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安抚下一大早过来哭求的未亡人,将之打发走了,女婿徐缙从堂后转了出来“岳丈,才刚得到消息,焦黄中与刘仁俱无罪开释,坊间议论纷纷,对那锦衣帅如此处置多有非议。”
焦芳、刘宇两人儿子都进了诏狱,生死未卜,言官们不好明目张胆地朝人伤口撒盐,这段时日朝野间口诛笔伐,尽是冲着王鏊而来,偏老王还有冤无处诉,总不能上赶着求锦衣卫来查自己吧,只得忍气吞声,连带着在翰林院供职的徐缙日子也不好过。
王鏊闻听一声冷笑“南山小儿,老夫这几日忍得够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带兵夜闯工部郎中赵经府邸,赵经及一名护院惨死,新纳小妾被夺,这等劲爆消息不消半日便传遍京师,一时朝野大哗,群情激愤,这已无关站队。
而是事关自家安危,赵经官虽不大,却是两榜正途出身,不明不白就这样死了,百官不免唇亡齿寒,毕竟谁也不想回到太祖太宗时候当官连觉都睡不安稳的日子,都不消有人示意,弹劾丁寿的题本已如雪片般飞往左顺门。
“锦衣卫酷刑滥法,横行无忌,接连枉死大臣,朝野人心惊动,民怨弥重,请陛下干纲明断,以昭世人。”
干清宫内重臣议事,王鏊少不得拿丁寿出来说事。瞥了一眼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小皇帝皱皱眉头“都是弹劾丁寿昨夜行事的?”“正是。”王鏊得意地捋捋胡子,和前些日子弹劾老夫相比,丁南山这才叫众矢之的。
“事涉朝中重臣,内阁不敢擅专,请陛下明示。”作为内阁班子新成员,杨廷和态度恭谨,低调得多。朱厚照一拍御案,干脆地给出了答复“全部留中不发。”
“留中?”就这么算了?王阁老彻底无法淡定了“陛下,丁寿夜闯官宅,致死朝廷命官,可谓无法无天,若不严加惩治,以儆效尤,日后恐酿大祸!
陛下身为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一念干系天下,万不可因宸衷恩眷,姑息养奸,一味纵容!”“阁老是在教万岁如何做事么?”刘瑾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老夫身为阁臣,有议政辅弼之责!”王鏊鼓着眼睛顶了回去。“好了,王师傅不必动怒。”朱厚照揉揉眉心,怎地自己身边人总尿不到一个壶里“刘璟,你来说吧。”
“是。”刑部侍郎刘璟听了召唤,急忙离座,躬身先朝皇帝与各位大佬行了一礼,刑部正堂王鉴之年老体衰,以病乞休,皇帝体恤老臣,下诏褒勉慰留,令其在家善加调养,部务由他这个副职侍郎代为署理,眼见有望更进一步,刘大人可不想在礼数上被人纠错。
“敢问阁老,昨夜赵府命案中可有一崔姓人氏?”哼,又是一个中州子,王鏊看着刘璟微微攒眉“不错,确有其人,合该是赵府护院,德辉为何问起他来?”
“大金吾昨夜于刑部备案,言得讯报有江湖匪类于赵府欲行不轨,丁大人事急从权,单身闯府通告消息,奈何对证之时歹人突起发难,丁大人救援不及,虽当场格毙悍匪,赵郎中还是遇刺而亡。”
“一派胡言,天下岂有这等巧事,分明是那丁南山诡辩之词。”丁寿小儿几时与赵经有如许交情,还只身冒险通传?我呸!王鏊信他便有鬼了,刘璟不以为忤,欠身笑道:“昨夜尸身送至刑部法司,本部员外郎张禴连夜验明正身,与刑部画影图形对照,确认正是在逃贼犯崔百里,这是该犯往年科案名录,请阁老一览。”
王鏊寒着脸接过刘璟递来手本,越看脸色越是难看,杀人越货,奸淫妇女件件都是死罪,还真是百死莫赎。王鏊将手本“啪”地一合,肃容道:“纵然崔犯果系江洋大盗。
但如今死无对证,所有具陈皆是那丁南山一面之词,岂可轻信?”“那还用问么,一个是亲军统领,朝廷重臣,另一个是恶贯满盈的恶贼悍匪,他们两个究竟谁会妄杀命官,岂不一目了然!”小皇帝拍板定案。
“那丁南山还矫称作证,强掠赵府新纳之妾,如此有碍女子名节”朱厚照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些办案内情,自有锦衣卫和法司共同料理,先生就不必一一细究了。”
王鏊岂容事情就这么轻轻揭过,急声道:“陛下,丁南山身膺重任,平日不思奉君报国,反屡生事端,败坏纲纪,科场案久悬不决,应试举子擅拿擅放,恣意妄为,士林愤痛,恳请陛下明正纲纪。”
济之啊,忙中生乱,李东阳暗暗摇头。果然,对面焦芳几声冷笑“王阁老莫不是以为犬子不该无罪开释,非要革去功名出身,下狱论罪才称心意?”
“阁老若是有暇,不妨三省自身,宽己律人,非君子所为。”刘宇同样怒形于色,老子儿子才重见天日,恁娘的王守溪还觉得该关回去不成。王鏊自觉失言,但这俩河南佬阴阳怪气地实在太过伤人,当即便要反唇相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