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婆婆的故事

    　　一、

    记得和辉刚认识不久，他对我谈起自己的母亲。在称赞完她的勤劳、聪明、能干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妈挺厉害的。儿子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是对女朋友而言，可想而之，他的母亲有多厉害了。

    我明白他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可他就不怕吓走我吗？当我把他的话学说给外婆时，外婆果然不乐意了。要知道她老人家是最疼我的，我是她的眼珠子啊（她对谁都这么说）。她焦虑地找到媒人，询问情况。然后说：我的孩子从来没受过委屈，他妈要是很厉害的话，这门亲事我不会同意的。

    我和辉有两个介绍人。一个是他的邻居，一个是我的邻居。我这边的介绍人找到他那边的介绍人，追问他家情况，询问他母亲怎么个厉害？

    那边介绍人说：小伙子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人，善良、厚道、仁义。他母亲因为守寡多年，怕孩子受欺负，所以在外人面前显得厉害点。其实挺通情达理的，从来不打自己的儿子，就是有点护犊子。

    介绍人把情况反馈给我家，外婆犹豫地问我：丫头，你愿意吗？我想了一下说：一个母亲能有多厉害呢？谁不护犊子啊？因为我见惯了外婆的善良，想不出别的母亲能有多恶？也知道婆媳不好处，心想，结婚后不和她一起住就是了。

    我没有忌讳辉母亲的所谓厉害，继续和他交往。外婆看我主意已定，不再坚持什么。

    和辉接触三个多月后，正赶上春节，辉提出让我去他家过年。我同意了。在这之前，辉把我的一些生活彩照拿给他母亲看了。他后来对我这样反馈他家的信息：我妈说你会照相，看着挺喜兴的，我弟弟夸你是福相。

    第一次登辉的家门，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一方面怕见他那威严的母亲，有点发憷，一方面担心他的母亲挑我毛病，胆子有些发虚。

    那天，我上身穿了一件淡粉色、自己编织的毛衣，下身穿了一条军裤，外面穿了一件浅灰色呢子外套，围了一条淡粉色毛围脖（与毛衣配套织的），随辉去了他家。

    一进院子，一眼看到辉的母亲，她正从屋里出来。于是，在寒风中我们互相打量了一眼，我叫了一声：伯母好。她“答应”后径自去了厨房，半天没再进屋，一直在厨房忙活。

    辉怕我寂寞，拿出了他家的老照片。我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辉一一做着解说。他指着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说：这是我妈年轻时。我认真端详起来；他妈妈梳着齐耳短发，五官很漂亮，比我妈妈的模样不差，甚至要强些。

    中午，婆婆做了一桌子饭菜招待我。她手艺真不错，但只顾自己吃，没有让我这个“客人”辉在他母亲面前竟然装起封建长子的架势，不好意思给我夹菜。我默默地吃着，饭桌上空气很沉闷，象“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从他家回来后，辉对我说：我弟弟对你很满意，说你文静、甜美，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气质好。我闷闷地地问：你妈妈说我什么了？

    我妈说你象个大学生。辉实话实说。

    这是什么评价？我本来就是大学毕业，还什么象不象的？我心里说。

    转眼到了炎热的夏天，我和辉的情感也热烈起来，几乎每天见面，不是他来我家，就是我去他家。可不久我就领略了他妈妈的厉害。就是这次，差点把我和辉中间的红丝线扯断。这么多年过去了，真不愿揭这个伤疤，想起来心里就委屈。

    那天，我下班后直接去了辉家。他老家的一个远房表哥开会路过北京，顺便看望辉的母亲，说好第二天就走。因为天热，在别人家住着难免不方便。

    辉和母亲高兴地把我介绍给他的表哥。表哥比辉大点，还没成家。晚上，表哥主动下厨，给我们露了一手。手艺还凑合，但比婆婆的手艺差些。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用晚餐，我还是第一次在辉家享用这么快乐的晚餐。

    第二天表哥没走，第三天也没走，逗留到第五天时，辉的母亲不高兴了，对我们说起他表哥的不懂事。辉嘟囔了一句：他怎么住这么多天？

    他妈妈用大眼睛翻了我一下：他是因为她不走的。

    我大吃一惊：我怎么招他了，为什么因为我？

    她脸色阴沉地说：你好看呗。

    听到这样刻薄的话，我气得嘴唇直哆嗦，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二话没说，拿起皮包就走。辉追了出来，劝我回去，我愤怒地推开他。

