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守只觉得嗓子发涩,站在那里,几乎虚弱地倚靠着门,他望着那紫砂煲出神,仿佛是在想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紫砂煲的热气蒸上来,氤氲散开,隔在两个人中间,她连他的背影都看不清,过了好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小火三十分钟后,把葱打结……”原来是在念菜谱,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他弓着身子低头细看,一个字一个字喃喃地念出声来。守守只觉得腮边痒痒的,伸手去抹才知道是眼泪,纪南方还在认真地钻研菜谱,根本没有留意别的,她扶着墙慢慢又退回去了。
她花了好长的时间才上完楼梯,疼得又出了一身汗,摸索着进睡房里去躺下,整个人都疼得蜷缩起来。她一直在掉眼泪,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冷,终于又慢慢地睡着了。
后来是纪南方把她叫醒的,叫她起来喝汤,汤是鸡汤,已经撇去了浮油,而且已经晾得正宜入口。她看着那汤碗发呆,他于是有点不自在:“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她问:“这汤哪来的?”
他很快地说:“打电话叫的外卖。”问,“你要不要吃粥?我再打电话叫他们送来。”
她尝了一口,其实汤里虫草放得太多,微微有些苦,她一口一口地喝完,问:“还有没有?”
“还有,我去盛。”
他又去盛了一碗汤上来,因为烫,所以站在一旁先轻轻地吹着,她看着他做这样的事情,那样笨拙,只让人觉得心里发紧,仿佛有什么地方生疼生疼。他把汤吹得凉些,然后再给她,她却没有接:“我们离婚吧。”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她。她又说了一遍:“纪南方,我们离婚吧。”
他终于说:“你先把汤喝了,以后的事情过几天再说。”
她又开始哭,先是哽咽,然后抽泣,到最后泣不成声,他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看着她。眼泪流的满脸都是,她说:“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你!你以为你做这些事有用吗?我不爱你就是不爱你!我恨透了你--你从一开始就算计我,等着看我的笑话。你什么都知道,你还算计我。我要结婚你就答应结婚,你等着这一天是不是?你什么都知道你就等着看我的笑话?明明你也不想要这孩子,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副样子?你心里正巴不得--你觉得高兴了?你是不是满意了?”她歇斯底里,“纪南方!你为什么这么狠?我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你到底想要怎样?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他什么都没有说,把汤放在床头柜上,说:“你把汤喝了,休息一会儿。”他转过身往外走,她抓起汤碗向他扔过去,终究手上无力,没有砸到他。“咣啷”一声摔在地上,汤水溅了一地。他停了停,没有回头,很快走掉了。
守守把头埋在枕头里大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声嘶力竭,一直哭到连身体都蜷起来,喉咙哭哑了,眼睛哭肿了,自己也知道是没有了,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只拼尽了全部力气,哭得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他却一直没有回来。
他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守守整张脸都哭肿了,眼睛都肿得睁不开,知道自己的样子像疯子一样,所以将房门反锁。他在外头敲门,她不肯开,但他没有坚持多久,过了一会儿就走开了。或许已经对她没有了耐心,过了不久章医生带着护士来了,她这才开门。
护士留下来照顾她,纪南方从此没再回来过。但纸包不住火,纪妈妈终于知道这件事,然后是盛开,两边的母亲都立刻赶过来看她,盛开见着她的样子,立刻流下眼泪来:“你们这是造的什么孽?你还瞒着妈妈?你们这是造的什么孽?”纪妈妈盘问护士,知道纪南方十余天没回来过,更是勃然大怒:“孩子没了,老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打电话四处找,才算把纪南方找着,回来后当然劈头盖脸大骂一顿。纪南方只是低着头,到最后才当着盛开的面对自己母亲说:“妈,是我对不起守守,但我要离婚。您同意,我们要离,您不同意,我们还是要离。”
纪南方的母亲本来就正为守守流产的事情伤心,被他这么斩钉截铁的一顶撞,气得差点昏过去。这下子连纪南方的父亲也瞒不住了,但纪南方铁了心,就是坚决要离婚。盛开素来细心,稍微打听了一下,就得知了出事那天的来龙去脉。见守守整个人都瘦得走了形,憔悴得令她心疼的不得了,只是埋怨:“你傻啊,为一个毛丫头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你收拾不了她,还有妈妈。就算你不乐意跟她一般见识,稍微透点口风,你婆婆也自然会处理妥当。纪南方真是鬼迷心窍,竟然这样胡闹!你更是鬼迷心窍,为什么去见那丫头?医生说你先兆性流产,让你卧床休息,你怎么还能跑出去跟她见面?”
