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她不愿逃跑,软弱地躺着,傻傻望着他。
她怎么不怕呢?他目光一凛。
“啊!”花露露惊呼。他大大的手掌,扣住她的双臂,热而牢固地握住她。
她心悸,骇得停止呼吸。
在他拿握中,她瑟缩一下,眼色惊慌。透过那有力的手掌,她能意识到他的力量多强大,仿佛他能轻易将她揉碎
“你还想抱我吗?”他问,看她的方式,原始、野性,表情残酷,很野蛮。
她在他的掌握里颤栗,呼吸破碎
阳光敲着房间玻璃窗,麻雀踏行道树吵闹。
花露露坐在床上看着,没劲下床,准备看诊。她心里荡漾着跟昨日前日所有从前那些日子,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在闪着日光的玻璃窗,她看见昨晚的楚天驰。在噪闹的麻雀声中,听见昨晚的楚天驰。本来每天都赞叹美好的早晨,今天却为了心中的疑团而失神。
她心中也有噪音响着,她的心情,跟窗外跳跃的麻雀有得拚。
叩叩叩
有人敲门。门被推开,巴南跟花明月一大早就来了。
“你没事吧?我们本来要参禅的,但是不放心你。”巴南瞥见搁在床角的灸器。“欸?谁帮你温灸?天驰吗?”
花露露深吸口气,伸展双臂。“早哇,我很好啦。”她恍惚地笑着说。
花明月坐到床边,抚了抚女儿的脸,审视她的气色。“楚天驰跟我们说你病了,你今天还要不要看诊?”
“不要喽。”花露露惊恐道:“我腿软,我没力了。”
巴南跟花明月哈哈大笑,甘愿了呴。
花明月掐掐女儿的脸。“你知道就好,之前怎么说,你都不听,就是要病了才听话。”她起身,往门外走。“我去煮奶茶,你快点刷牙洗脸,吃早餐了。”
花明月替女儿烹煮了一大锅的尼泊尔奶茶,那是花露露每天醒来一定要喝的。稍后,在花露露诊间,三人盘坐在地,享用三明治跟热奶茶,帅帅窝在露露脚边,对着三明治流口水。
当花明月跟巴南聊天时,花露露一直若有所思,瞅着墙上时钟,不然就去瞧紧闭的门扉。直到,房外响起动静,一阵稳健的脚步声踏过她眼睛一亮,楚天驰来了?
“楚天驰来了。”花明月啜着奶茶,凉凉道,女儿的反应全看在眼里。
“我出去一下。”巴南出去招呼徒弟。
花露露啃着三明治,听巴南在门外说话,他对楚天驰嚷:“你帮她温灸吗?算你有良心,她已经好多了我们在吃早餐,要不要来一起吃?”
花露露坐直身子,瞧着房门。她的期待,太明显,她盼望下一秒,楚天驰就走进来。
花明月啃着三明治,漫不经心问:“昨天怎么了?”
花露露怔住,眼神躲闪。“噢昨天,就是我不舒服,所以”
啪!巴南开门进来。“受不了,他每天都喝黑咖啡,不吃早餐的,一成不变,我真服了他。我们自己吃,别管他。”
他没来
花露露垂下眼,一阵失望。抿抿唇,皱起眉头,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让她困扰。昨晚他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没真的对她做什么,但是,他离开以后,却害她一直忍耐着他带给她的副作用。
她一直胡思乱想,想着如果他们拥抱了会是什么情形?
她调动过往所有看过的,那些爱情电影里或情侣之间的亲昵画面,然后换上她跟他来主演,她想象力无远弗届,想到太过分时会可耻地脸红耳热,但是停止不了,就是会一直想象他
“既然花露露没事,晚一点我们还可以回阳明山找梁师父我还可以带你去”南叔跟妈妈聊着。
花露露听不到,她耳鸣,嗡嗡响的全是楚天驰昨晚对她说的话,好混乱,他毁了她头脑的宁静,她无法停止思考关于他的事,她就快发疯了。从没有谁,带给她这种影响,脑子被他的表情话语塞满,该如何停止?这种高悬摆荡的心情?憋着躁动的心思,快要发狂了。
突然,花露露扔下三明治,重重放下杯子。
巴南跟花明月停止对话,一起看着花露露。
花露露要发问:“妈,假如有一个人,我跟他独处时很紧张,心跳很厉害,还会语无伦次,变得不像自己,很不自在。可是,当那个人一离开,我又会很空虚很寂寞,这是为什么?”
