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第603章 换了人间（三）

    第603章 换了人间（三）

    可是现在，宫女们都被顾旭遣散出宫，自行婚嫁。

    陈安之身边，仅剩下鸳鸯一人相伴。

    虽然鸳鸯对她忠心耿耿，体贴入微地为她租赁了住房，细心整理了房间，像过去那样照顾她的一日三餐和日常起居。

    然而，与宫中时被众多仆役众星捧月的日子相比，这种变化仍给陈安之带来了强烈的落差感，仿佛是从山峰跌落至谷底，心中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而与陈安之同住一院的那户人家，养了六个孩子，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尚不满周岁，仍在母亲怀里吮吸乳汁。

    每当夜幕降临，陈安之总会被那婴儿的啼哭声惊醒，搅得她难以安睡。

    季少涛跟随着自己的长官和战友，从一名大齐士兵，变成了叛军乱党，再变成大夏官兵。

    可惜这一回，屋里已经没有像馒头这般简易的事物。

    …………

    不经意间，她的眼睛变得红润起来，两行泪水悄然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翠绿的衣襟。

    那天中午，陈安之和往常一样，坐在破旧的桌案边静静等待。

    但陈安之依旧习惯性地念诵“上苍”的名讳。

    只见苗素萍，或者说是鸳鸯，后退一步，轻轻地推开他，垂下眼帘，嘴唇颤抖着，仿佛挣扎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

    “抱歉，少涛哥，我……我暂时不能答应你。皇后娘娘还在家中等我，我得回去帮她做饭……”

    起初，她以为鸳鸯是在外面故意磨磨蹭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暗想等她回来后，定要严厉地训斥这个懒散的丫鬟一番。

    故人名为季少涛，乃是鸳鸯儿时的邻居与玩伴。 　　 　　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当夏军攻陷洛京城，天下一统，军队规模也随之缩减。除了必要的常备军，其余士兵均被遣散归乡。

    姑娘站在光芒中，翠绿的衣袖随风舞动。那光彩照人的模样，让季少涛想到了九天之上的仙子。

    一切都可以看得特别清晰，确切。

    就像小时候，他躲着她的父母，从窗户翻进她的屋子，笑嘻嘻地说：“素萍，我们一起去玩泥巴吧１

    她紧咬着牙，强忍着疼痛，继续坚持煮面。

    她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而出，滴落在被烫伤的手上，冰凉与疼痛交织在一起。

    鸳鸯继续向前，没有回头。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低声祈求道：“鸳鸯，你快回来吧……我需要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在初入宫廷的那几年里，鸳鸯曾在脑海中无数次幻想过与季少涛重逢的场景。她曾幻想过季少涛深夜翻过宫墙，带着她私奔出逃，远离这宫廷的束缚；也曾幻想过季少涛当了大官，请求皇上给他们赐婚……

    随着大齐王朝的覆灭，季少涛也注意到了新皇宣布遣散宫人的命令。

    待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群星逐渐点缀天际，鸳鸯依旧没有归来。

    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作响，无奈之下，只得拿起两个馒头充饥。

    久而久之，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原本叫什么。

    季少涛便趁此机会吹起牛来，说他曾亲眼目睹当今陛下召唤天雷，一举摧毁凉州城楼；说当今皇后曾身着红衣、手持长枪，与他们并肩作战，英勇无比；更称自己在洛京一战中歼敌数百，立下赫赫战功……

    即便如今皇后已不再是皇后，那份对权威的敬畏与服从，依然深深根植在她的心中，使她不敢有丝毫的违抗。

    陈安之再一次感到饥饿难耐。

    作为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他被裹挟在时代的洪流中，身份一变再变，心境也随之跌宕起伏。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到处打听鸳鸯的消息。

    …………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捞出面条，却不料锅铲一滑，整锅的面汤都洒在了地上。

    然而，由于陈安之不会生火，更不会蒸馒头，她只能吃下这生冷的馒头，口感粗糙至极，实在难以下咽。

    季少涛瞬间愣住，随后一股怒火猛然涌上心头。

    …………

    就像年幼时习惯于对严厉的父母唯命是从的孩子，即便长大成人，那种软弱的性格也往往难以改变。

    这些话虽带有不少夸张成分，但却足以把这些见识不够的邻居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看着他们那崇拜的眼神，季少涛心头也不禁涌上一股喜滋滋的感觉。

    但现在，她却每日都能见到邻居抱着婴儿，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轻声哼唱着小曲，哄孩子入睡。

    他以为，她会带着羞怯的笑容和幸福的泪水，欣然答应他的求婚。

    这使他心头涌起一线希望，想到如今他未娶，鸳鸯未嫁，他或许能够寻得鸳鸯，再续前缘。

    清晨的阳光似乎突然间变得格外明亮。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哽咽。

    她的嘴唇轻轻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他拥有了数亩田产，数头耕牛，在京畿之地过上了平凡且安逸的生活。偶尔，他还会带着菜园里的新鲜瓜果蔬菜，来到京城菜市贩卖。

    可是，面条刚入锅，由于火势过猛，很快就变得软烂不堪，黏糊糊地糊成了一团。

    以前，陈安之生下萧琬珺和萧尚贞后，便将孩子托付给了乳母照料，她自己鲜少亲手抱过孩子。如今回想起来，她已经记不太清楚这两个孩子小时候的模样了。

    狭小的小院里，凌乱地拉起了数根晒衣绳，上面挂满了孩子的尿布。

    时间一天天流逝。

    在他们年幼懵懂的时候，曾作为花童，目睹了小叔的婚礼。之后，两人便常匿于屋后，玩起了拜堂成亲的游戏。

    季少涛静静地站在路边的阴影之中，目光紧紧追随着鸳鸯的一举一动。

    直到有一天。

    陈安之隐隐觉得，自己就算不再是皇后，这日子也并非不能过下去。

    他离开了繁华的洛京城，来到了荒凉的西北边境，常年与西北蛮族对抗。

    她紧咬下唇，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

    而如今她来到了凡间——

    她不禁双手合十，默默地向“上苍”祈祷。

    直到鸳鸯付完钱，拎着满满的菜篮子准备转身离去时，季少涛才如梦初醒，他急忙迈开步伐，匆匆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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