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阳巾,一件浅绿色湖绸长袍罩着灰毡斗篷,脚踩一双赶路的八搭麻鞋,全是一副行商打扮。黝黑削瘦的丑脸风尘仆仆,面带倦容,只一双三角眼偶闪晶光,盯着人时像是要把人看到骨头缝里似的。
刘彤不禁暗暗惊疑,穆文不禁笑道:“尚书大人这幅行头,啧啧……真叫人认不出来。”
武破虏看一眼穆文,微微点头道:“方才与二位统领闲聊,听说青州战役出自驸马爷的谋划。——很有魄力,胆子也够大,不错!很不错!”
众所周知,武破虏本就话少,眼界又高,极少夸人的,能得他一句“不错”,即便是穆文也不禁高兴起来,连忙谦虚几句,脸上便带出几分得意。
平心而论,穆文的功利心不重,可他也是人,也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尤其是穆文有着独特的背景!——作为大王的发小、公主的夫君、月夫人的义兄、孟统领的义子,一朝得志跃龙门,独掌一军高居副统领尊位,在多少别有用心的人眼中,自己就是任人唯亲和裙带关系的典范,甚至成为攻击大王用人导向的有力把柄!
两年多来,这一切都在无声地鞭策着穆文,逼迫他用最大的努力、最快的速度,证明自己的实力当之无愧!
此时此刻,有了武破虏这句话,一切都有了!
不料武破虏又紧跟着道:“只是你这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不请旨就敢弃了青州,真是的,这上头太欠稳重!——亏得殿下明白,要换别人,对景儿时候还不知怎么样呢!糊涂!”
被人当众数落丈夫,刘彤立马不干了,涨红脸道:“大人此言差矣!——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国都危亡,大敌在前,战局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大人戎马多年,时常领兵在外,难道不知‘兵贵审机,法贵善变’?临机处断本是统军大将应尽之责,所作所为但求一个赢字,是非对错前程荣辱,自有大王公断,实非我等所计,只要仗能打赢,不论下场如何,我等自认一片公心可昭日月!”
武破虏身不动,眼不抬,“嗯,但求一个赢字,旁的全不顾了?”
刘彤瞪起眼睛大声道:“出兵放马,斩头沥血,身家性命尚且不惜,还有什么旁的!?”
武破虏笑了,李天磊和孟大牛也一起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响。
刘彤眨眨眼间,一下反应过来——上当了!?
面对刘彤疑惑的目光,武破虏笑道:“听说,你们下一步战略,是佯攻河北,实取充豫,由东向西威逼直隶,从背后截断敌军主力的退路,然后与殿下南北夹击,并力破敌?”
刘彤瞄了李天磊一眼——这个战略是李天磊制定的。点点头道:“不错,便是这个章程。尚书大人有何高见?”
“不错,很不错,我没有什么高见。只是——”武破虏从袖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道:“到时候再加上这个。”
刘彤接过纸,摊开,这才发现,原来因为折叠了好几层,其实这张纸足有皇榜那么大,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几个人都围过去看,只见上面写道:铜钱十贯;粮米十石;良田五亩;房宅一座;水牛一头;毛驴两头;女奴两名……一排排一列列,林林总总琳琅满目,从金银财宝到日常所需,乃至战功军职,竟是应有尽有!
“这是……”
“价目表!”
看着目瞪口呆的几个人,武破虏风轻云淡地笑道:“这是《割耳令》附的价目表,我要你们每攻克一个地方,就到处贴满这张价目表。——任何人,只要拿出一只鞑靼男人的耳朵,就能到我这里兑换上述的任何一样东西,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李天磊也好,孟大牛也罢,几人都不说话,像看妖魔鬼怪一样看着武破虏,刘彤把手上这张纸捏得嘎嘎响,穆文眼睛都红了。
武破虏打得什么主意大伙儿是心知肚明!——这是《杀夺令》的威力加强版!
作为军中将领,这套办法并不陌生,从前岭南起义时就曾用过,就在一个月前,他们逼降喀尔吉等人时,用的也是这个法子!实践证明,万试万灵!
问题是——规模!这次使用的规模,太大了!
上一回《杀夺令》颁布,仅限岭南地域,而且建国后就已明文废止,可就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小的地方,可前前后后依然造成了近二十多万鞑靼平民丧生!
这张价目表,不,这张《割耳令》!力度虽然减弱了,可范围却是无限扩大!他针对的可是整个天下啊!
天呐,这要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