸屑他动动鼻子就可以吹出去,但在乱流里,小纸屑就变成了足以钉穿人体的钢片。谢源源尽力想往外挣扎,脱离振袖新造创造出来的领域,他逃得很艰难,同时感觉到怀里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像是个小袋子。
他是刺客,身上每一样东西都为了杀人而存在,不会有丝毫多余,他必须对自己携带的装备保有绝对的控制力,因此那样东西一动,谢源源就立刻伸手到怀中,捏住了它即将下坠的趋势。
他握着那样东西,是个小小的锦囊,里面的手感沙沙的,像是某种干草在相互摩挲……谢源源沉默了,他把锦囊按在掌心,按在紧贴心脏的位置。鏖战让他昏头,以至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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