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的月光从窗棂投了进来,那张阴柔秀美的脸蒙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薄薄的骨瓷一般,精致易碎。
自己今天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先生明显又羞又恼,甚至又气又急,但很快就原谅了自己,像以前一样认认真真地给自己讲课……
先生曾经说过,喜欢一个人太累了,想要斩断情丝,可是先生内心深处,分明对自己情根深种,根本没法舍弃。
想到这里,季如雪只觉得胸口有种隐隐发烫的感觉,一时间又酸又软,又爱又怜,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林若轩轻蹙的眉头。
先生在睡梦之中,眉头也微微蹙着,想必平日过得很辛苦,脸色也有些苍白,唇色更是浅淡……不像白天那个时候,雪白的牙齿把嘴唇咬得嫣红,整个人都在细细地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
如果自己再过分一些,他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哭?
季如雪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
他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这种时候,自己还不能做什么,先生虽然对自己有情,可是毕竟压抑了那么多年,那些情愫就像一头脆弱又敏感的小鹿,怯生生地呆在树丛里,只要一点点的惊吓,就会跑得无影无踪。
自己不能吓着他。
而且,朝廷如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水面下暗潮汹涌,自己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才能牢牢护住先生,不让他活得这么战战兢兢,连一个小小的“验身”,都如此忐忑不安。
只要自己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先生也不用遮遮掩掩,可以坦坦荡荡地喜欢自己,自己也可以坦坦荡荡地喜欢先生。
庆幸的是,先生是那么喜欢自己,自己才能从容不迫地规划一切,如果先生喜欢的是旁人……
想到这里,季如雪的眸色陡然暗沉了一瞬,而后忍不住失笑,先生待自己如何,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怎么可能喜欢旁人呢?
这简直太荒谬了。
季如雪将那极其荒谬的想法抛到一边,而后低下头,极轻极珍惜地碰了碰那张色泽浅淡的唇,这才心满意足地缩回了被窝,一只手还搭在林若轩腰上。
这是他的先生,他一个人的先生。
……
转眼便过了两个月,夏日炎炎,蝉鸣声声,木兰围猎的日子到了。
萧图南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魏王季如瀚和赵王季如海每天都泡在演武场里,早已是跃跃欲试,一众年轻的公卿子弟也个个摩拳擦掌,等不及要大显身手了。
七月初五,晴,宜出猎。
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经过两天一夜的跋涉,这天临近傍晚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木兰围场。
木兰围场长三百多里,宽两百多里,被一圈连绵起伏的巍峨青山包围着,成了一处绝佳的狩猎场所,兔子、鹿、獐子、野猪……应有尽有,而这圈连绵起伏的青山,便像木兰围场的天然屏风,所以叫做翠屏山。
翠屏山的东峰有座云隐寺,西峰有座汤泉行宫,但行宫距离太远,大渊朝又十分尚武,所以围猎的时候,大都直接在围场边缘就地扎营。
此时此刻,众人正在扎营。
中间那座明黄色的大营,自然便是成武帝的营帐,其余王公贵族、大臣武将们则在皇帝大营的下风处扎营,所有人都忙碌着,一片热闹非凡。
这个时候,魏王和赵王却忽然吵了起来。
“二皇兄,这个地方可是我先看上的!”赵王季如海理直气壮道。
魏王季如瀚摇着扇子,脸色有些难看:“可是为兄已经扎好营帐了,难不成三弟要为兄让开?”
季如海恼了:“我明明在此处留了两个侍卫,方才我不过去前面看了看地势,哪知二皇兄竟然把我的侍卫赶走了!”
季如瀚淡淡道:“本王没看见这里有人。”
“你!”季如海急了。
众人都在旁边看好戏,没人劝解。
林若轩冷眼旁观,心中一片雪亮,那处营地距离成武帝的大帐最近,季如瀚和季如海的储位之争如今几乎白热化,这种靠近成武帝的营地,自然也要争上一番。
季如海高声道:“薛锦,你方才也在这边,你倒是说说,是谁先来的?”
薛锦为难道:“三殿下,这……”
季如瀚淡淡道:“薛指挥使,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二位殿下,微臣方才在清点马匹,微臣也不清楚啊。”薛锦无奈道。
季如海厉声道:“你方才明明在这边!”
薛锦苦着脸:“……”
林若轩十分同情这位倒霉的锦衣卫指挥使,这可是真正的送命题。
这个时候,成武帝从大帐走了出来,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蹙眉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父皇,是这样的……”
“父皇!二皇兄他……”
季如瀚和季如海抢着述说了一番,成武帝懒得听,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薛锦,你赶紧给他们安排安排。”
薛锦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遵旨。”
这时,天际忽然传来一阵清亮的雁鸣声,所有人都抬头望去,只见几只大雁从翠屏山那边飞了过来,几点雁影在瓦蓝的天空下格外醒目。
薛锦忽然灵机一动:“最近三位殿下的箭术都大有长进,不如咱们来比赛射雁,谁射中了,谁就先挑选营地?”
季如海年纪虽小,箭术却十分精湛,立刻拍手道:“好啊好啊!”
季如瀚文采很好,但骑射却不大行,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但又找到不到理由反对,只得勉强道:“行。”
季如雪摇头道:“我不要帐篷,我和林督主凑合住便是了。”
“也好。”林若轩点了点头,余光却忽然瞟到了什么,原来是萧图南走了过来。
这位宁远王今日也是一身银甲白袍,身姿挺拔飘逸,似乎伤势已经大好了,林若轩暗暗松了口气,男主没事,世界线就没事。
此时此刻,萧图南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营地之争,古银面具后面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只遥遥望着远处的翠屏山,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极其遥远的往事。
林若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翠屏山的东峰山腰处,绿林掩映之间,隐隐约约可见一段斑驳的黄墙,想来便是萧图南嘴里的“老地方”——云隐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