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家,什么时候会变心。他身边诱惑太多,他又管不住自己,我受不了……妈妈……我一直害怕,我怕他跟父亲一样,我没办法像您那样,我做不到。我希望我爱的那个人,也一心一意地爱我,因为我是一心一意的爱他。纪南方他一碰我我就会想,他是不是这样抱着别的女人,他会不会也这样跟她亲热……我就觉得恶心,我就会发抖,我就觉得没有办法。我会不停地想,他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他今天晚上又和谁在一起。我控制不了,妈妈。我如果真的爱他,我会发疯的,我宁可……我从来……妈妈,我爱长宁,我真的爱易长宁,求求你成全我们。我要是再跟纪南方在一起我真的会疯的,我受不了,妈妈,我受不了……”
她扑在母亲的怀里,拼尽了全力,如孩子般号啕大哭。
她是真的受不了,受不了这一切,她曾经以为自己的牺牲都是值得,可是母亲的怀抱这样温暖,曾经这样温暖。
她像是受尽委屈的孩子,只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哭泣,就像是不久之前那一次,可那次她只能独自哭泣,她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就像溺水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盛开揽着她,心疼得直掉眼泪,她紧紧抓着母亲的衣服,拼尽了力气哭着:“妈妈……妈妈……妈妈……”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声声唤着母亲,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只要受了什么委屈,扑到母亲怀里痛哭一场,就觉得一切会好起来。
她哭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反反复复只会说:“妈妈……我求你了……妈妈……”
盛开微微闭了闭眼睛,成串的眼泪滑落脸颊:“你这傻孩子,怎么这么傻?”
“妈妈,我求你了……”她绝望地在母亲怀中挣扎,仿佛窒息的人,呼不到最后一口气。只有母亲有办法,只有母亲可以保护她,迁就她,给她所有的一切:“妈妈……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盛开被她一声迭一声,唤得心都碎了,拭着守守脸上的眼泪,哄着她:“别哭啊,乖孩子,你还在坐月子呢,别哭,到时候落下病就不好了。妈妈都答应你,妈妈来想办法,好不好?妈妈来帮你,好不好?”
守守只觉得难受,因为明明知道自己要的,连妈妈都没有办法,连妈妈都帮不到她,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她自己明白,她要的永远也要不到了。她是没有办法,所以这样哭闹,不依不饶,不罢不休。她焦灼而绝望地攥着母亲的衣襟,哭了又哭,只想,哭累了就好了,哭累了就会睡着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房间只开了一盏睡灯,幽蓝的一缕光线,只能照见朦胧的影子。纪南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谁知护士一回头看到他了,走出来低声对他说:“才刚睡着了。”
他知道,所以才上来看看。
有好多次,尤其是刚结婚的时候,她睡着了,他会悄悄地注视她。她睡着的样子很好看,像婴儿一般,面容恬美,五官沉静,会让人忍不住偷吻。
但她醒着的时候,永远对他微微皱着眉,对他不耐烦,冲他发脾气,总是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
他知道缘由,所以越发觉得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跟她在一起,都像是偷来的,无法亲近,没有将来,没有希望,可他不舍得不要。
结婚一周年的时候,他订了鲜花,订了餐厅,甚至还订了机票和酒店的蜜月套房,打算跟她去土尔其,因为她提过一次想去君士坦丁堡。但打电话给她,她说了句:“明天出差。”就敷衍了过去,她甚至不记得第二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只不过一年,他满腔热情,渐渐被一点点磨灭,渐渐被一点点浇熄。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冰,不管他怎么样尝试,不管他怎么样努力,就是没有办法融化半分。从开始到绝望,原来只用一年。
他以为自己还可以坚持更久,但不过就是一年,她就令他明白,这辈子他们都注定无法靠近。
他跟她吵架,总胜过她漠视他,但吵完架更糟,他只能把她越推越远。
那天晚上他跟人吃饭,被灌得酩酊大醉,醒来在陌生的酒店,床上有陌生的女人,他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吧,就这样吧。
算了吧,就这样吧。
过了一星期她才出差回来,他去机场接她,忐忑不安,几乎不敢碰到她的手,因为觉得亵渎。她是那样干净,她是那样爱干净的人--她见着他照例只是淡淡的,后来两个人去餐厅吃饭,不凑巧遇到他一位旧时女友,那女友见着他们,不由多看了两眼。她却漫不经心,问他:“怎么不过去打个招呼?”
她是真的不在意,因为不在意他,所以对这样的事都不在意。
他几乎失控地要发作。两个人沉默地吃完饭,她不肯跟他回家,他明明知道,回家她也不肯让他亲近,但偏生了执念,硬是把她弄回家去。
两个人在门厅里又吵了一架,他最后只能摔门而去。然后开着车在西环路上,兜了一个圈,又兜一个圈。无处可去,最后还是到她宿舍楼下,明知道她并不在那里,她哪怕回来也不会让他进门,她自己的地方,向来不允许他去。她在结婚后买了套公寓,他其实知道地方,但她不肯让他去。他跟傻瓜一样,坐在车里抽了半宿的烟。
知道只会将她越推越远,却没有别的方法。因为他跟别的女人近一点,她反而会对他好一些,因为这样她觉得安全,这样她才放心。他是投在蛛网的那只蛾,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千羁万绊,越缚越紧。他从来不知道绝望会这样容易,却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讨厌他抽烟,所以他把烟戒了,戒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天两个人一块儿回家见父母,陪父母散步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腰,两个人陪着父母亲说话,在湖边遛弯。后来从垂花门里出来,她忙不迭甩开他的手,皱着眉说:“一身烟味!”
那时候他戒烟戒了都快一年了,因为这句话,他又抽上了。跟自己赌气,甚至抽得比以前还要凶。最后还是叶慎宽发觉:“你怎么又抽上了?”
他含糊了一声,叶慎宽哈哈笑:“这么多年,从我们家老爷子说要戒烟,到我身边这么多人嚷嚷戒烟,我就没见过一个真能戒掉的。你戒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真不抽了。”拍了拍他的肩,“别跟自己过不去了,想抽就抽吧。”
但他就是跟自己过不去,戒不了,忘不掉,他觉得可耻,却毫无办法。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义无反顾。
结婚之前盛开婉转地说过:“守守叫我们给宠坏了,而且她年纪小,脾气又不好,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思想上很单纯。南方,你对守守这样,我很放心。但我不放心守守,虽然她要跟你结婚,但其实她并不懂得婚姻的意义,你要有耐心,让她慢慢明白。”
那时他和守守刚订下婚期,他懂得盛开的意思,说:“妈,您放心吧。”
不过是一个易长宁,很早之前他就听说过。他满不在乎,小女孩闹恋爱,他见得多了,过段时间她就会把那姓易的给忘了。
他却没有想到,她那样固执,不肯忘了他。
很多时候,嫉妒像毒蛇盘踞在他心上,尤其在她拒绝他的时候,他就会觉得更加难受。
易长宁像是一颗种子,在她心里深深扎下了根,然后慢慢地长成毒刺。她用这毒刺刺伤自己,也刺伤他。
不管他如何努力,她永远保持一种抗拒的姿势。从开始到最后,她把他关在外面,中间隔着一个世界,他既看不到,也听不到,更没有希望。
有段日子过得很不堪,身边的女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除了疲惫,什么感觉都没有。
凌晨时分他独自浸在浴缸里吸烟,看液晶屏幕上的体育新闻,结果突然看到她,不过短短几秒,一晃过去了。后来他就有意无意不看这个频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