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奇怪吗?玺克皱眉问。
——你不够奇怪——这就是你奇怪的地方。
玺克完全听不懂。树精老人说话居然比小碴还要难懂。
——你这人啊——对这个社会来说很奇怪,简直是惊悚。可是啊——当你处于足以让人们变得奇怪,甚至是让人疯狂的环境里,你却表现得异常正常。
异常正常这种词组似乎有某种不合逻辑之处,总之玺克听懂了。他抓抓后颈说:简单说就是不合群。玺克觉得那颗毒气球让他的皮肤痒了起来。他问树精老人:老先生,你是这里的第一批员工?树精老人刚说他在这里待了三十五年,之前局长大人也说这个地方运作了三十五年。
这里盖起来的时候——我就在了。那时候这地方多——漂亮啊。世界各国的法师都——来参观学习,是国际模范啊——那么多的文章都在讨论我国是怎么作的——那么多他国官员要求自家政府拷贝我国经验——每次大烟囱重新油漆的图案要办比赛决定——能够把图留在那里是一种荣誉,全国的艺术家竞争——
那时候——能进到这里工作的都是最优秀的法师——冲着这地方建设者的名字——**师查.拉古尼曼森.古里丝莫拉.梅吉克.萨耶弗农——每个人都想要追随他做事——
树精老人只有那个长之又长的名字念得特别顺,没有丝毫拖延。
——就算加班也无所谓,人人自愿为第四焚化炉付出——那时候还没有法师劳动基准法,年轻人多拼啊——就连假日也都忙着打扫——现在只剩下我这种该退休的老骨头在努力啰——
树精老人最后那段话提醒了玺克。今天对树精老人来说也是假日,他却在打扫(虽然打扫前打扫后看起来没什么差异),而玺克这个应该要对工作充满冲劲的年轻人却闲在一旁,两手空空的聊天。要不是树精老人也只有一个人,工作和不工作的比例达到一比一,这就足以证明玺克非常不合群。
玺克动了动脖子,觉得皮肤越来越痒了。
我去冲个澡。玺克说。这可不是不工作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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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栋的淋浴间处于不堪使用的状态。小碴有找人来整理过温水游泳池的附属淋浴间,所以员工洗澡都用这边的设施。玺克走进温水游泳池所在的建筑,沿着池边走向淋浴间。第四焚化炉处于崩溃边缘,需要更多人手照顾的游泳池自然是关闭状态。这个游泳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使用了。现在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座热带丛林。瓷砖缝溢出大量青苔,游泳池中间盘据着一棵巨大的植物,粗壮的树根完全盖住池底。它的树枝横向发展,直接冲破落地窗往户外长,又有许多气根触地后长成支柱根。在这里走路都要低头才不会撞到。地上、树上都是巨大的豆荚,坚硬的外壳可以拿来当成玩具刀。
玺克抱着换洗衣服低头走过。他每次来这里都会觉得很壮观。这棵树是魔界品种,生长过程中必须要吸收会使人类情绪失控的心灵毒素,要在地球培育相当不容易。居然在这种地方自己长成这么大一棵,十分不可思议。
淋浴间的状况以玺克的标准来说相当完美。干净、瓷砖全数完整、水温稳定,因为拿给整个温水游泳池的热能来供应一个小小的淋浴间,所以不会有水不够热的问题。至于水龙头生绣这种小事,玺克从来就不在乎。
他脱掉衣服,进到隔间里。冲头发之前,他先看清楚洗发精放在哪个位子,冲过头以后,他伸手到固定在墙上的铁篮里捞洗发精,却只摸到应该在瓶子底下的铁架。他的手左右摸了一遍,在铁篮里到处捞,什么都没有。他一手把头发往后拨,抬头看铁篮。
里面空空如也,连沐浴乳跟肥皂都不见了。玺克看了一下地面,也没有掉到地上。
他有不好的预感,他打开拉门冲到置物柜前面。打开一看,他的衣服不见了,不管是脏衣服还是准备穿上的干净衣服都不在里面,只剩下他带着链子的银匣,躺在他的药材包上面。
这还不是最糟的。
他的祭刀不见了。
那是他最重要的资产之一。全世界所有语言的脏话加起来,也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他把银匣戴到脖子上,药材包系在腰上,冲出淋浴间,发现他的破鞋也不见了。他摘下长在泳池边的植物,塞在药材包的腰带上变成临时裙襬,将自己从妨碍风化的裸奔状态里拯救出来,再捡起一根豆荚当武器。
可恶的骚灵!他要宰了这些家伙。他不知道骚灵怎么能碰到他的刀,这种强力魔法物品对灵体通常都会出现禁制效果,只有实体生物才有办法偷窃。
他可以感觉到祭刀的气息,它还在附近,小偷也还在附近。
玺克闭上眼睛,睁开第三只眼。在黑暗中看见这个世界的另一种面貌。这是玺克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用第三只眼看,他看到的世界远远超乎他意料的壮丽。
那棵巨大的魔界树发出有如一座光之喷泉般的光芒,每个支柱根又变成一根朝天延伸的光柱。叶片像是白银小牌子般旋转发光。法术能量在叶面上吞吐,化为点点光粒飘散。在魔界树底下和头上,都是巨大旋转的光之漩涡,许多小光点分布其中随之转动,看起来像是两个银河包围住这个地方。这么大的法力漩涡不是随处可见,在玺克知道的范围内,只有光明之杖总部头上那一个能与之匹敌。
玺克转头,又看到很多光在远处一个六层楼高的蛋型区域内打转,然后消散,那里应该就是主炉了。
他追踪祭刀的气息,一直追踪到户外。他感觉到那里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用灵视观察,他的体型是人类没错,但是气息很奇怪。人类总是在思考各种事情,随时有念头产生,因此人类的气息总是瞬息万变。那是那个人的气息很单调,显示他的思绪几乎没在运作。他一直保持着同样的情绪和思维,没有变化,就像残余意识一样。
玺克低头追到室外,他一面在青苔上打滑,一面抓住花台转过墙角,总算看到那个小偷。当下他怀疑那个人可能真是骚灵,因为他的头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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