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尽管所有人都不相信凭着几百个脑子发热的逆贼奸徒可以攻入守备森严的皇城禁地,可那些份血迹斑斑的供状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众口一词皆是如此,由不得他们不信,锦衣卫便是再狂妄胡为。
也不会虚构出此等荒谬词状。今上并无骨肉兄弟存世,后宫又无所出,倘若有何不测,难保各宗支亲王中不会有人觊觎皇位蠢蠢欲动。
况且还有散布各地如野草般剿之不绝的白莲教徒推波助澜,一个不慎便是天下动荡不安的乱局,群臣思来不觉后怕,心中俱是庆幸不已,当然要说唯一对此有些纠结的,怕就是那位被计划行刺的正德皇帝本人了。
他早厌倦透了皇城之内枯燥乏味的无趣日子,骤闻白莲教逆谋,震惊之余竟还有几分期待,好歹也习练了多年武艺,整日带着那些养豹勇士骑马射猎,正愁无处施展,刚好拿这些反贼练手,当得知虽然主谋首脑未曾落网。
也不晓贼人打算如何行事闯入禁中,但丁寿信誓旦旦确认近乎所有贼人已被一网成擒,断不会再有起事之力,群臣额手称庆之时,唯有朱厚照小皇帝看向丁寿的目光中添了几分失落幽怨。心中埋怨是一回事。
但人家尽心办差总是该赏,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赏蟒袍一袭,玉带一条,白金五十两,实惠虽是不多。
但面子绝对是有的,照丁二爷往日张扬显摆的个性,怕早就屁颠颠领旨谢恩了,怎知他谢是谢了,竟出乎众人意料,是“谢绝”来着。
“大金吾引蛇出洞之计端是巧妙,期间虽有些许纰漏,也是迫于无奈,并非本意,正所谓瑕不掩瑜,似丁大人此等奇功如不受赏,皇明法之安在?”
李东阳捻须微笑,顺便向身旁王鏊使了个眼色,这小子怕是记恨着西北归来群臣弹劾的旧事,你也不妨劝上几句,宽解其心。王鏊自然领会老友心思,虽然素瞧丁寿不顺眼。
但震泽先生也不能否认他此番的确立了一件大功,着实该奖,干咳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沉声道:“功是功,过是过,丁大人拿贼之举功大于过,合该升赏,我等俱无异议。”
“臣等附议。”两位内阁大佬都这般说了,其他重臣也纷纷附和,可谓给足了丁寿面子。“自古功不掩过,臣之微功有赖都察院、顺天府同僚及五城兵马上下官兵通力襄助而得,非臣一人敢领,然百姓遭难,却全因臣下一念之差,陛下如不治臣之罪,臣心难自安,也不敢觍颜再掌卫事。”
丁寿较真起来,群臣送上门的脸面他是浑没打算接着,这小子是给脸不要脸啊,众人面面相看,属实没了法子,焦芳等熟知丁寿脾性的人暗自揣度,莫不是嫌封赏轻了。
行的以退为进之计?若果真如此,我等可要推上一把,卖个顺水人情?几人心头盘算,纷纷觑向了御案旁侧身侍立的刘瑾,只要刘太监示意,他们立即奏议加大封赏,便是给丁南山请封个爵位也未尝不可。
众人翘首企足,刘瑾却仿佛老僧入定,一双老眼半睁半闭,好像半个字都没听进耳朵,这可教焦芳几个摸不着头脑,暗道自己莫非想得差了。
“老刘,你看如何是好?”丁寿说得果决,朱厚照还真怕逼急了这位撂了挑子,可要说治罪么?
即便心中有些埋怨他让自己失却了一次大展身手的机会,可远没到让龙颜震怒的份上,就小皇帝心底来说,还真舍不得处置这个家伙,只好本能地向身边最信任的人来求主意。
皇帝问话,一直古井无波的刘瑾终于有了反应,身子微微一躬,抿唇笑道:“依功行赏,论罪责罚,陛下您看,这带了几天兵的人就是不一样,已然明了赏罚分明的道理了”“哦,对了。
他如今还在神机营里有差事呢,”小皇帝险些将这档子事都忘了,开怀笑道:“不错不错,严号令、明赏罚,确是治军之道,看不出,你还真有几分将才!”
“老臣听闻此番缉拿白莲逆党,神机营也多有斩获,谁能想素来纲纪颓弛、疏懒成风之三大营,一经新人振刷,便转弱为强,堪得大用,陛下慧眼识人,臣等万万不及。”
焦芳瞅准机会,立时相机进言。“陛下宸衷明断,臣等不及。”群臣齐声颂扬。朱厚照更是开心,不过转念间又犯起愁来,低声道:“老刘,你看他定要请罪,该作何处置?”