“这我知道。”巴南抢答:“以前我对你妈也这样,这叫恋爱。你看见谁这样了?你有喜欢的人了?”
“会这样,就是因为恋爱吗?”花露露缠问妈妈。
巴南拍拍花明月肩膀,表情很得意。“我没说错吧?是这样吧?”
花明月听着,替女儿空了一半的杯子,注满奶茶。“第一次恋爱,情绪的波动总是会比较厉害。”她回答得云淡风轻。
“我很混乱,脑子都停不了,妈,你看,我是真的爱上他了吗?”真奇妙啊。这就是恋爱?就是教很多人疯狂的恋爱?如果是,那么她现在相信了。爱情,确实能教人癫狂,魂不守舍,心一直烫着,脑袋也不平静了,再没有做其他事的心思,好像栽入了大漩涡,被转得七荤八素,没了方向,都糊涂了,想到他就晕晕的啊。
“喂,告诉南叔,你喜欢谁啊?是不是常来找你看病那个读政大的男生?还是每次一来就故意待很久的那个业务员,朱宝文?”
“不是”
“是楚天驰。”花明月替女儿作答。
“嗄?”巴南震惊。“他?我徒弟!”
“不然还有另一个楚天驰吗?”花明月问。
花露露哈哈笑。“妈,你说对了,你怎么都知道啊?”
花明月也哈哈笑。“因为你是我生的嘛。”
“你还笑得出来!”巴南瞪住花明月。“你,你不说点什么吗?她喜欢楚天驰欸?”
“要我说什么?”花明月耸了耸肩。
“你女儿喜欢楚天驰!”巴南怪叫,仿佛发生天大灾难。
“我知道啊,你干么这么激动?又不是你爱上楚天驰。”
“对啊,”花露露也奇怪。“南叔你激动什么啊?”
“我”气结,巴南跳起来,对花明月嚷:“天驰大她十二岁好吗,而且他们两个差很多好不好!而且花露露!”又瞪住花露露。“你还这么年轻,你怎么会喜欢那种老男人?”
“他不老啊!”花露露抗议,不但不老,还很有魅力呢!
“老的是你吧。你都六十八岁了,”花明月冷冷地看着巴南。“你徒弟才三十岁。”
“才三十岁?才三十岁!问题你女儿才十八!”好像只有他在激动喔。
“我们应该庆祝我女儿恋爱了,拜托你不要搞坏气氛。”花明月皱眉了。
“庆祝?我没办法庆祝啊,因为我知道花露露爱上他会怎样。”巴南摇头,坐下,摸着脑袋,好苦恼。“总之我徒弟跟你女儿不适合。”
拜托,残害幼苗,花露露这么年轻又纯真,他徒弟呢?楚天驰已经历经沧桑好吗?他配那个常来的葛小姐刚刚好,不管年龄还是社会历练,还有过去的历史背景,他们最适合,巴南实在没办法将花露露跟楚天驰想在一块。一个甜美纯真又亲切,一个冷酷孤僻很自闭,天差地别,要怎么爱一起?
“惨了,都怪我,都怪我叫你妈把你找来,都我害的!”巴南恼得揪头发。
“没这么严重吧?紧张什么?”花明月感到好笑。
巴南哀叹:“你快劝她,叫她别去喜欢楚天驰。”
“楚天驰那么好,为什么我不能喜欢?”花露露很困惑。
巴南猛一抬头,问她:“天驰呢?他怎么说?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还不知道吧”花露露抓抓头发。“我也是刚刚才确定,我真是爱上他了。”本来很混乱很恍惚,在跟他们聊过后,她很清楚了,那震荡整晚的情绪,就是爱情她的初恋是楚天驰啊!
但有人很努力想熄灭爱火
“他不知道最好,你千万别跟他说你喜欢他,”巴南急劝着。“你听我说,楚天驰不是你能喜欢的人,他会让你伤心,我太了解他了”
“是噢?”花露露问母亲:“我不能喜欢他?我们不适合我会伤心吗?”
“少听他胡扯。”花明月真不给巴南面子。“南叔又不是算命仙,哪知道未来的事?他也不是神,连神都没有规定你不能爱超过十二岁的男人,圣经也没有一条说你不准爱一个叫楚天驰的男人,佛经也没写着爱比你大十二岁的男人会下地狱,是不是?”