    我真的不明白，他的妈妈怎么可以这样猜测，这样说话，我一个姑娘家家的，脸往哪放？

    回到自家后，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任凭辉怎么道歉、解释，我都不听，坚决要和辉吹！

    还没进他家门，他母亲就这么猜疑我，要是以后进了他家，他妈妈不定怎么对我呢，她果然厉害啊。

    辉看我坚决要吹，眼泪都急出来了，可打动不了我。

    他难受地说：也别赖我妈，表哥看到你后，总夸你，说你“镇”家族了。还说他以后找朋友，就以你为标准，也找个“甜相”的。所以，我妈才起疑心的。

    外婆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不答应了：我孩子模样要是差的话，你家同意吗？模样好也是罪吗？

    辉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再说话。已经是深夜11点了，我困的睁不开眼睛，辉还不走。看他那可怜样，我只好说：明天还上班呢，你赶紧回去吧。

    他不动。

    我只有仰天一声长叹：就这样吧，我认命了。

    辉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居然“乐”出了声，象个孩子似的离开我家。

    二、

    从辉家愤怒跑出后，有一个月时间，我没有再登他家门，辉只好隔三差五来我家。我整日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辉也是眉头紧锁。因为他是孝子，明知他妈妈做的过分，也不会说什么。倒是比他小几岁的弟弟看我好久没去他家，询问辉是怎么回事？待弄明白事情原委后，毫不客气地数落他妈妈，这是辉后来告诉我的。辉的弟弟长的有点象歌星毛宁，一个很文雅帅气的小伙子。他与辉长的不怎么象，脾气也不一样，他敢和母亲较真，那天晚上居然把自己的母亲说哭了。

    一天，辉蹙着眉头对我说：你终归要进我家，你是小辈，总不能和老人一般见识吧？我妈这些日子也不好受，好事邻居总问她：辉女朋友怎么不来了？是不是吹了？

    我终于低下高仰的头，"重归苏莲托"。

    一个多月没见，猛然发觉未来婆婆的头发白了许多，脸色也憔悴了许多，但依然很漂亮。她看到我后，什么话也没说，又进厨房做饭去了。

    辉的弟弟看到我，高兴地叫着姐姐，眉开眼笑地给我拿水果，说笑话。

    我默默地打量周围的一切，隐隐地觉得我对这个家的重要性。辉与我一样，从小失去了父亲，他是长子，自然成了家的顶梁柱。为了照顾母亲和弟弟，他一直没有交女朋友。在我之前，只短暂地处过一个姑娘，由于母亲的反对，加上辉对那姑娘没什么感觉，只交往了三个月就吹了。认识我后，辉变了一个人，因为他长这么大也没真正喜欢一个姑娘，自从认识我后，他尝到了爱一个人的滋味，变得精神焕发了，连走路都风驰电掣般。他弟弟只要看到我，满嘴都是笑话，惹得全家开怀。那些日子，这个过去死气沉沉的家有了一股生气。

    一瞬间，我想通了，也明白了我在这个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我忘记了种种不快，主动和辉的妈妈说话，进厨房和她一起忙活。

    吃完晚饭，我到辉家附近的浴池洗澡。回来后，辉看我头发湿漉漉的，就拿起吹风机为我吹发，可有些笨手笨脚的。他妈妈在一边看后说：我来吧。说完接过吹风机给我吹开了头发。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两个月后，我们的关系确定下来，辉的妈妈提出来我家看看，算是求婚吧。

    那天，未来婆婆买了酒、茶叶、点心、糖果什么的来到我家，正式向我的家长提婚。

    外婆、母亲同意了这门亲事，并商量了结婚日期。

    不久，我与辉举行了婚礼，成了他家媳妇。

    虽然婆婆家有五间房子，且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可我没有与婆婆住在一起，而是住在了辉分的新房。

    结婚前夕，正赶上辉的单位分房，因为辉当时是厂里材料科的干部，加上与厂长关系非常好，所以一下就分了两居室，这在当时简直就是奇迹啊。结婚有房还是两居，连婆婆都惊讶不止，情不自禁地对辉说：绢子真有福气，我老太太一辈子都没住楼房呢。

    不止这些，结婚前，婆婆交给辉一万元，让我们置齐电气化“四大件”一九八八年的一万相当于现在的十万吧？总之，电视、冰箱、录音机、洗衣机，我们应有尽有。当时正流行组合柜，家弟特意找人为我们打了一组样式古朴而漂亮的组合柜。

