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横下心没有做不到的事,此刻脚步却零乱了全盘主张。
女儿清澈明眸中浅浅凄怨,却是他胸口永远抹不掉的隐伤,牵引着他沉重的脚步不顾心乱煎熬而一步步走向女儿安娘的卧房。
日间同妻子同去看望安娘,已经是破了常例。家中内务,自有贤内助的妻子料理。沧海横流,刀兵四起,男儿的心思都花在闺帏间这些琐事上,岂不被人笑落大牙?而“信人不疑,疑人不用”素来是他治军、治家的一贯信守,既然将家中诸事全权交给了妻子,在享受家宅太平时,他就必须要接受妻子治家的方式。
云儿他带在了身边,因为这资质出众的孩子不该只是岳家孝顺的长孙,而更改是大宋复国的勇士;至于安娘,就该是个娴雅文静的姑娘,日后该是公婆面前贤惠能干的好儿媳。
安娘的房中烛光摇曳,屋廊下,里面是稚嫩的对话声伴着嘤嘤的抽泣。
“安娘从小就是善解人意的乖孩子,乖巧孝顺。今天母亲的话怕是安娘会错了意。”这是六弟的声音。
岳飞停住步。自前妻离去后,六弟就格外怜惜这被亲娘抛弃的三个可怜孩子,尤其是云儿、安娘小兄妹,生得粉雕玉琢的如一对儿绢人般灵巧可爱,颇得了日月精华般的绮丽。
可即使如此,夜深人静,叔父夜里仍留在小侄女的闺房,不怕又惹出闲话?
岳飞本想进屋喝走六弟,劝他不要干预此事,以免妻子李氏日后难以持家,却听安娘一反常态歇斯底里般哭嚷出惊人的话:“安娘果是同亲娘一样下贱吗?安娘不检点丢了爹爹的脸面不成?”
秋风透背,岳飞嘴脚一阵抽搐,牵动眉头微蹙,怕这话伤的不是安娘,反是他那颗才平抚不久又被剥开旧伤的心。
“安娘,六叔知道安娘乖巧懂事,早就听说了亲娘的下落,还怕哥哥伤心独自瞒了不说,自己伤心。”
没能听清安娘的应答,六弟的话音舒平轻缓:“继祖对六叔从实招来了。”
岳翻的笑声:“新母亲并未见过安娘的亲娘,即使她如此评议安娘的亲娘,也是道听途说;可六叔见过,像安娘这么大的年纪在在她身边使性子无赖,六叔的话最可信。”
岳飞心中暗骂,六弟四两拨千金的伎俩无人能及,怕安娘的心结反是六弟能够疏解。但心下纳罕安娘从何得知前妻的丑事,听这叔侄的对话,应该不是李娃说的,也不是岳翻讲的,并且云儿尚蒙在鼓里。
“母亲定是听爹爹说起安娘亲娘的事。”安娘嘤嘤的抽噎:“爹爹定然极厌恶安娘的生母,所以不像儿时疼爱安娘,爹爹还会责打哥哥,险些用军棍把哥哥打死。外人都说安娘和哥哥是爹爹领养的孩子,不是爹爹的骨肉。”
自从续弦李氏进门,安娘忽然变得寡言少语,平日安静得躲在角落如影子般无声,今天是两年来首次听安娘泄洪般的话语,然后这话却如朔风透骨冰寒。周身如北地极寒中被兜头淋下冷水,霎时成冰凌不得动弹。不想治家竟然难过治军。
叔侄的话似被夜风吹散,自此再难入耳。岳飞紧抿了唇,仰视夜空,眼前却浮现出当年在相州府故乡的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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