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荷

紫荷看着他瘦弱的身影，不禁有了些许感动。

    紫荷觉得有些难为情，便微微低头想掩饰自己的不安。没想这一表情还是被江涛捕捉到了，江涛又想起了十多年以前晚会那件事，那时紫荷哭得梨花带雨，让人犹为生怜。现在她这一低头，却又教他想起“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好象那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的诗句，他无法理解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为何还有这样的情致。他点起一根烟，借此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开始沉默起来。

    紫荷是回不了家了，江涛帮她安排好宾馆，自己就在旁边住下。他到紫荷房间聊了一会儿，说的全是生意场上的事，而紫荷却仍是不大说话，听他讲。紫荷的眼睛特别明亮，江涛总觉得里面纯净得象高山的湖水。他有时就总是莫名其妙的走神。

    时钟滴答地响，到了十二点了。江涛道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是走来走去，睡不着。分别十年了，紫荷除了稍有成熟外，一点没变。江涛点起烟，一根一根地抽，有几次拿起电话，想拨过去，却顿了顿，放下了。显然她过得不是十分如意，要么她为什么从来不提自己的丈夫？而且只要他提到了，紫荷眉间马上有了淡淡的忧郁神情。

    事实上紫荷也没睡着。江涛成熟了，有钱了，有风度了。而且还没有结婚。什么原因？难道真是没碰到合适的女孩？还是自己对他影响太深？江涛如此健谈，和丈夫的木讷恰成鲜明的对比，和江涛在一起，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而江涛，也是这样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不知有哪个有福的女孩可以消受他？紫荷心里有如小鹿在七撞八撞，这一别，不知又有什么时候可以相聚？再过十年，四十了，风华不再，江涛还会说她清纯么？生命有几个三十岁呢？她从江涛眼里捕捉到了深情与厚意，但不敢回应。她自嘲地骂自己：什么呀，你现在是为人妻为人母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心动，不是自讨没趣吗？再说，不是自作多情么？人家事业有成，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周围有的是花一样的女人围着转，象月亮围着太阳转一样，你算什么？真是的。这样谴责着自己，她关掉灯，却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无法入睡。

    三、离别过后，相思有如野草疯长

    两人在宾馆里熬过了一夜，都感觉如此漫长。第二天健谈的江涛似乎也没有太多话了。他默默地帮紫荷买好票，然后送她上了火车。一路无话。当火车开启的时候，紫荷将头靠在玻璃上，看到那个高大英俊的身影，终于急急地跑了起来，朝她挥着手，说着什么。紫荷也站了起来。看到江涛眼里的焦虑，紫荷明白了，原来自己心里也有些不舍。

    然后回到家，却感觉总是魂不守舍，江涛的影子总是在心里浮现，有时做饭的时候，紫荷都要停下来，因为江涛的微笑，江涛的富于磁性的声音，总是在脑海里回荡。丈夫却显然没注意到她的反常，仍是我行我素地活着，打牌以至到了通夜不归的地步。紫荷也暗暗地谴责自己，要知足，不要胡思乱想，人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而内心里却渴望着江涛会有些什么样的举动。

    一天深夜十二点，紫荷忽然接到江涛的短信息。信息是这样写的：“忆昔东池池上饮，年年多少欢愉。别后不寄一行书。寻常相见了，还道不如初。”这段话让紫荷心里一动。东池原是大学的一个池塘，当时江涛是班上类似于精神领袖的人物，常常在那儿高谈阔论，而紫荷也是文学社的成员，经常被邀参加这样的活动。她总是混在其中，看着江涛在那儿激情飞扬，其实那时只是她不自知，她虽然喜欢体育健将，却是出于一种虚荣，对江涛，其实还是蕴含着欣赏与仰慕的。只是她没去深思，没去挖掘罢了。现在收到这样一条信息，仿佛内心里面有一条情感的暗河，被激活了，以至于万马奔腾。

    现在紫荷和江涛必得每天晚上上网聊天两个小时，有时也短信联系。从文学到历史，从过去到现在，话题渐多，无所不容，无所不包。只是，两人都小心翼翼地有意避开爱情或感情这样的字眼，事实上感情却在渐渐加深，两颗心也越靠越近了。这令紫荷深为惶恐。丈夫虽然爱赌，但也是爱家的，只是没有自制力罢了，再说，在外边也没有女人。日子还将就得下去。但是心灵的渴荒让紫荷忍无可忍，她不自制地爱上了江涛。

    江涛那边呢。江涛也是有女朋友的，而且还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原以为日子就这样一帆风顺地过下去得了，但自从重逢紫荷，他也感觉，原来他从没忘记过紫荷。但是，他也没有机会再爱紫荷了，毕竟是有夫之妇了啊。但他又认为，如果一辈子不跟自己爱的人到一起，是不是枉活了呢？即使有几百万，甚至几千万又怎么样呢？可以买来那种默契与心动的幸福吗？江涛一度陷入了痛苦之中。

    两人的话题是越来越多，伴随而来的，由当初的欢喜变成了更多相爱而不能得的痛苦。所以往往在说再见的时候，两人都不愿意下线，仿佛只要对方的头像还亮着，对方就在前方关注自己一样。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江涛的女朋友多次催婚，但江涛总是以种种理由推却着。他真不知怎么办？无论是早晨醒来还是晚上睡去，紫荷那清丽的身影与面庞，那些富于灵性与优雅的文字就在他脑里飘荡。他已经不可抑制地爱上了紫荷。他甚至盼望着她离婚。

    四、奈何奈何，你说何去何从？

    在一次两人讨论红楼梦时，江涛给紫荷发了“孤标傲世携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的诗句，并明确向她表示，他最想携而归隐的人，就是紫荷。

    紫荷不禁热泪盈眶，他终于向她表白了。这令她有一种忧伤的幸福。这幸福象水雾一样浮起来又飘开去，多么美好而无法把握。但紫荷终于对江涛说：“但我们终究不可能归隐。这是宿命。”发完这段话，紫荷的心象切割一样的疼。

    “但是，你来上海好吗？”江涛。

    紫荷无言。

    “就一次好吗？一次。就一次。我是如此想你。”江涛。

    紫荷无言。

    “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崽崽。那你带她一起来好吗？”

    紫荷无言。

    “你坐今晚的火车来吧。他呢，在家吗。还没回家吗。已经一点了。”

    紫荷无言。

    “那么，我们去深圳，你最想去的地方？”

    紫荷无言。

    “在深圳，我们去一个叫欢乐谷的地方，还有我们去爬梧桐山。你崽爬不上，我来背她。”

    “这个地方的名字挺有诗意。不过，你会累死的。”紫荷答。

    “你答应来了吗？”江涛热烈地。

    “深圳是个有缘无情，有知识但没有文化的地方。没有诗。”江涛继续。

    “但是我们可以写诗。”江涛。

    “我告诉你，脂砚斋是史湘云，只有史湘云最后跟贾宝玉在一起，虽然贾宝玉有六个女人。”

    “他们终其一生，写了本残书。两人用几十年做这样一件事。多么伟大。”江涛。

    “你是胡扯。”紫荷。

    “是的，我是胡扯。红袖添香夜读书，我没有红袖，我想如果有，只能是你。”江涛。

    “我不是红袖。更不在你身边。”紫荷关掉电脑，望着窗外，一轮满月。终于有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