“就是啊!”花露露重新绽开笑颜。“如果不行爱他,我会很失望,我是第一次那么的喜欢一个人。”
“嗯,那很好啊。”花明月瞧着女儿的眼睛,那里边不再只有单纯的眼色,那里边开始有了复杂的情绪,揉合着不安和梦幻。她欢快地接受女儿的改变,不打算拦阻,也不愿意泼冷水。
她搂住女儿,温柔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上了是不是?将来会不会伤心,是以后的事,你要为你现在的心情负责。反正啊,妈很高兴你终于恋爱了,你从没体验过,感觉很奇妙对吧你想怎么做,你自己衡量吧,因为连妈妈也不知道你喜欢楚天驰会怎样,这也不是好或坏的事,就是已经发生的事,总之,不管最后怎么样,你都要甘愿,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这样就行了。”
“这不是在传道,也不是在上课,花明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你女儿,你怎么讲得这么轻松?”巴南啰啰嗦嗦。
花明月瞪他。“我教我女儿的跟教我学生都一样,干么要有分别?”
“你”“还有,如果怕伤心,就不去喜欢那个人,那么你以前好像也为我伤心很久,现在干么又来缠着让你很伤心的我?”
“怎么这么说啦,那时伤心归伤心,但还是有快乐的时候啊,所以现在还要缠着你啊”“那你现在还伤心啊?”
“现在高兴得很。”
“所以喽,未来的事很难说嘛,干么在我女儿高兴时泼冷水呢?多扫兴。”
巴南举手投降。“好,这我同意,但我不赞成,是有原因的,我真的是为花露露好,你们对楚天驰理解得太少了,他真的不适合花露露,他”
“好。”花露露起身。“我过去了。”
“过去哪?”巴南困惑,他话都还没讲完咧。
花露露说:“我过去跟他告白啊。”
“这么猛?”巴南大惊失色。
“不跟他说,他怎么知道我喜欢他?”花露露讲得理直气壮。
“现在?”
“现在,打铁趁热。”
“你要不要含蓄一点?你是女生啊!”不妙,巴南替花露露紧张:“你这样傻呼呼跑去告白,小心被他轰出来。”以那小子的脾气,很有可能。
“不会吧?”花露露笑了。“被人喜欢,他应该很感动啊。”
“哈、哈、哈!”巴南笑三声。“你尽管试,别说南叔没警告你。”
“好、我去了。”花露露走到门前,深呼吸,回头,看着妈妈。“我有点紧张,我第一次告白呢!”
“祝你成功。”花明月给她鼓励的微笑。
花露露开门,走出去,带上门。
巴南错愕着,不敢相信,那个小女生,就这么跑去爱的大告白?
“等一下她哭着回来了,看你怎么办。”这告白,注定要失败,巴南了解楚天驰,他不会接受花露露的。
换作一般的母亲,应该会很担心,可是,他瞧向明月,她竟拿起三明治,端起热奶茶,继续享用早餐。
“你还有胃口吃?”
“来吃啊,操心也没用啦,顺其自然吧。”
“唉,你真豁达,你以前该不会也像她那样吧?”
喜欢了就马上行动,不先考虑的。唉,八成也是,所以没结婚就怀了孩子,又在遥远的尼泊尔生孩子。想到她待在政局动荡的尼泊尔,好几次因为她无心睡眠。可是这教人担心的女子,却活得比他更精彩。每次回台湾办理签证手续,她还能利用空档教瑜伽。在台湾工作三个月的钱,就够她跟女儿在尼泊尔过一整年。她不想太多,活在当下,彻底啜饮生命的滋味
像现在他为花露露担心,身为花露露的母亲,她却说:“反正露露没伤心过,让她知道伤心是怎么回事,也满好的。”
“你就让她这样去摔痛了,你其实可以阻止她”
“我怎么可以阻止?”花明月严肃道:“那是她的人生,我生下她,就换她去生下她的一辈子,她要怎么怀她这一世,都是她的经历,我凭什么左右?就算她不为这件事伤心,将来就不会为别的事伤心吗,我能阻止得完吗?趁我还在她身边,这时候伤心是好的,至少她伤心时,有我陪着。”
巴南怔怔听完,非常感动。“难怪你能当老师,你说得太有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