守守只是低头不说话,盛开叹了口气:“都怪妈妈,把你给宠坏了。其实这样的事你根本不用自己出面。男人都是这样,偶尔会一时糊涂,干些蠢事。尤其南方这样的条件,好多女孩子主动往上贴,他就算没那心思,也禁不住人家出尽手段缠着他。其实只要他不太出格,你睁只眼闭只眼,他也不敢怎么样。难道他真能跟你离婚,去娶那姓张的丫头?就凭那丫头,这辈子甭想踏进纪家的大门,不说别的,传出去简直是笑话,纪家丢得起这种人?你看看你父亲,再怎么样,那姓桑的女人和她女儿永远见不得光,老远见着人,都得绕开了走。你父亲还觉得亏欠了我,对不起我,处处迁就着我。你真是沉不住气,刚结婚那会儿,我觉得你还拿得住南方,行事也有分寸,所以妈妈很放心,你怎么反而越过越回去了呢?你老实跟妈妈讲,究竟是你要离婚,还是南方要离婚?张雪纯是一回事,易长宁是另一回事,是不是你先跟南方提出的离婚?”
守守只觉得如五雷轰顶,怔怔地看着母亲,过了半晌才说出一句:“妈妈……您什么都知道?”
盛开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我的女儿,你什么事妈妈会不知道?”
“可是……”守守只觉得难以置信,“父亲那样对您,您就无动于衷?”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盛开微微一笑,“你父亲既然不打算让我知道这件事,就说明他还对我抱有应有的尊重。我也不会追究这件事,半辈子都过来了,难道我偏要在最后半分面子也不给他?再说姓桑的女人根本无法动摇我们的婚姻,过分重视不够级别的对手,就是轻视自己。守守,妈妈教了你这么多年,你难道连这点还领悟不出来?”
“妈妈……”守守无法思考,亦无法表达,只是语无伦次,“您就这样对待婚姻……对待爱情……”
“爱一个人比别人爱你吃力很多,爱一个人不仅要付出全部,甚至还要牺牲自己。妈妈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傻,但你外婆教会我一件事情,当你爱一个人远远胜过他爱你时,你就应该考虑放弃。当一个人爱你远远胜过你爱他,你才可能获得幸福。”
“您怎么能这样说,如果爱情这样锱铢必较,那是什么爱情?”她一时口不择言,“妈妈,我一直以为您跟别人不一样……原来您什么都知道,您还眼睁睁看着我去嫁给纪南方……”
“当初是你自己要嫁给南方,妈妈劝过你,你却一意孤行。”盛开似乎觉得自己口气太过激烈,于是缓了口气,“其实南方一直对你挺好,你自己心里明白,对不对?”
“不如说你们算计好了联姻的利益,不如说您觉得我嫁给南方对叶家对盛家都有绝对的好处,不如说您当年就是求之不得!”
“守守!”盛开微愠,“妈妈是那种人吗?妈妈有必要拿你的终身幸福换取什么利益吗?妈妈最希望是你过得好。其实南方是真的喜欢你,妈妈知道,他喜欢你,他会让你幸福,所以才答应你嫁给他。”
“可是我不幸福。妈妈,我不幸福……”守守万念俱灰,只觉得一切原来都是错,一切原来都是枉然,“我觉得最幸福的事,是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而不是算计谁爱谁更多……”她仰起脸来,泪流满面,“妈妈,我爱长宁,一直爱,爱到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当初跟纪南方结婚,是希望您能觉得幸福。妈妈,我是真的想要您比我过得幸福。我以为您会明白,纪南方不是我要的那个人,他对我好,可是我没有办法跟他一起生活。我跟他在一起没有安全感,我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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