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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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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的老屋要塌了,去年我最后一次去看了她。

    两扇木门虚掩着,没有上锁,其实已不值得上锁了,里面空无一物。小心地推开木门,尘土便从门梁上落下来。这些尘土,她们好像已等了我多少年,都认识我,我一进门,她们都调皮的落到我的发上,我的脸上,我的眼睫毛上,我的脖颈里。她们都不说话,要是会说话就好了,会跟我说个没完“回家来看看啦,想我们了吧!”可惜不会说。

    房间里空荡荡,我咳嗽了一声,房梁上的尘土也便落下来,她们是上个世纪被我一口气吹上去的,我把她们吹到房梁上,便走了,一去不复返,她们就在那里等我,等我再把她们吹下来,可是我没回来,她们就在那里待了好多年,自己不肯下来。因此我一咳嗽,她们都下来了,也许她们之中有些不认识我了,因为我不再是那个调皮的少年,我的头发有些白了,但她们熟悉我的咳嗽声。

    壁虎在墙上,摇着尾巴,在跟我打招呼吗?可惜也不会说话。我又咳嗽了一声,壁虎又摇了摇尾巴,看来是认得我。

    老屋有九十多年的历史了,是太爷爷修盖的,我们家住了几代,遮挡了数不清的风雨,还有大雪。

    老屋是石头砌成的,很牢固,房顶是芦苇条编成的,槐木檩条,房梁是红木,经历了时间的腐蚀,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屋角露出了天,光线从那里射下来,似乎在告诉我“你不住我,我寂寞,现在只好塌给你看。”我知道,房子须有人住,再好的房子,如果没了人,她就会倒塌,房子要塌了,不怨房子不坚固,怪之怪人走得太狠心。

    房子委屈,只好塌了。塌得伤心,一点一点,先从屋顶开始,一根芦苇断了,接着一根檩条弯了,再就是一把沙子落下来,最后整个屋顶就都露了天。

    房子塌得依依不舍,像一个人流泪,泪水不是一下子流完,而是一滴一滴地落,从早上流到晚上,从晚上又流到早上。泪水一天一天地流,心情一天一天地坏,泪流完了,生命也走完了。

    老屋也是一天一天地塌下去,也许今天,也许明天,它就彻底塌完了,她的生命也就结束了,可我还得继续走,我想留住她,让她陪伴我,但是不行,我不在她身边,她太寂寞,寂寞把她抱在怀里,带走了。

    老屋养育了我的童年,说什么我也要留住她。于是我找到房顶的一片瓦,墙壁上的一块石子,放在我的书房里。

    那瓦长了眼睛,那石子长了嘴巴,瓦跟我的目光交流,石子跟我做长时间的谈心。

    从此我不再寂寞,老屋终于有了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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