    我们去王府井百货大楼买了七彩锦缎被面、绣花床罩、被罩及毛毯等床上用品。当时婆婆这样嘱咐我们：买就买好的。所以，我们只管买最好的，连我的睡衣都是名牌——雅格尔。当时还没有什么名牌概念，只知道它是商场最贵的睡衣。

    一天晚上，婆婆又特意给了我六百元的“衣服费”

    就这样，我风风光光的迈进婆婆家。同事到我家祝贺时，看到这些齐整的摆设，连连啧叹。直到此时，我才明白自己稀里糊涂地嫁了“有钱的人家”

    说实话，我很佩服婆婆。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长大，且这么风光的娶儿媳妇，这在一般人家很难做到，可婆婆做到了，她无疑是个女强人，就冲这份“心气”也让人刮目相看了。

    三、

    婚后，我很快怀孕，每天下班回家就躺着，懒得动弹。婆婆知道后，告诉我：要多活动，生孩子才顺利。我觉得婆婆说得在理，于是每天晚饭后，和辉到外面散步。我俩一路有说有笑，辉如沐春风，高兴的不得了，好象怀孕的是他。辉每星期去婆婆那里一次，带回一些可口的佳肴，那是婆婆特意为我做的。

    平时我喜欢吃辣椒，婆婆让辉捎话来：怀孕时最好少吃辣的，否则孩子生下来会上火，眼睛红；牛肉也要少吃，吃多了牛肉，孩子肤色黑。想不到怀孕有这么多学问啊，为了孩子，我只好暂时戒了这两个最爱。

    看着我一天天隆起的肚子，婆婆左看右看猜测我怀的是女孩。

    当我把婆婆的推断告诉外婆时，外婆笑而不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谁都知道外婆会看相，生男生女她一眼看出，街坊邻居的媳妇从来没看走眼过。可现在，她就是不告诉我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当时我很喜欢女孩子，可辉喜欢男孩，自然是封建思想作祟。

    随着临盆日子的到来，婆婆每次都陪着我去医院检查。当快要生产时，婆婆确定地告诉我：一定是男孩子。因为她看了我的脐线，才这么确定的，说与她怀孕时一样。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生产了，果然是男孩，称了全家的心。

    婆婆把我接回家，伺候月子。

    婆婆是第一次当奶奶，加上孙子的可爱，她就象上足了发条的闹钟，每天起早贪黑地转个不停。做饭、侍弄孩子、洗尿布等孩子睡熟后，她就做各种小衣服。婆婆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她一边给孩子做衣服，一边和我拉家常。渐渐地我知道了家里的一些历史背景。

    婆婆出生在四川名门望族，与当时全国有名的大地主刘某是远亲。解放前夕，她的父母全被政府镇压（枪毙）了。她们兄弟姐妹只好背井离乡，逃出去的人过着正常生活，没有逃出去的继续接受改造。婆婆主意最大，一下逃到北京，逃亡时没忘记带一些金银财宝。到北京后，由于她面容娇好，聪明能干，很快找到工作，并认识了公公。

    公公家是满清贵族后代，当时是东四一条街最大的商户。于是我恍然，怪不得婆婆出手这么阔绰，原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婆婆毫不避讳地告诉我她的存款和家底，着实让我大吃一惊。然后婆婆叮嘱我：绢子，千万不能透露出去，和任何人都不能说，不能露富，宁可装穷些。我点点头说：妈，我知道，同事每当问您给我们花了多少钱时，我都说六千多，这都让他们眼红呢。

    因为我的几个女同事只要提起结婚，就忍不住控诉自己的公婆抠门，一个比一个委屈。

    歇完产假上班后，婆婆继续给我带孩子，而且不要我们一分钱，还经常倒贴。孩子生病住院，婆婆二话没说，从柜子里拿出一千元；过年时，婆婆每每给我一些钱，让我给孩子和辉买新衣服。从她身上，我看到了一个母亲对子女全部的爱。

    婆婆对自己的孩子很好，但与邻居相处一般，用她的话说：我万事不求人，只有他们求我的时候。

    一次在厂里编辑部，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来投稿，一连看了我好几眼，问道：怎么看你这么眼熟？我笑着问他住哪里？他一说，我乐了：你是我婆婆的邻居啊。他哈哈大笑：我说看你眼熟呢。大姐，你真勇敢，敢嫁给他们家！

    我扑哧笑道：怎么说话呢？

    他毫无遮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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