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2.第585章 终不似，少年游（一）

nbsp;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未婚妻。

    在灵霄界，大暴雨常常象征龙的出没，寓意着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他也曾想象过，她身着鹅黄色的长裙，轻挽着他的臂弯，一同漫步在元宵节的灯海之中。

    刚穿上这件新衣时，洛川倍感新鲜，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下巴也抬得比平时高了几分。

    “我们的营寨就在旁边的龙脊山上，”白发青年微微一笑，“至于姓名嘛……俗名已忘，你叫我的道号‘紫微’便好。”

    “我这些话，你现在暂时不必多想，等经历的事情多了，你自然就会领悟了，”白发青年一遍说着，一边把装碎银的布袋强行塞进洛川的手里，“这些钱，你还是先收着吧！

    “我打赌，等你到了京城，这些钱一定能派上用常”

    很快，牛车旁边便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生锈的铁锅铁盆，满是补丁的粗布衣服，磨破的草鞋，掉毛的笔，残破的砚台，边缘如狗啃般的竹席……

    “那……那就多谢大王了，”他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道谢，“敢问大王尊姓大名，家住何处……这样我日后才能来找您归还这些银两……”

    洛川父亲早逝，自幼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从未离开过自家的小山村一步，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

    他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僵硬，不敢有丝毫动弹。

    “如果没用上呢？”

    但每次在婚书上看到“甄蕙姝”这个名字时，他总会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面容姣好、气质娴静的女子形象。

    此外，母亲深恐他因衣着寒酸而遭人白眼，入学时受阻，于是特地找邻居借钱，买来一匹上好的绸布，连夜赶制出一件漂亮的新衣。

    “老大，那我们这一趟冒着暴雨出门，岂不是白跑一趟，什么都没捞到？”山贼们似乎对他的命令有些不满。

    “把东西收拾好，一并还给他吧１白发青年对众山贼吩咐道。

    显然，白发青年在山贼队伍中积威甚重，无人敢违逆。

    “其他因素？”洛川对此感到有些不解。

    众山贼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原来如此，”白发青年道，“所以你此行前往朝阳城，便是为了进入三大书院修行，顺便与你的未婚妻甄蕙姝完婚？”

    白发青年看着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似的，沉默了许久，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中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起，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那你就把它们带回来这里，赔给我。”

    大约一刻钟后，雨停了。

    像是一位年轻的君王，在清晨的御花园里俯身摘下一朵沾着晶莹露水的月季。

    “天魁，禄存，你们几个在这山上待久了，难道真的当自己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低级土匪了吗？”白发青年眯起眼睛看着他们。

    常言“儿行千里母担忧”。

    这些山贼的坐骑高大威猛，马蹄踏在泥泞的道路上，却未溅起一丝污水。

    为首的山贼挥动马鞭，策马前进几步，来到了洛川的面前。

    他身上新制的绸衣被雨水淋湿，黏糊糊地紧贴在身上，让他感到阵阵寒意，不禁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不，不用了！这我不能收１洛川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活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咪。

    “——我命令你，收下它１白发青年突然提高音量，厉声喝道，“否则，我就把你的婚书和荐书都撕了。”

    他们身着银白轻甲，黑色斗篷随风飘舞，仿佛从暗夜的深处涌出的冥界阴兵，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山贼们见状，一拥而上，翻腾他的行李，试图从大大小小的麻袋和箱子中找出几样值钱的东西。

    突然，她抬起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笑容和煦，像是清晨的阳光，明媚而不刺眼。

    不是常人的黑色，而是璀璨的银白色，在灰蒙蒙的雨雾中，如同流淌的星辉般耀眼夺目。

    “甄……甄侯爷便是我父亲当年以命相救的那位战友，”洛川回答道，“为了报答我父亲的恩情，他那年亲自来到我家，与我母亲定下了婚约。

    如今洛川离开家乡，独自前往昭国首都朝阳城谋求前程，看见这场雨，他的双眼瞬间变得格外明亮。

    这是一种极喜庆的颜色，被灰暗的天色衬托得格外显眼。

    洛川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山贼犹如鬼魅般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上。

    她鼻尖的呼吸，在冷冽的空气中凝聚成白色的雾气。色彩斑斓的彩灯映照在她的眸中，犹如一片浩瀚无边的星海。

    他曾想象过，她坐在草木芬芳的小院中，轻轻抚琴，纤白的手指在七根弦上灵活跳动，流淌出悠扬动人的旋律。

    看到那两个信封，洛川心跳骤然加速，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踩着泥泞的地面，朝着白发青年冲去。

    “没想到你只是徒有其表。”

    紫微星乃中天之尊、众星之魁，常常被视作帝王的象征。

    “鱼尾村的穷光蛋小少爷，”他用略带调侃的口吻说道，“你难道真的以为，你此行去朝阳城，会如你想象中那般一帆风顺？除了你的天赋外，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其他因素也可能会阻碍你进入书院、迎娶媳妇？”

    这衣服色彩鲜艳，手感光滑细腻，摸上去仿佛液体在指尖流淌，与他以往所穿的粗布衫截然不同。

    乌云向四面散去，世界逐渐变得透亮起来，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般的湛蓝天穹，片片山坡叠青泻翠，空气清新湿润。

    沉默的时间其实很短暂。

    “我父亲生前是镇北军的士兵，”洛川诚实地解释道，“他在栖羽城一战中立下战功，最终力竭身亡，为救战友而英勇牺牲。

    “你们要记住，我们上山为寇，做的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之事，”只听见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跟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下三滥货色是不一样的１

    “正是。”

    洛川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紧紧捆绑，再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白发青年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将婚书、荐书以及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布袋子递到他的手中。

    这世上，洛川只听说过山贼抢路人钱财，从未听说过山贼给路人送钱。

    白发青年的目光在身披锦绣的洛川和这堆垃圾般的杂物间来回移动，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

    似乎这场雨，随着那群山贼而来，又随着他们而去。

    一来一去间，将这人间清洗了个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